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第5章

作者:秃头大猩猩 标签: 近代现代

  “别在我这儿装,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陆成渝抿住嘴唇。

  伍相旬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小六,我十八岁答应你的事情,八十岁也算数。”

  “我回来就为了这个。”

  ——

  “小六。”

  郎清淮看着堂哥拿一片蔫巴巴的菜叶子召唤进怀里的白毛兔子,沾了泥巴的兔爪毫不留情地踩在他私人订制的西装裤上,一时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它能听懂你叫它?”

  “不知道,”秦信摸着兔子耳朵,放它在自己手心里把菜叶子啃稀碎,“每次招来的都是它。”

  “这名字……”

  “我起的。”

  “有什么寓意吗?”

  “那一窝里的第六只。”

  郎清淮总觉得应该不止这个意思,但是没敢细想。

  十几年了,老宅的花园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天色一暗,灯光都打开,不太亮,足以视物,只有两人待的这一片没有路,因此也没有灯,孤零零地隐在月光中。郎清淮上一次来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他点了根烟,目光在周围晃了一圈,感觉少了点什么,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把目光落回秦信身边。

  那里有一个树木被砍断留下的树桩,高度在郎清淮膝盖往上一点,年轮周密,树干并不粗。

  “这儿原本是不是有棵树?”

  秦信摸兔子的手一顿。

  “嗯,”他低低地应,“桂树。”

  “怎么砍了?谁让砍的?”郎清淮奇怪地问,“还挺香的。”

  “我砍的,”秦信说,“太香了,招蜂引蝶,我不喜欢。”

  “……”

  郎清淮从小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位堂哥。

  一早就被大伯当继承人培养,从来都是陆娴拿来数落他跟大哥的“看看人家”。小时候大家都玩泥巴的时候他在上各种看不懂的课,分化之后年纪差不多的纨绔们已经开始玩漂亮Omega,只有秦信洁身自好得格格不入,安安分分地上课学习。

  偏偏就是这种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出格的完美的继承人,闹出那种让秦陆两家都鸡飞狗跳的事情。

  郎清淮青春期的时候还因为陆娴对秦信的偏心闹过,现在长大了再看看……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旁人都以为他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只有身在其中的几个人知道他想要的一切都得不到。

  秦信忽然回了头,盯住郎清淮。

  郎清淮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大逆不道在心里可怜太子的事被发现了。

  “烟哪来的?”秦信问。

  郎清淮含糊地说:“就那个……呃,车上顺手……”

  “谁的车?”

  “嗯……就,陆……”

  郎清淮小声嘀咕:“不至于吧,拿他包烟你还得要回去啊?”

  秦信站起来,往房子那边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郎清淮莫名其妙地跟兔子大眼瞪小眼。

  没瞪多久,走出一段的秦信又回来了,把那只兔子拎起来抱在怀里:“跟婶婶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第7章 污点

  陆成渝的筷子从头到尾只往菌锅里伸,伍相旬吃的热火朝天热泪盈眶,竟然还能分出精力来问他为什么不吃辣。

  他看着陆成渝夹了根寡淡的娃娃菜,奇怪地说:“你以前也不吃辣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还忌口?”

  陆成渝把那片叶子啃了,觉得嘴里能淡出鸟来,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吃什么东西,他不敢再折腾自己命途多舛的胃,嘴硬地说:“清汤娃娃菜也挺好吃。”

  “我不信,”伍相旬不屑地说,“兔子才吃这玩意儿。”

  他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奇怪地往陆成渝下三路扫了一眼,态度微妙地问:“你不会还没跟那谁分开吧?”

  “你这么看,”陆成渝说,“我很难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

  “快交代!”伍相旬给他捞了根清汤寡水的菠菜,绿得人发慌。

  陆成渝看着绿油油的菜叶子叹了口气:“看你怎么定义‘分开’了。”

  伍相旬皱了皱眉。

  “要是床上关系,确实没断,不过这些年也不只他一个,要是……你走那年,就算分开了。”

  “那他呢?”伍相旬忽然问。

  “什么?”陆成渝没听懂。

  “他有别的人吗?情人、恋人。”

  陆成渝垂着眼睛,很长时间没说话。

  “不知道,”他说,“没敢问过。”

  “应该有吧,”他抬头笑笑,“小少爷又不傻,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可能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伍相旬也跟着叹气:“说的也是,换个人我肯定不会附和你,但我小信弟弟太可人疼了,我就是想替你说话都找不出他一点不好来,怎么偏偏你俩碰上。”

  “你记得当年他找不到你来找我么?”伍相旬啧了一声,“你没看见他当时看我的眼神,还有说的那话,我现在半夜想起来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心疼啊!”

  “他没有不好,”陆成渝说,“特完美。”

  我是他唯一的污点。

  “什么?”伍相旬没听清。

  “我说可以了,”陆成渝笑着,“再说下去我今天晚上就愧疚得找个楼跳下去,你的烧烤别想吃了。”

  他把剩下的娃娃菜全下到了菌锅里,稀疏的几片肉煮了许久,都快煮烂了也没见他动。

  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陆成渝放下筷子:“我去洗手间。”

  “哎……”伍相旬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站起身。

  “……咳咳……嗬……”

  最后一个隔间里,陆成渝把刚刚吃下去的一丁点食物全吐了个干净,缓了一会儿,按了抽水。

  胃疼得像块绞紧的抹布,他用力压着肚子,仰头靠在隔间门上。

  不敢在这里待太久,他出了隔间,撑在洗手台上看了看镜子,脸色依然差,浮了一层病态的薄红,应该能暂且混过伍相旬。他用手背用力蹭了两下没血色的嘴唇,蹭得红了点,简单整理了一下,坐回了桌位。

  “你干嘛去了?这么久。”伍相旬狐疑地问。

  “碰上个挺漂亮的服务生小姑娘,加了个联系方式。”陆成渝面不改色地说,“好像叫小春。”

  “……”

  伍相旬欲言又止:“这就是你说的愧疚?”

  “两码事。”陆成渝笑笑。

  伍相旬叹为观止,想说他可真是个混蛋,又不太舍得,半晌感叹一句:“我弟弟真惨。”

  吃过了午饭,伍相旬要回去收拾收拾七年没住的房子,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起码要把行李放下。

  陆成渝把他送走,终于得以喘口气,弓着腰低头抵上方向盘,疼出了满背的冷汗。

  家里的止疼药吃完了,他去药店买了一盒,用矿泉水吞了,把车停在路边一直坐到药起效,才手脚发软地开车回家。

  他没力气吃东西,到家连卧室都没进,倒在沙发上闭上眼。

  天色将黑的时候,被伍相旬的电话叫醒。

  睡了这么久,他依然没觉得好转,胃不疼了,身体却比之前还重。

  伍相旬嚷着要喝酒,他没办法,只能陪了两杯。

  姓伍的心里没数,自己就是两杯的量,又菜又爱玩,陆成渝一眼没看住他就喝晕了,出了烧烤店就赖着陆成渝不走,一会儿嚎他在国外吃不上点好的,一会又说海外分公司的那些老东西他早晚要全收拾了,过会儿又泪眼朦胧地揽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哥上刀山下火海都帮你,陆成渝统一嗯嗯嗯好好好,把张牙舞爪的醉鬼塞进车里,一块带回了自己家。

  上楼的时候成了问题,放在平常陆成渝不是负担不了一个成年alpha的体重,只是他今天身上发虚使不上劲,醉酒的人力气又大,好几次险些让他给带倒。

  止疼药的效力隐隐到了头,空腹喝酒的后劲翻上来,陆成渝的视野里已经有点晃了。

  他费力地撑着伍相旬开了门,走到客厅,伍相旬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一停,然后没头没脑地说:“小六,你不能……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伍哥见了你……嗝……心里怕啊,怕你撑不到跟小信好好过……”

  陆成渝的胃骤然一抽。

  伍相旬晃了晃,含糊不清地重复:“不是你的错,小六,不是你的……”

  陆成渝不能听秦信的名字,胃里条件反射地开始绞,撑不住地把伍相旬往沙发上一扔,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浴室。

  他没扔准,伍相旬一半摔在沙发上,一半滚下来,重重地磕在地上,把他酒磕醒了一半,连滚带爬地跟去浴室,见到陆成渝跪在马桶边上吐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另一半也醒了。

  “怎么回事!?怎么……我叫医生!”

  伍相旬手忙脚乱摸自己的手机,还没翻到就被陆成渝反手抓住。

  他吐得差不多,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很久没喝酒,一下子激到了。”

  “臭小子你当我蠢吗?你什么酒量我能不知道?”伍相旬脸色难看地说。

  他目光落在抓着他的手臂,突然一顿,陆成渝再想收回手已经晚了,袖子被拽上去,白烂化脓的伤口在冷调的灯光下格外骇人。

  伍相旬嘴唇都在抖:“去医院,不……先找个卫生所处理一下,你这个……操!”

  他很想把他硬拽起来,绑也绑去医院,但现实是连碰都不敢碰他,怕他不见光的身体上还有更多这样的伤口。

  陆成渝一看就知道他想多了,张了张嘴想解释,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径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