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76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别怪我充长辈,要不是我开口要戚叔喊停,你这会儿……按隔年投胎算,得有十几岁了吧。真是奇了怪了,本来你该跟我干的,怎么就派给陈叔当跑腿的。”

  “政董,”郎九听得头皮发麻,“我知道的,您对我有大恩,有什么……您直说就好。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含糊了,我难辞其咎,你就说怎么罚,我都受着,绝无怨言。”

  “真的?”

  他点点头,“真的。”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她宽厚一笑,指了指门口,“去。”

  朗九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他滚蛋,还是……

  “去,把殷姚,给我带来。”政月语气温和,但气场摆在那,说一不二,绝不容违拗,“就现在。”她命令道。

  见朗九在原地不动弹,她好笑道,“怎么。方才亲口认了我对你有大恩,这会儿后悔了?让你去,就去。”半晌,见朗九依旧不动弹,脸色倒是羞愧至极,她看在眼里,一拍桌子,雷霆怒斥,“一个两个,全是窝囊废!做人做事得知道轻重,抖什么!委屈了,还是我使唤不得你?”她冷笑道,语气缓和了些,“朗九,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我……”

  “差不多了,政月。”政迟看了眼朗九,手一挥。

  终于挪动了腿,朗九顺从地站到政迟身后,低着头,对政月僵硬地说,“您……就当我是……”

  政月冷冷道,“你……”

  “我说,差不多了。”

  他积威深重,不咸不淡的一句,屋内人不由得屏了呼吸。

  政迟不是冲动的性子,揉搓起人来没那么刻板,和政月下得不是同一种功夫。鲜少在言语心理上斥责打压,看着是稳重,做事驭人却不留丝毫余地。

  政月的训斥,或让你十天半个月抬不起头来,但好歹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政迟不会。

  “别盯着殷姚取巧,我说不是,他就不是。非要和我做对抗,不必挑他人下手。”

  政迟掏出抢,轻置在桌面,使力一推,滑至另一边,正好停在政月面前。

  “这什么意思?”

  “拿着。”政迟说,“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亲自去带他下来,我亲自问他。如果殷姚承认,你就冲我开枪,随你废我什么地方,我不会躲。”

  “……”

  “真是他做的,那么母盘就在白燮临手上,你可以用我去交换。政药我那一半,归你。”他说,“他不会不换,毕竟长远来看,他要的是我死,也要共存。至于那些纠葛,还有走毒的事,你会处理好的,你有这个本事。”

  “政迟。”政月眼睛眯起来,“你一定要这么逼我?”

  政迟轻笑,“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一定是他做的?”

  “为什么就如此执迷不悟呢?他能全须全尾从白燮临那被送出来,靠的是什么你不清楚?众人不问,无论是不敢问还是不好问,心里都存着疑影呢,你压力也不小罢,何苦,哥,值得吗?”政月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对那桌面上冰凉凉的枪视若无睹,“不是他做的,还能是你做的?你……”

  话罢,政月突然一顿。

  眼神瞬时深了深,正对上政迟一双平静无波的眼。

  心中突然,就有了个猜想。

  无论手法细节,是否附和逻辑,从客观条件来看,这屋里有本事来去自如,避开监视窃走母盘,且有动机去这么做的,只有殷姚。

  但若是抛开一切前提条件和动机。

  还有能力这么做的……

  对上她的目光,政迟安静地坐在对面,看起来很平和。

  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不声不响,外表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行为处事都游刃有余。

  时间一久,连她都快忘了,这人模人样的皮肉之下——隐匿着的,潜藏着的……

  是个偏执起来连自己都敢杀伐的、彻彻底底的疯子。

  政月地下头,看着那把枪,又看了看政迟。

  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

  朗九眉间一跳,似要动身,却被政迟挥手拦住。

  政月掂了掂那枪。

  份量上看,是满弹。

  剑拔弩张之际,忽然,门口有人慌张闯入,“朗……朗哥!”

  来人是朗九手底下的人,满头的汗,脸色发白,呼吸粗重,也不拖拉,“殷姚不见了!”

  朗九瞪着眼,怒道,“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那人身体晃了晃,身边有同僚见状,扶了他一把,却被推开,“不……不对劲!都别离我太近,”又慌忙伸出手,扯着听令准备上去探查的几人,“慢着!别上去!”

  屋里人古怪地看着他。

  “有,有味道,殷姚的屋子里有味道……”话还没说全,他已经站不住了,整个人晃了几下,喘着气跪在地上,“见人送午饭上去……很久,还不下来,我就去看了眼,殷先生……屋子里,没有人了,衣柜里……送饭的人,在……已经昏过去了。”

  政月脸色一变,抬眼看向政迟。

  果然如他所料,政迟面色如常。

  他不意外。

  报信的人说不到两段话已经坚持不住,头一歪,昏睡过去。众人见状纷纷捂住口鼻,但上司都在,没有指令,谁也不敢妄自行动。

  政月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甜味。

  是笑气,混了七氟烷,剂量不低,而且大概是已经泻了有段时间。

  她头已经开始有些发晕,对政迟道,“妈的,是你……干的?你个疯……”

  “不。”他摇了摇头,“不是我。”

  门打开后,气流涌入,已经有人接连地扑通倒下。

  政月已经无力地爬在桌面上,手早已失去拿枪的力气,缓缓松开,手枪掉在地毯上,她似乎想去够,却还是很快失去意识。

  政迟看着她,叹了口气。

  只希望她到家醒来之后,老爷子能履行诺言,把她看管住了,别叫她气急败坏地满世界追杀自己。

  头脑愈发昏沉,政迟抬着沉重的眼皮,对着空气,苦笑一声,“对不住。”

  也不知是在和谁说。

  过量的麻醉让他头疼,笑气开始挥发作用,政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麻木且陌生,耳边传来奇怪的声响,他知道这是致幻剂的作用。

  能收缩五指,他却感觉不到自己大臂的存在;能看见虚影,可手的影子荒诞地变成异色,扭曲得超脱了现实,像个猎奇空洞的恶梦。

  在清醒与错乱之间,政迟想,他好像突然能明白一点殷姚的感受了。

  殷姚在混乱的时候,也是这么难受吗。

  会出现幻觉,会头脑昏沉,会因为这种陌生而无助的感觉惊恐害怕。

  会因为自己终有一日忘记一切而身陷无尽的焦虑之中。

  他害怕的时候,会不会想家,想要自己的陪伴。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呢,他没有陪着殷姚。

  他甚至没有发现殷姚已经病入膏肓。

  该有多害怕阿,孤零零一个人,被他冷落在家里。

  说看到了镜子里的幻影,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他回来,挂了电话之后,躲在被子里,在恐惧中独自忍受着。

  在他回来之后,他没有任何关心,质问他怎么回事,有笑话他,找理由也找个像样点的。

  殷姚越发消瘦的身体让他心生不快,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照顾,殷姚却十分珍重,他愣愣地问自己,为什么突然对他好。

  惊讶于这也算好的同时,也知道殷姚估计永远都会囚困于他掌心。

  快乐是他给予的,痛苦亦是。殷姚的喜怒哀乐由他控制,所有情绪只为他一个人调动。

  这种满足感让他乐得忘乎所以,于是他卑劣地说,是因为他太瘦,抱起来不舒服。

  那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殷姚,是什么表情来着?

  “母亲说的没错……”他昏沉着低笑,“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政迟低垂着眼睑,靠在椅子上。

  在彻底合上眼之前,他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影子,像条林中的巨蟒,戏谑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

  那人带着异国甜腻的强调,笑着如是问候。

  “好久不见,政先生。”

第63章 “你恨我吗?你恨我吧。”

  2023-10-14 18:34:59

  “您也不是外行人。”

  林医生双手拢着茶杯,隔着镜片看过来,“早年听老师说起过,政药对嫡系的基础教育极其严苛,无论管哪一边,从小什么体系都得知悉,与各学科专家院士洽谈时,总得能听明白人家在说什么。”

  “您比谁都懂,不是吗。”她叹了口气,“就算送去布莱根找全美最优秀的脑科医生,也没有任何办法。阿尔茨海默症目前来说,没有任何有效的治愈手段。”

  “和感冒一样,这是绝症,无药可医。”

  是啊。

  无药可医。

  “您也知道殷先生的肾是怎么一回事,是吗。他吃了政药出问题的那一批安定,而且服用时间很长。加速了他病情恶化的速度。对了……饮酒问题也同理,我叮嘱过他很多遍。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想治好了。”

  “症状已经如此明显了,您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呢?”

  “政先生?”

  “政先生。”

  “您说话啊。”

  -

  “政迟,你就一定要这么做?”付矜垣见他这样,叹了口气,“人小姚,未必就愿意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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