星程 第36章

作者:宁喧 标签: 近代现代

  到了这份上,宁策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紧攥着的指节忽然松了,然后扯出个讥讽的笑:“盛如昆,二十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冷漠薄情,利己主义,自私得彻头彻尾。

  当年盛泽叫人篡改了宁策的志愿,逼他出国读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专业。盛如昆没有管,因为盛泽的母亲、他的原配妻子还活着。他需要舍弃宁皎母子,保住他的事业。

  七年后,盛泽要在业内封杀他,想借对赌协议叫他背上几个亿的违约金,反而被宁策抓住把柄送进了监狱。盛如昆同样没有管,因为发妻患病离世后,盛泽在他眼里已经是弃子。盛家的子女不少,当然是谁心狠谁能得到家业,即使中途折损一两个,也不需要可惜。

  然而盛如昆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道:“阿策,没有变化的是你。”

  “我本来以为,在外面搞了几年可笑的艺术,多少能磨一磨你的性子,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软弱没有长进。”

  宁策:“……闭嘴。”

  像是没看见宁策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盛如昆仍兀自道:“你不为自己考虑,旁人就会来争抢你的东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还是说。”他顿了下,语气带了几分刻薄和讥讽,“你真打算步你母亲的后尘,爱上作品里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在现实里寻找他的投射,最后发现幻影破灭的时候,寻死觅活地自……”

  “——闭嘴!”宁策的声线猛地拔高,打断了他的话,“你没有资格提她。”

  盛如昆停了几息,看着次子难得失控的样子,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他咳嗽起来,神情却像一个稳操胜券的上位者,饱含恶意,又不紧不慢地劝诫道:

  “听说精神类的疾病会遗传,宁策,我没有给过你这样劣质的基因。”

  “要走哪条路,你考虑好。”

  —

  等盛安卉听到病房里巨大的声响,打开门冲进来的时候。

  房间里的两人正一站一坐,隔得远远的。

  想象中肢体冲突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有摆在角落的花瓶砸落在了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这应该是刚才巨响的来源。

  盛安卉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赶紧确认了两人都没有受伤之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深知自己亲爹那脾性,先担心地问宁策:“阿策,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宁策已经冷静了下来,完全看不出曾被激怒的样子。

  不知道两人单独说了什么。迎着盛如昆阴鸷的眼神,他抱着手臂冷笑:“我还想好好在外面待几年,亲自给他送终呢。”

  “……”盛安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策并不理睬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径直拉开了病房的门:“以后这类事,除了让我奔丧,不用通知我。”

  盛安卉本来想喊住他,刚出了个声,房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只留房间内的两人,和一地四分五裂的碎瓷片。

第39章 意外

  夜晚的会所依然熙来攘往,灯火通明。

  林知遇惊魂未定地从电梯上下来,胸腔内的心跳仍剧烈鼓噪着,一抬头就看见了大堂门口,正在跟人通话的宁策。

  一想到刚才在包厢里,那富商垂涎的眼神和蠢蠢欲动的咸猪手,他就感到一阵恶心欲吐的难受。如果不是宁策看出他的抵触,在关键时候给他解了围,这事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此刻在门口遇到宁策,他心底涌上一阵混着羞惭的感激,正要腆着脸上去表达谢意,却见对方拧着眉,神色有些冷峻,余光瞥见他,摆手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

  “……”

  林知遇迈开的步子一顿,稍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跟宁策通话的大概是凌远,对方的情绪十分激动,隔着屏幕和几米的距离,仍然漏出几句只言片语。

  “你疯了吗……盛家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重申一遍,我没有。”宁策捏了下眉心,显得有些疲惫,“我欠盛安卉一个人情,算是在这件事上还了,不会有下一次。”

  “医生说,盛如昆的病情恶化很快,应该时日不多了。他希望我退圈回去任职,我跟他吵了一架,没答应。”

  “你当然不能答应,谁知道盛如昆安的什么好心。”凌远在电话那头冷笑,“他之前装死装得痛快,现在倒是想起你来了。是觉得头两个都养废了,不寄希望了是吗。”

  “无所谓。”宁策的态度漠然,“我不关心他在想什么。”

  凌远对盛家人的意见很大,骂完犹觉得不解气,道:“你什么时候跟盛安卉扯上的关系?当初盛泽干那些缺德事儿的时候,她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又出来打圆场了?”

  宁策嗤了声:“以前的事跟她没关系,我不指望她替谁说话。”

  “现在……”说到这里,他微妙地顿了一下,“只是工作上有点事要谈。”

  凌远并不相信他的话,狐疑问:“她一个奢侈品牌的主理人,能跟你有什么工作上的交集?”

  电话这头沉默了一瞬。

  “好了。”宁策无奈道,“这事你就不要问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乌云沉沉地攒聚着,隐约有涌动的雷声。

  要下大雨了。

  凌远的耳朵很灵,听见了几声动静,皱起眉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

  “嗯,晚上有应酬。”宁策不想让他担心,把和盛世股东吃饭的事隐去了,言简意赅道,“刚从会所出来。”

  冰冷的雨丝簌簌落在地面上,他谢绝了旁边的服务生要给他打伞的动作,一个人走下了台阶。来接他的车就停在会所对面,一条马路相隔的地方。

  “等会儿。”

  一听到他一个人在外边,凌远的右眼皮就莫名其妙开始跳。

  他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披了件大衣就往房间外走,走了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没在B市,不得已刹住了。

  窗外的夜色浓重,弦月在云层中忽明忽暗。

  凌远攥着手机,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盛泽前天已经释放了吧?”

  宁策停顿了一下:“知道。”

  “那你还不注意点儿?”

  凌远的语气瞬间抬高了一个调子,简直想越过手机屏穿到对面,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盛泽就是个疯子,为了把你拖下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不记得当初在法庭上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些要报复回来的威胁。

  宁策甚至记得他被带走时的眼睛,像一条吐信的毒蛇,饱含诅咒和恶意。

  “……”

  宁策觉得有些厌烦,径直将回忆从脑海中甩出,不再想起。

  “凌远。”他止住了对方未出口的话,沉声道,“我总要工作。”

  他握着手机,没留意周遭的环境。

  林知遇原本在等他打完电话,再当面跟他道个谢,结果宁策待了没几分钟就要走。他犹豫再三,觉得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是从会所的大堂追了出来。

  雨夜很黑,眼看宁策要穿过马路走远,他情急之下跟了上去,喊:“宁哥,我……”

  听到声音,宁策的注意力转移了一瞬。

  随后,他看见林知遇的眼睛倏忽睁大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静止,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色轿车与路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巨响,司机一脚刹车不踩,直冲着他的方向驶来——

  车灯亮得晃眼,危急关头,也不知林知遇哪来的勇气,猛地往前一扑,狠狠将他搡在了旁边的地上。

  宁策猝不及防,后脑硌到坚硬的路面,两人狼狈不堪地滚作一团。

  随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

  “宁哥!”

  “宁策!”

  “……”

  远射灯惨白的光线刺眼,照亮夜色中瓢泼而下的大雨。

  手机里和身边惊慌失措的喊声连成一片,有人在喊他名字,有人叫嚷着快拦车。

  宁策原本倒是没什么事,被小孩儿那么一推,后脑狠狠撞了下地面,眼前一阵阵的昏黑,颅脑像是骤然被一把尖锐的斧子劈开,头痛欲裂。

  林知遇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一咕噜从雨水中爬起来,抱着他的肩膀可劲地晃,声音都带哆嗦:“宁、宁哥,你没事吧!”

  别晃了,头疼。

  宁策颇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说话,諵凨眼皮却像灌了铅,沉重得开不了口。

  在神志混沌、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想起的,竟然是梦里秦奂那双含着诘问的眼睛。

  对不起。他无声地喃喃。随后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

  凌奕最近诸事不顺。

  自从前两天被秦奂下了个套,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吐露了个遍之后,他就开始夹紧尾巴谨慎做人,生怕有一天他哥知道了要扒了他的皮。

  这天晚上,电话铃声急促响起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转笔,神色十分不耐烦。

  “什么事儿啊?都说了我最近要看书,不打游戏了。”

  眼看他要挂电话,那头的林知遇急急地说了句什么。

  水笔的笔尖刚晃了四分之一个弧,凌奕就差点被对面的话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什么?被车撞了?!”

  “什、什么时候的事?”

  他心急得要命,问题没思考就冲出了口,但一出声凌奕就意识到坏菜了——他先前熬夜打了太多游戏,导致那些五三和王后雄一个字没动,这两天秦奂都把他拎到眼皮子底下写作业,现下正在对面坐着。

  但话收回去又来不及,只好赶紧捂住手机,小心翼翼地抬眼瞥去。

  可是已经晚了,秦奂停下了在台词本上勾画的动作,蹙起眉看过来:“你在和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