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 第3章

作者:十九瑶 标签: ABO 生子 甜文 近代现代

  人是趋利的动物,都有向上的欲求,嗅过了玫瑰,如何再爱柳花。

  郑飞鸾就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看着何岸,情绪平稳,胸膛里的心跳单调如初。

  这就叫最佳契合?

  他可不是什么容易受骗的小处男。

  众所周知,Alpha和Omega产生性羁绊的根源就是信息素,契合度高或低,见面第一眼,身体的反应就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三年前,郑飞鸾与一个初涉演艺圈的年轻Omega在久盛酒会上结识,四目相对一刹那,他只觉头皮发麻,身体过电,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占有欲击溃了他的克制。他们半途退场,在酒店房间里激烈做爱,Omega甜美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他的肺腑,让他置身于天堂与梦境。

  当晚,他完全丧失了自控力,荒淫无度,饥渴得堪比发情期。那种从呼吸到律动都极端默契的满足感,令他至今回想起来都心痒难耐。

  他们的交往持续了九个月,期间郑飞鸾投入无数资源,将心爱的Omega从默默无闻的十八线小艺人捧至荧屏新秀,甚至还送了两个颇有分量的奖项平息质疑。然而就在求婚前夕,对方主动提出了分手。

  原因很简单,Omega遇到了契合度更高的Alpha。

  85%的契合度,输给了89%的契合度。区区四个百分点,他提出用巨额的财富与资源弥补,对方却一去不回头。

  这段感情开始得热烈,结束得决绝,给了他一场循环留驻的春梦,也教会了他一件事——在信息素契合度面前,一切情分都是空谈。

  85%契合的恋人尚且无法释怀,100%契合的恋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愿意把生命交付给对方,喜怒哀乐全由对方主导;意味着他会像最无能的懦夫一样惧怕对方被人染指,舍不得让其承受怀孕的痛苦;意味着如果对方为他生下了孩子,他必定会成为一个不可救药的溺爱的父亲……

  而绝非现在这样,连最起码的一点心动都感觉不到。

  铅印的数据可以伪造,但身体不会说谎。所谓最佳契合,要么血样有误,要么检测出错,要么就是眼前这个Omega心怀不轨,蓄意造假。从他近似于无的情欲反应来看,他们的契合度恐怕连及格线都过不了。

  上了床、怀了孕又怎样,只要他不心动,对方的算计就已经落空了——有时候,信息素的作用就是这么直白。

  郑飞鸾冷静地注视着何岸,对程修说:“我想单独和他谈谈,你先出去,十五分钟之后回来。”

  “啊?喔,好!”

  程修抱着公文包站起来,又有点放心不下,挤眉弄眼地向何岸递心思。

  何岸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去吧。”

  卡座里只剩下两人无声对坐,何岸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郑飞鸾忽然起身,几步走到何岸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弯腰吻住了他的唇。

  一秒,两秒,三秒……

  强悍的Alpha气场如同海啸震慑天地,掀起十米高的骇浪惊涛,几乎拍晕了何岸。

  他昨晚才接受过标记,Alpha的气息对他而言具有绝对支配力,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迎面笼罩下来,鼓动血液与神经,抽空了停滞的思维。他无力抵抗自己的Alpha,心跳急遽加快,呼吸失速,身体瞬间瘫软,狼狈地跌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脸颊很红,既出于羞耻的记忆,也出于被强迫唤醒的热度。体温灼烧起来,吞没了感官,大片迷茫的雾气开始在湿润的眼中弥漫。

  许久吻毕,郑飞鸾向后退开。

  何岸难受地小口喘气,想扯松脖子上枷锁似的围巾。

  “飞鸾,我好热……围巾……紧……”

  他喃喃哀求。

  然后他的手被抓了起来,按在了对方微凉的手腕上。指腹所触之处,脉搏贴着皮肤跳动,平稳,缓慢,节奏单调,如同佛寺里千篇一律的晨钟。

  何岸不明白郑飞鸾的意思,困惑地望着他。

  而对方神情寒冷。

  “百分之百的契合度,接吻十秒,我的心跳没有加快,呼吸没有变急,也没有其他生理反应。”郑飞鸾用力捏紧何岸的下巴,逼问他,“告诉我,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第四章

  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何岸怎么都想不到郑飞鸾会这么问。他花了很长时间、回忆了无数遍郑飞鸾的口型,才困难地理解了问题背后赤裸的质疑。

  “没有,我没有撒谎!”

  他连连摇头,抓起郑飞鸾的手覆在自己腕间。苍白的皮肤之下,一根根淡紫色血管凌乱鼓动着,那是几乎煮沸他通体血液的脉搏:“你看,这是我的、我的心跳,才十秒钟,心跳就这么快了,这说明……我是真的喜欢你……”

  郑飞鸾一把抽回手,嫌脏似的甩了甩,当着何岸的面插进了西装裤兜,并不掩饰这一串动作所表露的厌恶。

  “提醒你一个生物学常识。”他居高临下地说,“为了提高繁衍效率,信息素吸引力从来都是双向的,连最狗血的肥皂剧也不爱演什么痴情且痛苦的单相思了。你有反应,我没有,这足以说明问题。我是否可以认为,所谓100%契合可信度非常值得怀疑。或者,让我们再直接一点,这份检测报告……”

  他伸手抄起桌上的报告单,径直捅到了何岸脸上:“干脆就是伪造的?”

  “不是的!”何岸急了,高声否认,甚至紧张得破了音,“每个数字都是真的,没人动过手脚!”

  但郑飞鸾根本不信:“我对你毫无感觉,这怎么解释?”

  何岸不说话了。

  他仰头望着自己的Alpha,良久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敛下眼眸,伸出微颤的手,接过了那张离鼻子极近的、还残留着一点医院消毒水味的报告单:“飞鸾,要是你清醒的时候能对我有感觉,哪怕一点点,你的寻偶症……就不会发作了。”

  郑飞鸾蓦地蹙眉:“什么意思?”

  何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从胸腔里呼出来,手指抚过纸页,摩挲着那个铅印的“100%”。

  “你一定不相信吧,你失去意识的时候,喜欢我胜过任何人,就好像……好像只要有了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看到我的时候,你会立刻勃起;抚摸我的时候,你会颤抖得很厉害;我们做的时候,你亢奋得就像一匹狼。你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烈的人,有一回你过来,我碰巧在招待一位朋友,那是个未成年的Beta。按理说,成年Alpha不该对未成年Beta抱有敌意,可你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巴掌就上去了,害我向他道了好几回歉。但是……但是等我们做完了,你的脾气就会缓和下来,每分每秒都缠着我,要我哄你睡觉,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说到这里,何岸苦涩地笑了起来:“这些事情,你大概一点印象也没有吧?连我这个人,在你清醒的记忆里都是不存在的。”

  郑飞鸾不置一词,转头望向了窗外。

  何岸又说:“后来,我去了好几家医院,见了好几个医生。我问他们,天底下那么多Alpha,为什么只有我的Alpha不一样,明明契合度那么高,却不肯在清醒的状态下爱我。我站在他面前,两三米距离,阳光照在我身上,真的再显眼不过了,可他就像看不到一样。医生说,这是因为……Alpha的潜意识在抗拒我,不愿意承认被我吸引。”

  何岸的嗓音开始打颤,他捧起杯子,畏寒般地灌下了大半杯热可可,一时吞咽太急,猛烈地呛了起来。

  郑飞鸾冷眼旁观,由他狼狈地呛完。

  何岸按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医生告诉我,因为你潜意识里抗拒我,所以你的下丘脑,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会分泌一种抑制物质,隔断信息素流通,压抑你的感情和欲望。可是,每个人都是需要释放情感的。正常的情侣会住在一起,拥抱,接吻,平衡两边的信息素,可我们没有。时间一久,你的身体压抑到极限,就不受理智控制了。信息素会催你来找我,和我上床,直到获得足够的慰藉为止。”

  理智失控,再一次,罪魁祸首依然是信息素。

  郑飞鸾想起那个背叛他的Omega小演员,脸色越发阴沉了。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何岸,青年垂着头,身体抖得厉害,大约真的非常难受,额前一片刘海轻轻颤动着,杯中的液体泛出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何岸轻声说:“我问医生,为什么Alpha会在潜意识里抗拒我。医生说,案例太少,可能性又太多,也许是我的错,也许是你……是双方的错。如果想找原因,我们最好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等相互了解了,可能就有办法解开心结了。”

  同居,陪伴,熟悉,解开心结,再彼此相爱——听上去自然而美好,可实际上,这条路的成功率低得骇人。

  接近于零。

  一年前,在得到了医生的指导和鼓励后,何岸开始着手研究案例,想找出一条唤醒郑飞鸾的路,但研究得越深,真相就越让他绝望:寻偶症极其罕见,能找到的案例记载仅有十二对,而这十二对无一善终。

  因为每个Alpha都拒绝向Omega妥协。

  Alpha是两性关系中的主导者,有着不愿受挫的自尊心和远超Omega的强悍执行力。他们在潜意识中确立下来的排斥与反感,现实中根本无法逆转。这意味着,可怜的Omega抛出了橄榄枝,却连修复感情的机会都得不到。

  那些不被爱的Omega们最终是什么下场,失去伴侣的Alpha们又是什么下场,何岸比谁都清楚。

  上天从不心怀善意,把美好的瑰宝无私赠与。给了人人艳羡的契合度,必然也要设下圈套,多随一份未知的黑白礼。拆开是蜜糖,那就百年好合,是毒药,那就劳燕分飞,错过一生一次的好运。

  何岸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拆开了礼盒丝带,然后手握玫瑰,天倾地覆。

  你问他怕吗?

  其实没那么怕。

  郑飞鸾的反应早已在噩梦里预演过不知多少次,再悲伤的情绪重复千遍,也像一团嚼烂的口香糖,失去了最初的味道。可他依然不敢面对,生怕看到那双热切凝望过他的眼眸里只剩下尖锐的、不含一分宠爱的质疑。

  何岸性子温和,不好胜,不争强,只想做一只安宁度日的猫儿,不去假设明天会发生什么。

  之前程修为他鸣不平,唾沫横飞地分析了一下午利弊,催他告知郑飞鸾真相。他就像躲在蚌壳里的小白肉,蒙着眼睛自欺欺人,连声说:等一等吧,再等一等吧,让我再多陪陪他。

  一旦挑明关系,他和郑飞鸾之间就要结束了——和那些不幸的Alpha和Omega们一样。

  可是……还不够啊。

  他还爱得不够久,还恨得不够绝望,独自一个人深陷其中,忘不掉初遇郑飞鸾的那场雨、那柄伞、那段并肩走了几十米的路,以及假想中仿佛还能一直走下去的微小可能。

  “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必要。”郑飞鸾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我潜意识里抗拒你的理由,你不清楚,我清楚。”

  他回到原位,十指交叉垫于颌下,目光直视着何岸,神情淡漠而倨傲:“何先生,依据这份报告,你的信息素与我百分之百契合,这确实是一项不可多得的求偶优势,但恕我直言,信息素不能代表一切。学历、眼界、家庭出身、社会阶层……这些东西远比信息素要关键。综合考量之后,我相信你也认同,我们根本算不上最佳伴侣,甚至不客气地说,离合格伴侣也有相当一段距离。

  “我喜欢的Omega,他需要热情、张扬、有野心,床上千姿百态,床下人格独立,需要陪我出入社交场合,谈吐得体,进退自如,还需要和我有充足的共同话题。很显然,你不符合其中任意一条。我潜意识里对你产生抗拒,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

  全方位的否定,句句见血,来自昨晚还迷醉于他身体的Alpha。

  何岸紧紧攥住围巾,掌心不断冒出滑腻的汗水,颈后一片阴寒,被虎齿咬穿的腺体伤口剧烈地刺痛起来。

  是啊,他怎么配得上光彩夺目的郑飞鸾呢?

  他只是……

  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Omega罢了。

  郑飞鸾又道:“比起耗时耗力的同居游戏,我更喜欢另一种解决方案:直接砍断我们之间不伦不类的关系。你意下如何?”

  他用问句下了一道不容反驳的单方面旨意,姿态完满得体。

  何岸闻言一僵,颤声问:“怎么砍断?”

  郑飞鸾答道:“按照我的理解,寻偶症类似一种重度成瘾,权衡利弊,我认为最佳的治疗方式不是放纵,而是戒断。戒断的第一步是隔绝致瘾源,也就是你。我需要消除和你的一切关联,清空,重置,reset,随你怎么称呼,总之,要恢复到一开始我们还不认识的状态,彼此毫无瓜葛。”

  出于Omega铭刻在天性里的顺从,何岸无法对郑飞鸾说“不”。

  他呆坐在那儿,像一具关节僵坏的木偶,任由对方把清晰又薄情的话灌进耳朵里:“何先生,我能理解你对Alpha的渴望。五位数编号,九开头,这么糟糕的先天条件,你恐怕一直没有恋爱过吧……我是第一个?”

  何岸表情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荣幸。”

  郑飞鸾随口说道,眼神里却不含半点愉悦之色,就连伪装的意图也没有:“我知道,错过了我,你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动心的Alpha了,但是很遗憾,你的苦难并非由我造成。我是一个有自由意志的人,没有义务为了成全你而牺牲个人幸福。你刚才说,我们最好能住在一起,每天拥抱、亲吻、平衡信息素。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指的应该是……夫妻关系。”

  说到这里,他不禁笑了一下:“何先生,容我提醒一句,想嫁进郑家的Omega太多了,靠着天生的信息素就想成功,未免有点可笑。”

  何岸低下了头:“是……挺可笑的。”

  嗓音哽咽在喉咙,堵住了呼吸。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像针尖刺破手指,用力挤压,挤到疼痛难忍,才能溢出那样小小的一滴鲜血、一个音节。

  血管里有什么在飞快地凝固成冰,从遥远的四肢开始,先变凉,再变寒,而后血液滞流,凝结的冰纹化作数不清的利箭,从四面八方齐齐逼近胸口,同时刺穿了心脏。

  在他的Alpha眼中,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肮脏的骗子。

  嚼了千百遍的口香糖,苦味竟分毫未淡。

  郑飞鸾向咖啡厅服务员要来纸笔,平整摊开,写下了一串苍遒有力的字,边写边说:“我们拟定一份戒断协议,以免将来产生分歧。你和我之间的关联主要有三样:第一,我知道你的住宅地址;第二,你身上有我的标记;第三,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这三样关联我们逐一清除,有异议吗?”

  何岸猛然抬头,一张脸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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