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81章

作者:杏酪 标签: 近代现代

  手背迅速淤青,高高肿起,痛得他浑身汗湿,眼前一阵阵发晕,却还是咬着牙,不允许自己再发出声音。

  “真能忍啊,和你亲哥哥一样……再痛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你本也可以待在我身边的,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很多机会,我够疼爱你了,也够有耐心,可你和越遥一样,总是让我失望……是最让我失望的一个。”他松了力气,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他说,“你要求的事,我办不到啊,之前忘了告诉你。”

  “殷时嬿死了。”

  殷姚浑身一震,手上的疼痛消失了似的,他瞪大眼,竟是挣动了越遥的挟制,抬起头,瞪大眼,死死看着白燮临,唇角溢出些血丝来,“你说,什么?”

  “殷时嬿死了,她早就死了,直到为什么连政迟都查不到是哪条航线吗?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低笑道,“她倒聪明,我的话也未曾全信,想避开我直接去海上找你,但奈何你受伤,急着送医,付矜垣本来要停岸圣彼得堡,结果改了航线去德国。”

  他惋惜道,“可惜,不然你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的。”

  “不可能!骗子,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殷姚声音嘶哑,“她到底在哪!”

  “她葬身大海了,和她每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他摊了摊手,“你和她很像,都喜欢干不自量力的事情。”

  “你杀了她?!我不信,除非你——”

  纸薄的一张老照片,轻轻飘落在地上。

  殷姚看着那张照片,他认得这张照片,一直被母亲贴身收着,谁都不让碰。照片里是两个坐在一起的女孩,一个是殷时嬿小时候,另一个他不认识。

  小时候好奇问过,殷时嬿却从来都不说。

  再看到的时候,殷姚突然发现,母亲身边那个女孩的眼睛,仔细看,似乎,和越遥极像……

  “啊,正好,物归原主了。”白燮临笑着说,“还是说,你想猜猜,我是怎么拿到它的?”

  是妈妈的照片。

  殷姚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

  他好久没哭了。

  真的是好久。

  醒来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挣扎过,也放弃过,但事实摆在眼前,总有一天,他会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总有一天,他会不记得自己对不起什么人,恨过什么人,又爱过什么人。

  现在想来,真是失败的人生。

  他得了病,说不定,反而是老天怜悯。

  就该让他死了,死在船上,死在窗下,死在政迟手里。

  越遥说得对。

  为什么被殷时嬿带走的是他?

  泪混着血滴在照片上,将女孩的脸浑得模糊。

  殷姚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想抬起头,却被越遥扯着头发,重重按在地上。

  “漂亮的脸。”

  白燮临用鞋尖摩擦着殷姚的脖子。

  “真可惜。”

  殷姚攥紧拳,用尽全力将自己撑起来,不知是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他猛地挣脱开越遥的手,往前爬着,捡起地上的手枪,咬着牙,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将枪口对准白燮临,食指毫不犹豫地搭在扳机上。

  正要扣下,却被越遥眼疾手快地扑倒,人太轻,扑他像扑一只濒死的蛾,殷姚泣出一口血来,忍痛将腥味吞下,死命想要推开,却被熟练地反绞了胳膊。

  麻筋被精准地重击,殷姚手一松,再握不住那把枪,惊叫一声,绝望地眼睁睁看它掉在地上,被白燮临一脚踢开。

  殷姚不再挣扎。

  他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是在盯哪里。

  “越遥,放开他。”

  身上压制的力气很快消失。

  殷姚却没有动,他在地上,眼角啖着泪,却没有发出哭声。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白燮临将他翻了过来,看到殷姚脖子上那颗痣。

  虽然明显却并不艳丽,没有初见时那么漂亮。

  那是颗鲜妍的,情涩的痣。生得绝妙,是蝴蝶的异型翅纹,和白化的王蛇一样稀有;缀在一块完美的蛋糕上的、不可或缺的糖渍樱桃。

  现在它变难看了。

  这让他很不高兴。

  他想让那颗红痣变得更漂亮一些,想看它破裂的样子,混在血里的样子,高高耸起的样子,也好奇如果是具腐尸的红痣,会溃烂,还是会变成丑陋的瘢。

  这么想着,白燮临尝试着抬起脚,轻轻踩在殷姚的脖子上。

  殷姚没有任何反应,他笑了笑,下腹腾起一片炽热,兴奋到脸颊绯红。

  正待用力——

  猝不及防,他的动作被打断了。

  小腿和脚腕被一只血手死死用力地抓住。

  惊奇地发现,无论如何动,无论怎么用力,他都踩不下去一点,像是被钢筋死死绞住一般。

  白燮临叹着,“啊……”

  乘这间隙,殷姚被一把扯了过去。

  冷了太久,浑身像冰似的,猛地撞进一个炽热的怀抱,死死地搂着,他的体温烫得殷姚开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

  像是一具木偶就此有了生命,殷姚紧闭着眼,伸出手揪紧了那人的衣服,额头贴着宽阔的胸膛,听他心脏在血肉中沉重有力地震跳。

  半晌,只听见白燮临在他头顶,轻声笑着,“你是什么时候爬过来的?”

  “中了两枪,”他语气有些惊讶,喜怒不定道,“居然还活着。”

第66章 白蛾

  2023-10-15 22:26:30

  别怕。

  殷姚听见他,焦急地对自己说。

  “别怕,别怕。”

  每说一句。

  他都能闻到血味。

  冲淡了室内腻人的甜点香气,浓而腥烈。

  “姚……咳……”

  有血溅在脸上,很烫。

  男人似乎有些怔神,继而,又失意地低笑,肌肉紧绷,艰难费力地伸出手,将殷姚脸上的血渍抹去。

  “姚姚。”

  殷姚睁开眼,灰白一片中,还未见光影,就被一双手捂住眼睛。

  “别看,别看。”

  他苦涩地哄着,殷姚却拿开了他的手。

  殷姚看清政迟的脸,还有他身后的血迹。

  真是吓人,他浑身是血,衣着凌乱。

  身后地毯上深浅不一的浓褐色,触目惊心。

  政迟就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或是被砍伐了鳍的一条鱼,扭动着,挪出一条腥酸的血路。

  政迟说,“是我的错。”

  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殷姚张着嘴,想问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在骗你,别担心,相信我,你母亲没事。”他扣着殷姚的头,将他收在怀里,“她活着,没有死,你一定要相信我。最后一次。”

  殷姚没有反抗,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轻轻地,乖顺地贴回了他的胸膛。

  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政迟抬起头,说白燮临,“让他走。”

  白燮临拒绝,“我不要。”

  政迟吞下食管里反上来的一口血,粗喘着气,“放他……”

  “嗯,不要啊。”白燮临有些生气,不高兴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求我有什么意义,我想看的是你最不愿让我看到的。政先生,你拿什么换?能拿什么换呢?”

  政迟低下头,看着地面,失血过多让他无法保持清醒,说话也困难。

  爬过来这段路,让他很累,极累。

  听到殷姚悲痛到极致的哭声惊醒过来,还以为重回了童年那场噩梦。

  政迟抱着殷姚,“你放他走。”

  “……啊。失血过多,意识不清了吗?”白燮临说,“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你很可怜,不是令人愉快的那种可怜。你第一次让我感到这么……厌烦吧,总之很没有意思,看你这样,我只觉得是虚情假意,”他摇了摇头,“你不爱他,先生,你永远只爱自己。”

  是啊。

  他永远只爱自己。

  他是这么说过。

  任何一个熟识他本性的人,都会这么说。

  有些事,他至今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上一篇:教化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