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80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殷姚表情不变,“他救不了我,我要向您投诚啊。”

  白燮临一顿,“嗯?”他来了兴趣,“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能让您不明白我想干什么,目的不就达到了,”殷姚歪了歪头,说,“我没干过这种事啊,从小到大,家里没让我受过苦,所以面对矛盾和冲突,生涩得很……”他看了眼越遥,“更何况是这种危机场面。”

  白燮临像看一只愚蠢又鲁莽的宠物一样看着殷姚,无奈道,“也可以先将那把空枪放下,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讨厌被人用枪一直对准着,这让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过去……”

  “白先生不信我?”

  “你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不是装腔作势——”

  砰!!

  子弹卷着热辣的风,险险擦过过白燮临的耳郭,并没有挨到皮肤,却因为时速太快,与空气摩擦而过,他外耳擦红了一块,有些灼伤了,隐隐可见血色,还有些烧焦的碎发,落在肩膀上。

  因为是铅弹,穿透力没有那么强,嵌在那吵闹的老虎机上,铁皮凹下去一块,满地都是灯泡的玻璃渣。

  白燮临嘴角的笑意不变,越遥几乎快要吓疯了,他愣愣地看着殷姚,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的恨意,几乎是瞬间,闪电般的速递掏出枪对准殷姚,想也不想就要扣下扳机。

  “越遥。”白燮临说,“把枪放下。”

  “我要杀了他。”

  “把枪放下。”白燮临温柔地说,“听我的话。”

  “不行!”越遥面容狰狞,失控地喊,“他会杀了你的!”又对着殷姚,“为什么,我为什么没一开始就就把你捅死……”

  话未说完,白燮临扯下越遥的衣服,将他拉至身前,堵住了他的嘴唇。

  吻得很深,但眼神却无情,还有一丝不耐烦。似乎是有些用力,他狠狠地咬着越遥的下唇,痛得人呜咽一声,身体软了下来,在被白燮临放开的时候,不舍地追了过去,却被拒绝,愣愣地红着眼,浑身颤抖。

  “先生……”

  “冷静一下。”

  越遥低下头,并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殷姚默了默,道,“现在,白先生,还要不要再赌赌看?”

  严琛却有些坐不住了,和说好的不太一样,这颗子弹不该打出去的,他低声道,“殷姚,你别乱来!”

  “我还记得那时候学长教我用枪。你说我有天赋,打得很准,”殷姚对严琛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和,“你还说,要不是下不去手,那次围猎,绝对没人是我的对手,”他白着脸,笑了笑,垂下眼“还以为你是在哄我,现在看来,学长当时说得是真的。”

  再抬起眼的时候,殷姚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不再与白燮临废话,直言道,“还有一颗子弹,它是给你的,白先生,耳朵比眉心难对准多了,这一次我有自信不会打偏。”

  殷姚发现,自己这时候居然能笑出来了,洒脱到,“我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但既然左右都是要死在船上的,我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

  严琛一听,猜明白他要干什么,失声道,“别胡闹!”

  殷姚不理他,只对白燮临说,“没别的要求,你心里清楚我要什么。”他声色一厉——看着十分弱态苍白的身子,因过于坚定无畏,竟自带了些浑然天成的气势。

  “放了我母亲。”

  他知道殷时嬿被白燮临藏在什么地方。

  政迟也找不到的地方,法律也无法制裁的地方,只有公海上。

  白燮临的笑意消失了,但他依旧是愉悦的,那双翡色的眸子盯着自己,目光仿若化为实体,一寸寸,从脚面开始,于皮肤上缓慢地蛇行。

  殷姚自然是畏惧的,如何能不畏惧?这人是个疯子,是个变态,从头至尾他就是在取乐逗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箱庭中的胡桃偶,可装点起来摆在奖柜中,也可以肆意焚毁抛弃。

  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艘邮轮。

  殷姚和他对视片刻,轻轻一笑,放下了手里的枪。

  “什么母盘、录影带……那些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是不是。”殷姚说,“我好像明白,白先生到底想要什么了。”

  白燮临看着他,几声轻笑过后,肩膀耸动着,忽然开始大笑。

  笑得也不癫狂。是那种开心的,满足的,快乐至极的笑。

  笑得他频频摇头,他没有问殷姚到底明白了什么,而是饶有兴味地问,“那你呢,殷姚。”白燮临问,“你从头到尾,究竟想要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什么都不缺,却疯狂渴求政迟的爱。”

  衣食不缺,母亲疼爱,一生顺遂。殷城在与他撕破脸前,也是个友爱的兄长,无可指摘。

  殷姚听他这么问,沉默了半晌,忽然,将眼睛弯了起来。

  “还能因为什么呢。”他语气轻悠,听在严琛的耳朵里,感觉和学生时期的殷姚极像,透着一股被家里溺爱过了头的骄纵,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又倔强。

  他知道。

  任何东西。

  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多么昂贵,不管多么麻烦,不管多么困难,不管有什么后果,他总能得到,他一定能得到。

  无论是童年令人艳羡的树屋,还是政迟凉薄自私又偏执的爱。

  因为他和政迟是一路人,同样自私,自私到极致。

  “我不爱他,我只是不想输,不想输给一个死人。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虽然到手之后,感觉也就那样,”殷姚不经意地看了眼地上未知生死的政迟,“……比想象中还要食之无味。”

  他迎着白燮临笑意打量的目光,不怵他是否将自己看穿,“你想折磨的人不是政迟,是我,对不对。”

  一直低着头的越遥动了动,突然抬起头,当那幽怨森冷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殷姚知道,自己猜对了。

  无论是政迟,政月;白燮临,又或是付矜垣。

  说无情无义没错,说生性凉薄也可以,他们本质都差不多,充斥着物欲被极度满足之后的懒怠与惰气。

  殷姚稳住心神,面上不显错漏与忐忑。

  白燮临望他许久,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对。”他承认。

  见自己赌对了,殷姚悄悄呼出一口气,掐住手心,“那么我用自己换……”

  还未说完,忽然见他不紧不慢地拿过越遥手里握着的枪,“但是可惜,”他对准地上血泊中的政迟,“我改主意了。”

  殷姚身体一僵,心底发凉。

  耳边凭空一声巨响,如雷声贯彻整个房间,越遥使用的枪械,和那把收藏大于实用的雏鹰不同,使用的并不是铅弹,是钢制的弹头。

  擦出一道破空的风,完全穿透了政迟的身体,幸运的是距离够短,贯穿了大腿的骨头,没有在体内爆裂,否则他早已变成一滩被炸碎的肉泥。

  剧痛让他发出闷哼声,不知是否是疼清醒了。

  让人不免好奇,要是他此时醒来,看到殷姚的表情,到底是喜还是悲。

  殷姚颤抖着身体,似要冲他迈出一步。

  “还说不爱呢。”

  听见他戏谑,殷姚硬生生刹住身体。

  政迟中弹的时候,白燮临大概是没有错过自己的表情。

  失败了。

  只此一瞬,所有的伪装都没有任何意义。

  白燮临闭了闭眼,指挥越遥将殷姚从背后反绞着双手,按在地上。

  带着恨意的,自然不会太温柔。

  “殷姚!”严琛顾不得太多,起身就要冲过去。

  不必主人指挥,身后便窜出来七八个白燮临的手下,双拳难敌四手,都是听命行事,没人会顾虑他的出生背景,皮鞋狠踹在他腿弯,强逼着他跪下去。

  他左右看看,突然发现政曜那孩子不见了。

  但没有时间关心这个了,严琛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粗暴的对待,怒吼道,“妈的!都给我放开!”他死死盯着白燮临,“放了他!政迟已经死了,殷姚对你没什么用,你别把大路走窄!要是我和他在你这里出事,我家里绝对不会……”

  白燮临说,“让他安静。”

  也不多话,便有手下利落地肘击在严琛的后颈,唾骂声戛然而止,

  “白燮临!”殷姚的脸被按在地毯上,艰难地扭过头,“我知道求你没用,但如果不想死,就别伤害他,你心里清楚,严上将退了几十年,即便是政国元也得喊他一声老将军……”

  越遥冷冷道,“闭嘴。”

  越遥身材并不高大,看着也不是十分健壮的人,用拳的时候却颇富技巧,下手极重,对准了殷姚锁骨处。

  只一拳,痛得殷姚几乎要呕出血来,要将原本捅穿的伤口再硬生生捣烂了一般,他只往那块打。

  殷姚蜷了起来,嘴里尝到血味,是从胃里反上来的。

  艰难地睁开眼,他看见白燮临的皮鞋就在他头顶前方;甜腔浓厚,说什么话都显得真诚又深情。

  “何必要……到这一步呢,明明是对自身也……无益的事。”

  白燮临低头看着殷姚,“说真的,我不在乎。”

  殷姚眨去生理性的泪,挣了挣,不知道越遥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前不久才出过车祸,为什么力气能大成这样,在他手里,丝毫都动弹不得。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乎吗?”

  殷姚没有说话,白燮临自如道,“因为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喜欢这种。他人生死于我贱如草芥的感觉。”

  “我为什么放任越遥去政迟身边,因为我喜欢看他痛苦,就算为此浪费五年时间,就算到最后一无所获,我也不在乎。”

  “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杀了你,因为我也想看你痛苦。”

  “做生意?为了钱?也是,殷时嬿算不上富人,你或许会对钱没什么概念,”白燮临笑道,“就算极尽奢华,每天挥霍无度,就算事件败露,研究所破产,我赚的钱依旧几辈子都花不完,费心贪图那些做什么?”

  想起什么,他眼神温柔了起来,“小时候以做实验的名号,我杀死过很多动物,白鼠,幼兔,猫,狗。起初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但逐渐还是变得无趣起来。”

  直到某一次,他手下留情,有一只小狗在实验室存活了下来。

  它不知道是不是误以为自己救了它一命,十分信任依赖自己。

  很可爱的一只小狗,毛发雪白,温顺、乖巧、听话,兴趣使然,他开始照顾这只小狗,饲养它花了自己很多时间。

  白燮临闭上眼,还能看到那只小狗粘人的模样,“他是最听话的一只,永远不会反抗,我用它做了很多实验。”他说,“最终,它还是死在我的手里,我刨开了它的尸体……”

  殷姚听着,眼前发黑,一阵阵反胃。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殷姚……”白燮临的声音变得扭曲又诡异,“那时候我十七岁,居然兴奋到_起了!这辈子我还没有如此快乐过,它临终时的眼神,痛苦的哀鸣,还有嘶叫,我永远都忘不掉——啊,它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过张嘴,咬我一口。”

  殷姚咬着唇,颤抖着,逼自己不要吐出来,厌恶至极道,“你真是个,不得好死的畜生……啊!”

  白燮临踩在殷姚的手指上,五指连心,这一下他再也压抑不住,痛呼出声。

  他有些委屈,“宣泄情绪也要看看实情,殷姚,就现状来看,我们之间,究竟哪一个,最终会‘不得好死’?”

  白燮临语气柔软,脚下却狠一用力,殷姚猛地嘶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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