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 第44章

作者:上绝 标签: 近代现代

在这个时代,就算再开放也鲜少有女子敢大胆说出自己心意,这戏是在讽刺当时保守的民风,说著礼教吃人的例子。

凝视著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萧亦丞脑中闪过了好些情景,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凌湘,也想到了夏侯令,在保守的民风下,自己与凌湘的感情不被祝福,在保守封闭的风俗下,他对夏侯令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心,莫名的抽痛著。想到凌湘坚定的眼神,想到她坠崖无悔的眼神,想到了夏侯令冷然的欺骗,想到了他不择手段的折磨,忽然,他想笑。

笑苍天作弄人,拆散了他和凌湘,却给了他一个不能爱、却爱上的人。

以为,那巴掌打醒了自己,以为,自己再见这个人会是淡然无心,只是,几日相处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依然为他的靠近而跳动,依然品味著喜悦背後的痛苦。

好苦好涩,没爱过就不知道痛,那爱过的他,怎麽还会义无反顾的投入?

轻轻合上眼掩饰心中波动,再睁开又是一派平稳。「令,走吧,这戏唱老了,看太多了,没什麽看头。」戏唱老了,看太多了......不要再看了。

「嗯。」隐约察觉到萧亦丞的异样,却看不出原因如何,夏侯令顺著他的脚步,走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

看见不远处一个卖零食的小摊,萧亦丞轻笑。「你等我一会儿。」走到那扛著小架子的小贩面前,他买了两支糖葫芦。将手中裹著糖衣的鲜红葫芦递给夏侯令,他调皮的笑著。「很甜唷。」说著他便跳上别人家的围墙,那墙不算高,轻松就能攀上去。

夏侯令跟上,看著手中哄孩子的玩意儿,又是一阵无言。「你喜欢吃这个?」坐在男人身旁,看他满足的神情,又觉得方才他的郁郁是自己错觉。

「嗳,怀念麽,你小时後没吃过这个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孩子气的笑著。

「没,身为皇子,怎麽可能吃过这些民间零嘴,你小时候常吃?」夏侯令反问,倒是看不出来,他以为这男人就连在小时候也是无懈可击。

「呵呵,小鬼就是小鬼,还是会有耍耍小任性时候......好比跌倒、被狗追被咬,每当我嚎啕大哭时,炜就会买这个来哄我。」那时候离开了家,已经没有了依靠,其实父母之死他都没哭了,更何况只是摔跤被狗咬,那只是他想向孔炜撒娇,想要有个依靠的手段,想要让人哄哄自己,抱抱自己而已。

听见萧亦丞小时候的事,夏侯令倒觉得新鲜。「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就很了不起,身为痕星的你......实在想不到会有被狗咬被狗追的时候。」

「呃,你太高估我了,身为族中的掌灯人,我的确是比同辈孩子早熟,不过说破了,我还只是个孩子,就像你,即使你小时候就冷漠,但还是个孩子,会有幼稚行为,无谓的妄想,不是麽?」

「掌灯人是什麽?」他能够体会萧亦丞口中话语,现在回想小时候,即使看在别人眼中过度早熟,但只有自己明白,那时候的心理,幼稚得可笑。

「下一任族长,不过我的族已经被灭掉了,只剩下我和孔炜两人。」云淡风轻的说著,面上看不出什麽,但夏侯令明白,那是他隐藏在平淡假像下的疼痛,不必说也能知道,他的族人是因他痕星身分而死,他曾经听过有人不停屠杀传有痕星转世的村庄。

因他而死的族人,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民,以他的个性来说,这样的自责和愧疚,应该压得很难受。心中隐隐感到同情,夏侯令也吃起手上冰糖葫芦。化在口中的甜让他一时松了心房。

他开口喃喃自语般地说著。「小时候我便知道自己身世,韵妃对我并无好感,就连父皇也未曾将目光摆在我身上,即使我再优秀再突出亦然,那时我明白了一些不变的道理,有些事情是无论我多麽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一顿,看向萧亦丞复杂的目光,他自嘲一笑。

「就算拿命去赌,拿尊严去换,都换不来,久而久之,我习惯外人抛来的冷漠目光,我学会了伪装自己,再也不信任他人,我从来不知道什麽叫做感情,也不知道怎麽对人好,我学到的,只有利己,只有夺权,上官说的对,爬高得权,为的就是要滥用公权,为的就是要报复所有人加诸在我身上的残酷......」

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何眼前男人可以不顾一切的付出,不懂他夏侯令何德何能,能让他不愿放弃。

他不懂。

深深看著身旁男人,萧亦丞伸手拨开他落在面前的黑发。「辛苦你了。」这个举动让男人停下吃糖动作,静静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麽,却更像迷惘,意识到自己动作僭越身分,他赶紧收回手。「都过去了,别想那麽多。」真是糟糕啊,这样子会让人很困扰吧。

「嗯。」看著收回去的手,想到了方才可称为安慰的话语,口中的甜似乎一直蔓延到心里面去,化为了他说不出的温暖。未曾,独自走过的二十八年岁月,没有人会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没有人会用这样子的眼神看著他,那是心疼、还是不舍,分不出来,却觉得很感动。

一旦用真心面对後,便觉得眼前人让人很窝心。

如果不是敌人,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吧。将脑中想法赶出去,夏侯令跳下围墙,看向萧亦丞。「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这无心的动作看在男人眼中,却像是在逃避他方才行为的举动。

牵起虚伪笑容,他点点头,跟著跳下墙。果然是先爱上,就先输了,刻意忽视掠过心头的闷,他深深吸口气,跟上夏侯令脚步,回到方才旅店。

回到客栈,由於客满所以他两只能凑和一间,到了房中,将包袱安置好,夏侯令坐在窗边看外头热闹,萧亦丞则在小小後室内沐浴。

不绝於耳的清脆水声,穿上衣服的窸窣声,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几缕白发随著风骚著他的脸。

「洗好了?」回过头来,看见一头白发的萧亦丞,他还是很不能适应,在下山前上官翎替他将白发染黑,那药剂是从某种黑花中提炼出来,是专门给那些有白头发的妓伶用的,也因此有著淡淡花香,所以随著风,他能嗅到那花儿独有的气味。

但那药剂有个不好的缺点,就是碰到水就会褪掉,汗水还好,只要是大一些多一点的水量,很快就会被冲落。

「换你。」夏天天气热,头发很快就乾了。在夏侯令身旁坐下,他捉了绺自己的白发,细细看著,轻轻把玩。「我这样会很怪麽?」

「不会。」

「回答太快,没诚意。」笑说,萧亦丞看入玄衣男子眼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未老先衰。」几乎墨色的眼睛映不出自己倒影,就像是他的心,容不了自己,然後如深潭般难以预测看穿。

「想多了,快去歇息。」简短回应,夏侯令要小二换上新水,这里的客栈与他处不同,其他地方是不会这样轻松供应水的,但由於此地水量丰沛,所以能有如此方便的供给。

「那个......」忽然尴尬了一会,萧亦丞苦笑著。「谁要睡床?」总不好两个都打地铺或两个一起睡床吧......他是没差啦,真的没差。

「你睡。」

「那你呢?」

「睡地上。」夏侯令回答。

「这样不好,你睡床好了。」

「不,你睡。」

两人不停推让著,连小二热水换好了都不知道,见两人如此热衷於让床,他也不知该不该插嘴提醒大爷们热水放好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懂这两个大男人在想些什麽。

「我说两位爷......」他的出声让两人同时注意到他的存在,保持温和的笑,他低声说著。「我看床挺大的,两个人挤一挤是没关系,两位爷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起睡不会怎麽样的。」

这话让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萧亦丞露出苦笑。「就这样办,辛苦你了。」拿了几碇碎银,算是慰劳他的辛苦。

看著离开的小二,夏侯令转过头,看著眼前一反常态,身穿黑底绣银袍子的男人。「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睡?」

萧亦丞耸耸肩。「没什麽不好的,还是你怕我对你怎麽样?」带著兴味儿的漂亮眸子紧锁著夏侯令,乐看他眼中稍闪即逝的愕然。

「不怕。」拿了衣裳,夏侯令转过身走入後室。

「那就一起睡啦。」萧亦丞愉快的笑说,得不到也没关系,能逗弄逗弄也不错。心中窃笑著,褪去外衣仅著袭衣,他懒懒的爬上了床,窝在里面的位置。

瞪著天花板,萧亦丞心中笑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如果夏侯令要杀他,不过......眼狡狯的眯了起来,笑得让人心惊,还不是时候,他还要藉助自己的力量来查出背後凶手呢,至於他的馀恨未了,也要等这些风波过吧。

忽然放松开来,外边清风徐徐,正是好眠时候,这张大床很是舒适,萧亦丞很快就陷入迷迷蒙蒙的昏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