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光 第17章

作者:平生好剑 标签: 近代现代

  山里的晴雨一变换,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饱含水汽的白色烟云散去,现出山林的本来面目。因为昨夜的大雨,路上遇到的溪流小河都水位猛涨,还遇见了两处小瀑布,这种瀑布会因为一场大雨出现,也会因为一个晴天消失。

  过一座用三颗树扎成一排的桥时,下面的水已经和桥面一般高。为了安全起见,而且山里也没有其它人看见,无所谓丢不丢脸,两个人拽着手一前一后地过桥。

  爬到山顶看见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庙,两个人出了一身汗。

  那座庙真的极小,比祝夏家的“大别野”还小,只是多个二层楼,孤零零一座耸立山巅。虽然破得朱漆剥落、匾额不存,但檐角飞挑、傍云而建,很有几分世外之地的意思。

  可庙门上挂了把大铜锁,锁上锈迹斑斑,显示这座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祝夏不死心地敲了敲门,当然不会有回应,他丧气地说:“我上次来这里还有人,是个不爱欢说话的师傅,他还请我喝茶。”

  傅泽明说:“可能下山了吧。”

  他们同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也可能和祝夏的外公一样过世了。

  但谁也没有把这个可能说出来。

  在山里,隐士的死亡和落下一片叶子没有区别,只是回到根系,如果在山外没有亲人,那谁也不会注意掉树叶什么时候掉落。

  两人在崖顶上找了块大石头坐着休息,祝夏热得也不管形象了,捞起短袖下摆给自己扇风,扭脸看到傅泽明正在喝水,一滴汗珠从他下颌滚落,滑过喉结没入衣领。

  祝夏直勾勾盯着傅泽明看,风都忘了给自己扇。

  傅泽明水喝到一半,发现祝夏不错眼地盯着他看,问:“怎么了?”

  “哥,你可真是帅得能动摇直男性向。”

  傅泽明想:行吧,比夸他是个仙女强点,虽然也挺怪的。但他心里没来由地一动,说不出为什么。

  祝夏诚心诚意地夸完人,又问:“你得喜欢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那一瞬的动念没了,消失之快让人来不及捕捉,或者说他也不想去捕捉。傅泽明拧紧瓶盖,说:“顺眼就可以。”

第三十八章

  回瓦屋的路上两人走了大运,碰上一位道长在树林里捡菌子,祝夏忙用背包里的饼干和面包跟对方换了一些鸡枞菌与野菜,拿回去给晚饭加餐。

  今晚是无云夜,月亮照进窗户,在白色的蚊帐上印下栏杆的暗影。为了防止祝夏踢被子,傅泽明还是半抱着他,祝夏仰面躺着,呼吸平稳绵长,已经睡熟了。傅泽明比祝夏高一些,他侧身时,旁边人的鼻息一直拂在他的颈侧,很痒,让他迟迟无法入睡。

  傅泽明感觉到一些焦躁,在白天可以不去细想,但不能入眠的深夜将这种焦躁无限放大。这感觉并不陌生,傅泽明仔细回忆,记起上一次这样失眠,是和曾经的女友分手。他的恋爱经历虽然远不如祝夏丰富有趣,但也不至于一片空白,他谈过一次恋爱,是跟一位女明星。

  当时他们合作了一部校园偶像剧,制作方在推他们的绯闻,他们也会适当配合,慢慢有了暧昧的火花。有一天那位女明星主动向他表白,他们就在一起了。

  这场恋爱只进行了三个多月,制作方推他们的绯闻都还没有推完,这场恋爱就结束了。分手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虽然彼此喜欢,但在片场人多眼杂,他们不方便有亲密举动,而平时两个人又太忙,拍完校园偶像剧后只约会过三次。

  那时两人对彼此的喜欢还不深,又总是见不到面,感情自然自然地淡下来,傅泽明觉得当时的状况还好,但对方并不想谈这种恋爱,便提出了分手,傅泽明也没有挽留。

  由于这场恋爱关系过于短暂,连双方的经纪人和助理都不知道,而粉丝们也基本认为是一场炒作。

  后来在各种场合,傅泽明和那位女明星见过几次,双方都是友好一笑点点头,谁也不知道他们交往过。

  傅泽明仍然欣赏那位女明星,觉得对方很优秀,但那种恋爱的情绪已经消失了。喜欢这种感情就是这样,只要放着不管,慢慢就会淡化,然后消失不见。

  祝夏忽然带着鼻音“嗯”了声,大概是做了什么梦。傅泽明低下头,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的脸。和清醒时不一样,睡着的祝夏显得非常乖,让人发觉他的长相原来很细致,甚至可以称得上秀气,不会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也不会翻白眼腹诽别人,更不会皱起眉想跟人打架。

  但无论什么时候看,这张脸的五官轮廓都是属于男性的。

  寂静中,傅泽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女孩子可爱、柔软、令人心动,他确定他们都喜欢女孩儿。

  傅泽明腾出来的假期只有一周,来要花一天,去也得花一天,那真正呆在山里的时间只有五天。剩下的时间里,俩人摸黑起床打着电筒爬到山顶等日出、去赶玉皇山的庙会、拜访了祝夏外公的旧友……总之尽兴地玩了个痛快。

  要离开终南山的前一天,刚好是小暑节气,他们起了个大早,祝夏说要带傅泽明去看一棵树。

  终南山里到处都是树,漫山遍野、举目皆林,那棵树必定有特别之处,才会让人将它跟其它的树木区分开来。虽然做好了这种思想准备,可真正看到那颗树时,傅泽明还是震惊地忘记了语言。

  这时他们离到达树下还有一段路,但就算隔得这么远,也能望见那棵树高高向四周撑开的树冠。傅泽明难以置信地想:终南山里竟然也有巨杉?

  走得越近,越觉出那棵树的巨大与繁茂,它的根系必定深深扎入地底,才能支撑起如此庞然的身躯,傅泽明几乎觉得,这棵树的脉动和大地一致。生长周围的树木受这棵树荫蔽,不易受风雨摧折,同时也被这棵树挡走了阳光,以致长得不成气候。

  直到走到大树面前,傅泽明才辨别出这棵不是巨杉,巨杉不会有这样伸展四散的枝叶,而且走近细看,这棵树的躯干还是比巨杉小上一些,凭他对树木的浅薄了解,无法分辨这棵树的种类。

  大树裸露在外的根系以及较低矮的枝条上,挂满了无数红绸,有新有旧。现在来到树下的也不只傅泽明和祝夏,有一位年轻姑娘和一位中年男性各站一边立在树前,手中都拿着一段红绸,向大树祝祷了什么后,把绸布缠在树上,年轻姑娘缠完就走了,中年男性还拿出三根线香对大树拜了拜,才转身走开。

  祝夏走到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回头向傅泽明笑道:“很了不起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念四年级,看到这棵树整个人都傻了,我那会儿还相信世界上有孙悟空呢!觉得这棵树肯定是这个山头的山神,不过也差不多,不仅这个山头,住在这一片儿的人都把这棵树当山神,心里有点什么事儿就来求求拜拜,灵不灵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说灵。”

  人类对巨大的东西天生有敬畏感,对长寿的生物也容易迷信崇拜,这棵大树不知道在山中生长了几百、几千年前才长成现在的样子,自然天工造物,应该有不只一代的附近山民将它当作山神供奉。

  傅泽明抬起头望向树冠,现在是早上九点,太阳已经出来了,但只有两三点碎光从叶片间漏到他的脸上,可见枝叶稠密到何种地步。

  傅泽明心悦诚服地道:“了不起。”

  “了不起就行。”祝夏从背包里翻出两段红绸,拿了一段给傅泽明,“了不起我们也搞搞封建迷信,我小时候其实每次来看外公都要过来拜拜,也有几年没拜过了。”

  傅泽明想起这两段红绸是他们在玉皇山赶庙会时祝夏买的,他接过红绸,觉得又荒唐又好笑,问:“你不至于现在还信有孙悟空吧?”

  祝夏忍着没翻白眼,说:“我九年制义务教育又不是白学的。”

  傅泽明想:多得是小孩幼儿园一毕业就不信有神有鬼了。

  祝夏犹豫了一会,问:“我说哥,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

  傅泽明怔了一下。

  祝夏的神情变得烦恼,他玩着手上的红绸说:“感觉你这几天玩得应该挺高兴,但有时候又像不高兴,你有烦心事不跟我说,那我应该不能给你解决,不管这棵山神灵不灵,你好歹别把烦心事往心里憋。”

  傅泽明定定地看着祝夏,他的神情称得上冰冷,甚至可以说是厌憎,祝夏没有被他用这种目光看过,有点愣。很快傅泽明转开目光望向大树,他握住红绸微微低头闭上眼,应该是在默念祝祷。

  祝夏还是很想知道傅泽明这几天到底在烦什么,特意在旁边提醒道:“可以说出来,刚刚那两人就把愿望说出来了。”

  但傅泽明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沉默地把红绸缠在大树上。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现在应该祝夏许愿缠红绸了。祝夏努力想从傅泽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不是余琳琳,不是方戎,不是其它任何人,如果他擅长看懂别人的想法,就不会被各种女朋友甩很多次。

  祝夏看看手里的红绸,觉得自己真没什么愿好许,便道:“我能许的愿望小时候都许过了,今年也考上了北电,感觉目前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我给你许个吧,祝你……”他平时不常说吉祥话,一时半会不知道祝点什么,忽然想起最近看过两句特别好的诗,还很应现在的景,只是开口时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才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树冠顶应该有风吹过,沙沙的声音在枝叶间层层荡开。

  傅泽明记得这一首,夹在《诗经》里的那一叠丑陋练笔,祝夏抽走写着这句的纸张看了很久。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每一声不受控制的心跳都是一根丝线,经纬交错织成无边无际的罗网,他分不清疼痛与甘甜哪一种感觉先蔓延开,或者它们本就是共生的。

  傅泽明最后看向祝夏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了自己。

  卷一 见神 完

  

卷二 碎玻璃

第一章

  “你目前在和谁谈恋爱吗?”文嘉仪啜了口茶,语气随意地问。

  这个问题对艺人来说比较敏感,傅泽明不再低头看剧本,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文嘉仪很快意识到这个问法不太对,补充道:“不是打听你的私生活,我又不是娱记,你看了新修的剧本,该明白爱欲是这部电影的大主题,我们现在聊聊你的角色,也需要聊聊你,你现在有没有谈恋爱?”

  傅泽明还没有把剧本看完,但就看过的部分来说,爱情的确占了很大篇幅,他如实说:“没有。”

  女导演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失望表情。

  文嘉仪的这部电影之前的暂定名是《遗物清单》,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傅泽明手上的剧本是几经修改的最终版,电影名已经变更为《吹玻璃》,讲述了一个男人的女朋友去世后,男人和自己的姐姐一起整理女友的遗物,却从和遗物相关的一桩桩往事中发现姐姐和女友相爱的事实。

  傅泽明的角色就是那个失去女友的男主角——沈越。据经纪人的消息,文嘉仪选定傅泽明后,跟编剧开了无数次会,根据傅泽明的情况一改再改了男主角的性格。但看了修改完的剧本,傅泽明很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男主角沈越傲慢、易怒、善妒、独断专行,傅泽明并不认为自己的脾气有这么差。

  “你现在没谈恋爱……”文嘉仪放下茶杯,想了想又问,“那沈越这个人,你觉得他的性格怎么样?”

  傅泽明用较为客气的措辞说:“就我看过的那部分剧本来说,不太讨喜。”

  文嘉仪笑了笑,道:“不用说的这么委婉,直说吧,沈越这个人简直惹人厌是不是?我解释一下,这个角色性格这么糟糕,不是因为这是部女同电影,需要个恶人男主做陪衬,而是因为爱情本身并不是许多人构想中的那么美丽,你以前总谈过恋爱吧?”

  傅泽明想起前女友秀丽的面容,迟疑地点了下头:“谈过一次。”

  热烟从茶杯中袅袅升起,文嘉仪的语调相当从容:“不管怎么美化爱情,这都是一种充满占有欲与排他性的感情,起码大部分人是这样,恋爱时会妒忌、会不安、会患得患失,哪怕再亲近,也因为无法看透对方的想法,既想拥有又怀疑;因为恋爱,不少人还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演技,学会扮演一个对方期待的恋人角色,并把这称之为改变。”

  “初版剧本里沈越的性格是自负和自我中心,易怒、嫉妒之类都是后面添加的。”文嘉仪解释道,“因为他的确为情所困,也不善于伪装自己,他的爱欲与喜怒都是赤裸且真实的,爱又和性息息相关,所以这个人物必须有强烈的性吸引力。”

  傅泽明微微皱起眉,他演过不少关于恋爱的戏,和前任女友也是在十七岁时拍的一部校园偶像剧里相识,文嘉仪对爱情戏的要求和他过往的经验大相径庭。

  文嘉仪说完一大段话,喝了口茶,总结道:“反正,既然你谈过恋爱,那就把你恋爱时的情绪调动起来,你用什么方法我不管,但正式开拍时,我要看到不加掩饰的欲`望,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读读剧本,等主要演员齐了,我会通知你们再来开会。”

  玻璃落地窗大开着,初秋的风从窗外吹进,带着一点热意拂过两人的发丝,庭院里矮灌木的树叶沙沙作响。傅泽明起身告辞,文嘉仪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抱希望地多问了一句:“对了,没有恋爱对象,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正转身离开的人步子一顿,然后回答:“没有。”

  到家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傅泽明一开门,就看到玄关倒着一双不属于他的短靴。他换好拖鞋,一路走到客厅,果然看见沙发上睡了个人。

  祝夏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他上大学之后长的那点个子全长在了腿上,一条长腿架在沙发背上,长裤向下滑了一截,露出踝骨与小腿线条,另一条腿自然向内屈起。因为睡姿太差,祝夏的卫衣下摆向上翻起,一段腰身被晾在外面,幸好傅泽明养的那只叫发财的金渐层也趴在他肚子上睡觉,让他不至于着凉。

  虽然已经很习惯看到这副场景,但傅泽明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烦躁。

  这间公寓是傅泽明刚上大学那年买的,为了工作方便和上课方便,他大部分时间睡这边,休假才回去和父母一起住。祝夏昨年考上北电以后,方戎拍《请神》挣了不少,给祝夏补发了片酬,卢云波知道外甥一向手散存不住钱,干脆再添一笔钱给他在学校附近置了套房产,方便他上学又是个不动产。祝夏便愉快地搬到傅泽明楼下,天天跑到楼上吃楼上睡,楼下的房子基本是个摆设。

  猫远比人警醒,发财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过来,发现是傅泽明,它立刻嗲嗲地“咪”了一声,在祝夏肚子上借力一蹬跃下,轻巧迈步到傅泽明身边,爱娇地蹭了蹭主人的腿。傅泽明弯腰把发财抱起来。

  祝夏在梦里被蹬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没感觉到什么异样,脸一转看见傅泽明,睡眼惺忪问:“回来啦,现在几点了?”

  傅泽明看了眼表,说:“六点过八分,怎么不回屋睡?”自从祝夏搬到楼下,他家客房完全成了祝夏专属。

  祝夏一头短发睡得乱糟糟的,眼白里还有红血丝,他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地说:“大作业收尾拍了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太困了,沙发近,我本来就想躺躺,结果一躺就睡着了……我们班那帮人真不是东西,拍大作业都来找我,该上街写人物观察笔记了就全躲着我,明儿又只能我跟梁宇组队去写笔记。”

  傅泽明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他没有将不快表现出来,只是放下猫挽起袖子,一边向厨房走一边说:“我去做饭。”

第二章

  傅泽明在流理台前切菜,祝夏和发财一前一后地溜达过来,祝夏在餐桌边坐下,发财跳上他的膝盖,一人一猫直勾勾地盯着傅泽明看。祝夏其实还有点想睡,但现在已经六点多,八点他得去学校排话剧,再睡怕睡过头。

  餐厅和厨房之间没有隔断,餐桌正对着流理台,祝夏又打了个哈欠,问:“哥,你下午干嘛去了?”

  发财跟着“喵”了一声,像是也在传达疑问。

  傅泽明说:“拿新戏的剧本,顺便和导演聊聊角色。”

  祝夏现在对傅泽明的工作行程倒背如流,他想了想新戏是哪部,问:“文导那个百合片儿?终于要拍了?什么时候进组?”

  傅泽明切完葱和蒜,开始收拾大龙趸,准备做个葱香石斑鱼,他随口答道:“还不清楚,但估计最迟就是年底。”

  现在是九月,那还有两三个月傅泽明就要进组,文嘉仪拍电影是出名的墨迹,她拍得最快的一部电影都拍了七个月,拍得最慢的一部则足足拍了两年。本来祝夏挺为傅泽明高兴,因为傅泽明虽然很红,但以他现在的资历年纪,能做文嘉仪电影的男主,不管拿不拿奖,行情都会水涨船高。可一想到傅泽明进组之后,那他们起码半年不怎么见面,祝夏的高兴劲儿一下就散了。

  他没精打采地在桌子上趴了会,想着傅泽明进组之后,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边怎么过,回家没人一起玩,也没饭吃了。他念大学之前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卢云波工作忙,这些年在剧组和在家的时间五五开,祝夏不喜欢家里有生人,自己又是厨房杀手,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就只能出门吃或者叫外送,同学朋友也不会天天来家里玩,一个人呆着的时间总是很多。

  所以他谈恋爱时女朋友总嫌他黏人,因为一个人呆久了真的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