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病人 第11章

作者:月亮咬耳朵 标签: 近代现代

  迟寻的喉头滚了滚,他意识到有些话他必须在此刻说出来,毕竟如果过了这个时间节点,他可能就不再具备现在的心境和当下的勇气。他望向谢弋的侧脸,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侧脸,窗外车灯路灯混合一起扫进车里,将眉目清浅的脸映得流光溢彩,“谢弋,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刺啦——”车身一震,因为谢弋的一个急刹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了一道难听刺耳的声音。

  迟寻有些懵地差点一头撞到了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谢弋则是深呼吸一口气,先将车子移开不挡住后面的车辆通行,而后靠边停下了。

  车一停稳,谢弋就有些忍无可忍地瞪向一旁的男人,“我说没说过你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弄这些。”

  迟寻还记得自己上次开玩笑说他们是“亡命鸳鸯”的事,此时虽然明显车内氛围并不太好,他却还是能迎着谢弋明显的薄怒笑出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能习惯了呢。”

  谢弋习惯不了,这也不是能习惯的事。上一次是莫名其妙突然牵手,这一次则是张口就一句“喜欢”砸下来了,把谢弋这个快奔三的男人砸得够呛。他这下是真真觉得自己跟迟寻年龄里面相隔的那六年是一条鸿沟,起码他就经常不能跟的上迟寻跳跃的思维,以及经常动不动就想要示爱一下的热情。

  谢弋没好气地回他,“你指望我习惯什么?”

  迟寻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习惯我喜欢你啊。你看我这都喜欢你多久了,现在给你又送饭又送咖啡的,你不会看不出来我是在追你吧?”

  当然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但是谢弋习惯装傻,既然迟寻自己不说清楚,那他也就乐得装作不懂。只是没想过现在迟寻自己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谢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虽然谢弋说的只是考虑,迟寻却眼神亮了起来,要知道之前谢弋可都是直接拒绝的。现在既然都说了会考虑了,那么就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

  迟寻见好就收,立刻坐正了,脸上的笑意也收了收,变得有些认真和郑重,“那你好好考虑。”

第15章 15他说他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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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弋这一考虑就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期间自然也发生过很多事情,比如迟寻的工作室装修好了,他国外的几个朋友也被他叫了来,工作室就那么开了起来,迟寻也显而易见地忙了起来。比如顾琮盛后来又约谢弋喝过两次酒,旁敲侧击地问过那晚那个漂亮小男孩故事的后续,谢弋只隐约透露了几句暧昧不明的话语留给顾琮盛去猜。再比如迟寻的病情比从前稳定了一些,药物的服用剂量也可以开始适量地减少。

  迟寻虽然人没空再天天跑谢弋跟前晃悠了,之前说好的给谢弋订的餐却每日都送到。因为太忙了两人也不再跟之前一样会因为监督吃药而打视频,迟寻现在每次按时吃药之后都会给谢弋发一条消息“我吃药了”,谢弋过了一会儿之后会回他一句“好”。

  迟寻特意搜索过谢弋一共回给自己过几次“好”,搜索出来的结果意外的有两百多次。迟寻翻看着这两百多条“好”,开始期待谢弋考虑后的结果也能是这么一句“好”。

  尽管简短,但却是迟寻想要的。

  想到这里,迟寻就忍不住自顾自地笑起来。

  工作室里坐在他边上位置的方屿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实在是有点担心自己这位朋友,也是自己的老板的精神状况,“迟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怎么看个手机都笑成这样了?”

  迟寻跟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年龄都差不了几岁,平时并不摆老板的架子,这会儿被打趣便厚着脸皮说,“你懂什么,我是在看你嫂子发来的消息。”

  方屿纳了闷,“迟哥,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啊?我都不知道啊。”

  迟寻拽拽地说,“那能告诉你?”

  方屿倒不是真要问迟寻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他更好奇另一个,“那嫂子跟你说什么了,给你笑成这样。”

  迟寻虽然没看见自己笑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大抵也可以猜到肯定是一脸的春意荡漾,这时候如果回过去一句谢弋发的消息是一个“好”字,不得把他的脸都给丢没了?于是迟寻故作矜持,有些拿腔作调地压低了音量说,“他说他想我了。”

  方屿被酸得不行,一脸鄙夷,“我的天呐,迟哥,真看不出来你谈起恋爱来也是这么腻歪。”

  迟寻心想自己要是真跟谢弋谈恋爱了,可就不止现在这样了,但这一刻他该装的还是要装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从方屿的身后走过去,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不懂”。

  可怜的方屿一边用电脑做着游戏建模,一边在心里纳闷,不是,迟寻最近几乎一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室里,哪来的时间谈的恋爱啊。最后在心里只能感叹迟寻对时间把握得太过于精妙,不愧是能当老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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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位也当着老板的谢弋正在应付一件有些棘手的事。

  上个月他的诊所收到了一位16岁的女高中生的心理咨询预约。女孩叫卢曼婷,平时性格就很内向,近来因为学习成绩的下滑和家长给的压力导致情绪一度低落,有抑郁的症状,特意来心理诊所咨询想要获得一定的开导和帮助。

  心理咨询的过程很顺利,女孩在这一过程中大哭了一场 ,哭出来之后情绪倒是好了不少。因为觉得心理咨询有一定的帮助,女孩便又预约了一个疗程的心理治疗。

  今天卢曼婷的妈妈突然来诊所,对着前台就说要找谢弋谢医生。

  前台问她有没有预约,直接把这位中年妇女问火了,“要什么预约?我要见你们这里的医生你们还要我预约?你们这里的医生哎哟哟,可真的是高贵哦。怪不得骗走了我女儿的钱。”

  她的音量不小,一时之间诊所里还在等候的病人都看了过来。看着吸引了目光,她索性不管不顾地叫嚷了起来,“你现在去把你们医生给我叫出来,你们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外面闹了那么大一通动静,自然有人跑进谢弋的诊疗室通知了谢弋。

  谢弋只好跟正在诊疗的病人说了声抱歉,自己起身出去看外面的情况。

  谢弋从诊疗室出来,把门掩上,有些不悦被打断诊疗,声音倒还是冷静的,“发生什么事了?”

  江文文苦着一张脸说,“是上个月的一个病人的家属,非说咱们诊所是黑心诊所,坑了他女儿的钱。”

  谢弋走到诊所大厅就看见了风暴中心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正操着一口不那么流利的普通话骂着诊所黑心,医生贪财,听得谢弋直皱眉。

  “您是找我吗?”谢弋走到了人面前去。

  卢女士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医生,嗤笑,“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结果还骗人高中女生的钱。”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一旁的江文文都忍不住开口,“阿姨,您话可不能乱讲,您女儿是自己预约了我们诊所的心理咨询,说什么骗钱啊。”

  卢女士听了这话,又抬高了音量叫起来,“我女儿才十六岁!她才上高中!她能懂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医生说什么她就觉得是什么?你们居然说她有抑郁症?我呸,我女儿怎么可能得这种病,我看你们就是看她年纪小好骗!”

  边上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气得眼睛都红了。

  谢弋就在这时开口了,语气还是惯有的温和,“阿姨,您是卢曼婷的母亲吗?”

  卢女士见他认出了自己,心想估计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也不好赖账了,挺了挺胸,“对啊。”

  谢弋笑了一下,维持着温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我看您现在对我们诊所的治疗结果有一定的误解,这样,您先跟我去我的办公室吧,我跟您说一下您女儿的具体情况。”

  卢女士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其实来的这一路上她自己也忐忑,她也想过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患上了那个什么抑郁症。这个想法又把她给吓了一跳,吓得她赶紧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女儿就是性格内向了一点,不太爱说话,可怎么会是抑郁症呢?

  卢女士之前也听小区里几个相熟的一起跳广场舞的朋友,说起过哪户人家的儿子患上了抑郁症,话里话外那个夸张的语气她现在还记得。抑郁症说得好听是心理上出了问题,可是实际上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跟精神病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这也是卢女士在自己女儿的包里看到了诊疗记录之后一直难以冷静下来的原因。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了这种以后会被人指指点点的病,有了这种会让人难以自理自己的生活的病,就觉得难以接受。

  走进这家心理诊所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她的女儿不可能生病,这家诊所的医生一定是个庸医,是个黑心的,只是想骗她女儿交昂贵的诊疗费。而她只需要把这件事闹起来,闹到他们诊所无可奈何,最后把诊疗费退回来。只要他们把诊疗费退回来,那么也就可以说明他们是真的骗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自然也没有生病。

  听谢弋说要去办公室谈,卢女士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来是她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关起门来那还怎么闹大?二来是她更不想要听这个医生跟自己说她女儿的病情。

  她四下环顾,随即找到了目标,一把抓起了大厅里前台摆放着的一小盆绿植就要往地上乱砸一气。

  所有人都被她砸东西的这个举动吓到了,一时惊恐万分都忙着退让。

  谢弋被身边的人撞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时有一个力道突然拉住了他,将他往身后带,挡在了他的身前。

  谢弋看去,就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迟寻一手拉住了自己,将自己挡在了他的身后,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卢女士的一只手臂,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卢女士被他这么看得心里直发毛,已经双手捧住了的花盆硬是没砸下去,反而双手因为被用力地抓住了一只手臂有些不自然地发抖。

  这个五官漂亮到胜过好多荧幕上的明星的年轻男人就那么用森冷的目光看着她,开口的语气也像结了冰,冷得不行亦有震摄人的气势,“我已经报警了,你现在尽管砸,砸了多少等下你都得双倍赔偿。”

第16章 16你将我拉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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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女士听见“报警”二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但还记得手里的花盆砸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前台。这才抖着嘴唇说,“报什么警?我可没有做什么啊,这家诊所的医生骗了我女儿的钱,我找他们要回来这是合理合法的。”

  “合理?”迟寻嗤笑一声,就见卢女士被他说得头低了一低。

  “合法?”迟寻又嗤笑了一声,卢女士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迟寻冷眼看着这个这会已经哑口无言的中年妇女,“你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就算是菜市场也没有你已经买了菜回去,第二天还想要来说买的菜不太好要人给你退钱的吧?”

  迟寻往卢女士面前走了几步,因为过高的身高加上冷峻的神情看起来更有压迫感,“怎么着,菜你吃了,咽了,进了肚子里了,现在想要来退钱,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卢女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弋这才拍了拍迟寻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些。

  正是这时,卢曼婷从诊所外面跑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书包,看见诊所大厅里这混乱的景象登时眼睛就红了。

  她跑到了谢弋的面前,给谢弋郑重地鞠了个躬,“对不起谢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鞠完躬,就把身子直起来,去拉自己的母亲,拉着她往外走,“妈,你跟我回家吧。”

  见到了女儿,卢女士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势,一把甩开了女儿的手,“回什么家!你个傻孩子,你都被这医生给骗了你都不知道,妈妈是来给你讨公道的,是来帮你要钱的!”

  卢曼婷觉得难堪极了,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有些失控地喊出来,“我不用你管!”她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哽咽着说,“我根本…就不用你管我这些…你根本就不懂…”

  卢女士被女儿这声哭吼弄得一时愣住了,过了会儿才皱着眉揪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卢曼婷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伤心,“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都这么管着我…从来都是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都十六岁了,我连自己想买什么样的衣服你都不允许…我只要考试成绩有一点不好你就只会说我,只会说我,你从来都不会问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压力大不大…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

  卢曼婷把这么多年以来积压在自己心底的难受都哭着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大步跑出了诊所。卢女士见状也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谢弋让人跟着上去看看,别出了什么意外。又让江文文几个小护士安抚刚刚被吓到的病人的情绪。一系列后续工作安排下去,谢弋才看向迟寻,“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还有个病人在等我。”

  迟寻点了点头,刚刚脸上的戾气已经收了起来,眉目低垂时显出一点乖顺来。

  谢弋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在迟寻的头顶上拍了拍,像是在给动物顺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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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送走了那个病人,谢弋再回到办公室时,迟寻见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说,“你们诊所该再请几个保安了。”

  其实诊所也不是没有保安,只是今天实在是事发突然,加上闹事者又是女性,男性保安实在不方便上前阻拦或是拖拽。

  谢弋知道迟寻是在担心自己,领了这份情,“行,我明天就去再请几个。”

  迟寻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心有余悸地皱着眉,“你怎么就不知道站远一点,那会儿我要是不来,那个花盆你就不怕被她砸你身上?""

  谢弋乐意看迟寻为自己担心的这股紧张劲儿,笑着说,“怕,我怕得很。”

  迟寻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紧张过头了,可却也不想顺着谢弋的话就这么揭过去,“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怕的样子。不过说真的,这种事你们诊所经常会有吗?”

  谢弋叹了口气,“像这么闹的倒是不常有,但是你要说有人闹起来,或是家属担心病人,或是病人病情不稳定,两三个月里总有那么一次。”

  迟寻这下听得愣了,皱着眉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还是个高危职业。”

  谢弋倒没反驳,原来他还没开诊所的时候,在医院实习期间见过的医闹比这多得更多,几乎是每个月都能遇上那么一次。从事医生这一行业,本来就承担着极大的风险。更何况,谢弋需要面对的患者还都比较特殊。

  谢弋将窗户打开了,点了一支烟,有心缓解自己的情绪,也有心跟迟寻说点自己的事情,“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福利院长大的。一路靠接受好心人的资助念到了大学。当时国内的心理学行业还不完善,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才选这个专业,明明我可以选其他的更能让我以后赚到钱的专业。”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见过很多生病但是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人。他们没有钱,吃不饱饭,也穿不暖,物质上尚且得不到满足,更加不可能注意到自己的心理生了病。他们的精神世界坍塌了,但是他们却无处呼救。”

  “我想要救更多这样的人,我想要他们有一天能够吃饱穿暖了,意识到了自己心理上的不对劲,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呼救,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为他提供援助。我知道我帮不了很多人,但我想要尽自己的力,尽可能地帮助较多的,需要帮助的人。”

  谢弋开了诊所之后,每一年诊所都有一笔开支用来给贫困地区建立心理咨询室,也会定期带医生去偏远贫困地区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

  这些事情他少有跟人提起过,哪怕是朋友顾琮盛都没说过,从前和迟清景恋爱的时候也没有跟迟清景说过。不知道为什么,谢弋总有点不想跟旁人说起,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他生怕会听见有人对此发表嘘声,更不想听人说他真是一颗圣人心。他不想听到这些。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能力也有限,这么久以来也只是尽力在做着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帮助着需要帮助的人。

  迟寻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而后才开口,“谢弋,如果别人跟我说这些,我可能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假。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每一次你看向心理患者的眼神都温和而有力量,就像你之前每一次看着我的时候。”

  他走到了谢弋的身后,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抬手从后方抱住了谢弋。他的头就那么贴在谢弋的背上,感受着谢弋的身体因为呼吸轻微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