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光 第35章

作者:平生好剑 标签: 近代现代

  下午演员们开始排练新的一幕,在话剧舞台上,想直观地表现出时间的流逝,除了旁边和在布景上变动,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给演员们更换服装。祝夏跟傅泽明在更衣室里见面,更衣室里没有摄像机,祝夏几次想主动搭个话,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因为这种气氛清清楚楚地表示出,更衣室里的另一个人没有意向和他交流。最后两个人沉默地换完戏服,走了出去。

  下午的排练很顺利,导演和编剧都称赞了傅泽明和祝夏,认为他们将曹丕和曹植之间的尺度把握的很好。在雍丘的那一夜,这已经走到尽头的两个人,虽然已经不再继续怨恨,但也没有彻底和解的决心,于是只好尴尬地面对彼此,不想完全如君臣一样恭谨生疏,又无法像亲密的手足兄弟。

  录制持续到晚上七点,结束后祝夏跟傅泽明回更衣室,工作室不比剧场,这边的更衣室有限,让他们两个人用一间已经很优待。他们背对着脱下戏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傅泽明先换好,转身拿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祝夏正好双手套进袖子里在穿卫衣,露出线条漂亮的肩背。

  昨年拍《吹玻璃》的时候,祝夏为“周雪生”这个角色减重了二十斤,有半年他都很瘦,也白的近乎病态,像一个单薄的影子,现在祝夏增长回正常的体重,又晒成了健康的肤色,傅泽明却忽然有些不明白,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哪一个更像影子。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祝夏开始穿外套,傅泽明将外套搭在臂弯,说:“我先走了。”

  祝夏走出工作室,看到对面的大厦上有一面很大的广告灯牌,灯牌上的傅泽明脸向右倾,微微低头,神情是一种旁若无人的冷漠。祝夏跟灯牌上的人对视片刻,虽然做好准备要耗到他分手,但现在见个面除了工作连话都说不上两句,真的很让人难受。

  摄影师姐姐关切地问:“怎么不高兴?”

  祝夏说:“没有。”春夜的风有点凉,他一边往停机车的地方走,一边把手揣进衣兜。

  摄影师忽然看到祝夏停住步子,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钱夹,他皱着眉把钱夹打开,表情瞬间凝固,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年纪在十岁左右,戴着一顶金色的小皇冠,手里端着一碟蛋糕,脸上沾着奶油,站在电视机旁无忧无虑地大笑。

  摄影师看祝夏一脸惊讶,想拍钱包里有什么,扛着机器往祝夏身边凑,祝夏“啪”一声把钱夹合上,整个人动作极大地往后跳了一步,然后迅速把钱夹揣回兜里。

  摄影师有点莫名其妙,跟祝夏两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祝夏回答,他弯起眼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牙,好像一瞬间心情变得好极了,声调也轻快起来,“我忽然想起有事……姐姐明天见!”

  摄影师被这声“姐姐”叫得心口一酥,就看见祝夏拔腿狂奔得不见人影,他片刻又出现,骑着机车在马路上“轰隆隆”地驶远了。

第十六章

  今天录完真人秀,傅泽明还要录一个访谈节目,时长六十分钟。等他从电视台出来,上车准备回家,元元把正在响铃手机递给他,说:“刚刚响了三四次,我都没接。”

  傅泽明拿过手机准备接听,但看到来电显示立刻一愣,因为来电人的名字是——傅泽明。他再看手机,跟他的倒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型号,但手机壳完全不一样。

  元元第一次在自己老板脸上见到这么懊恼的表情。

  傅泽明刚刚录访谈的时候,她在化妆间里玩消消乐,听到傅泽明外套里的手机响,就拿出看了眼来电显示,整个人当时就懵了,差点以为自己撞鬼。但仔细一瞧,这手机根本不是她老板的,元元没敢接电话,翻了翻那件外套的兜,翻出一把零钱、一叠小火龙纹身贴、一把工具小割刀、一副耳机。元元看到那叠纹身贴就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的,更何况今天祝夏还跟傅泽明穿了同款外套。

  铃声还在响,傅泽明划到通话键,跟电话另一边的人简短地说了两句,大意是说好一会儿把衣服、手机等东西换回来。元元坐在座位上假装看窗外的夜景,好像对这通电话毫不关心,其实心情复杂地想哐哐撞玻璃。

  车开到傅泽明住的别墅区北门,以前司机师傅都是把傅泽明送到家门口,但今天傅泽明说要走走,在北门就下了车。

  元元看傅泽明走进小区,她轻轻拍了下脑门,嘲笑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她二十三岁开始给傅泽明做助理,今年也二十八了,助理的收入再高也有限,元元家里又没矿,不管多喜欢傅泽明也不可能为他做一辈子助理。助理二转一般就是做经纪人,她的经验人脉已经累计到了一定程度,何姐跟她提过,公司打算让她明年去带新人。傅泽明是个好老板,祝夏也是个好玩伴,这几年工作虽然累,但她干得很舒心。她曾经努力地从这两个人身上寻找快乐,现在她更希望这两个人自己能过得高兴。

  跟摄影师姐姐告别之后,祝夏骑着机车直奔傅泽明家,他有一年左右没来,不好意思按门铃,拿傅泽明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又没人接,就给傅泽明家座机打了个电话,捏着鼻子问关阿姨傅泽明回来没有,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怕在门口等,万一傅仰宁或关怡秋出来不好解释,干脆就蹲到了院中的迎春花丛后。

  春夜里的风略凉,祝夏倒不觉得冷,只是这两天蚊虫开始活动,他被虫子咬得有点难受。

  傅泽明在花丛后找到祝夏的时候,借着院外路灯的光,正看见他在奋力打蚊子,脸上还被咬了三个包。傅泽明有点想笑,也的确笑了下,只是很快就不笑了。他拨开一片迎春花枝,问祝夏:“怎么不去屋里等?”

  祝夏不打蚊子了,他从花枝间钻出来,头发和衣服上沾了几片淡黄色的迎春花瓣,傅泽明看到了,也没给他拍掉。

  祝夏挠了一下脸上的包,睁着眼睛说瞎话:“太晚了,怕打扰叔叔阿姨睡觉。”

  现在才九点。傅泽明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挺晚的,那把东西换回来,你早点回家休息。”

  俩人把衣服换过来,钱包、手机之类的小东西也都在衣服里,傅泽明客气了句:“那我送你出去?”

  祝夏不动,就盯着傅泽明看,他的眼睛很亮,瞳仁也黑,看人时容易显得专注。祝夏问:“你跟杨笑真的在谈恋爱?”

  傅泽明不想看到这种眼神,他厌恶这种眼神带来的错觉,也厌恶有所期待的自己,从白天积累到现在的不耐让他控制不了态度:“关你什么事?”

  祝夏刚刚在花丛里喂了四十分钟蚊子,被咬的一身包满心火,他的个性是谁凶他他凶谁,一个没忍住语气也变得挺冲:“这不是我喜欢你吗!”

  真是没见过谁这么凶的来表白。

  傅泽明怔了一下,祝夏说完也发觉自己这语气不对,简直是来吵架的。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重来一遍:“就是,我那个,喜欢你。”语气认真,谁都不会认为他在开玩笑。

  傅泽明已经怕了自作多情这件事,他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但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瞬间他还是感觉心跳在变快。

  祝夏一直觉得表白是件很轻松的事,但他今天才发现,要把自己心里话告诉另一个人,会那么难以启齿,可他已经说得太晚,不能再晚了:“我上周跟舅舅说了,我喜欢上一个男的。我之前说‘现在挺好的’,是我傻逼,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也不想你跟别人谈恋爱,知道你跟杨笑好了,我一晚上没睡着,拉黑了一堆在我微博下夸你们俩般配的,后来问你是不是跟杨笑在谈恋爱,你承认了,还真的让杨笑给我带电影光碟,气得我回家把碟片给掰了。”

  说着祝夏简直有点心酸,他是真的喜欢杨笑拍的《青春往事》,可一看到那张签名碟,他就想到傅泽明跟杨笑站一起是多么金童玉女,立马扎心扎肺地难受。

  傅泽明本来听前面胸口发闷,他很清楚卢老师对祝夏有多重要。傅泽明曾经想过,祝夏未必是不喜欢他,但自己表白祝夏开口就问他怎么跟父母说,换位思考一下,那祝夏最顾忌的可能就是卢老师。但听到后面傅泽明忍不住想笑,说:“我们没谈。”

  “知道,你跟她谈恋爱,钱包里放我照片?”祝夏说。

  傅泽明又抬手蹭了下鼻尖。

  俩人忽然都沉默,傅泽明先开口:“这周末,跟我爸妈吃个饭吗?”

  祝夏说:“行啊。”他四处看了看,没人,傅泽明家也门窗紧闭,就“咳”了声,问:“接,接吻吗?”

  傅泽明把祝夏身上和头上沾的花瓣拍掉,说:“嗯。”两个人就亲了一下。

  微凉的风拂过发烫的面颊,好像没有比今晚更好的春夜,祝夏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句话:“那结婚吗?”

  傅泽明看着他,好像也听到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笑起来,说:“好。”

  他们接了个绵长的吻。

  迎春长长的枝条委地,柔软细小的黄色花瓣飞散在春风里,附近不知道哪家的小孩正在练琴,磕磕绊绊地弹一首《爱之梦》。

  这是春天结束之前。

  作者有话说

  不能接受第二人称视角的,请把这章当结局,别看下一章。

  主线剧情这是我觉得最合适结局的地方,还有一些番外。

  ……今晚真的太抽了,不是我不想按时更新,我真的更不上

第十七章 【第二人称视角

  2022年5月21日,你抽中了《日月》的话剧票。

  上映日期是三天后,《话剧制造者》的官博在今天下午就将票快递到你手中,你拿到票高兴极了,因为这台话剧的两位主演祝夏和傅泽明你都很喜欢。

  你喜欢傅泽明更久一些,在念初中的时候,你就对果冻广告里的他一见钟情,发誓今生今世非他不嫁。但命运这件事从来无常,你那时万万想不到,长大以后你会从想嫁给他,变成天天嚎着让他和另一个男孩结婚。

  你喜欢上祝夏,是因为一档叫《逃出生天》的综艺。傅泽明现场连线了他,你从电视里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很好听,也觉得他喝醉了很有趣,更沉迷他和傅泽明交流时两个人自然而然的亲密。

  你想尽办法去看了《请神》的首映,因为你有祖传的锦鲤血统,首映礼那天你还被抽中向演员提问,听到祝夏说第一次见到傅泽明的时候就觉得很帅,也听到傅泽明说他找到了改变现状的办法。

  从此你在网络上拼命搜索他们的信息,结识了一批和你志同道合的战友,虽然祝夏念大学后消息变得少,但这难不倒你。你关注了祝夏的许多同学,从蛛丝马迹中推断他的生活轨迹,你还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找到祝夏的INS,看他有时候发一些关于傅泽明的只言片语。

  你知道他们住在楼上楼下,也知道了傅泽明养动物也会偏心,特别喜欢猫咪和文鸟,还会让祝夏给动物换水,祝夏还笑话过傅泽明玩他的游戏账号被爆了装备。你看别的女孩在首页上哀嚎被自己的CP虐的死去活来,总是恨不得冲上去安利你的CP。

  不过冷圈没人权,你的安利基本卖不出去。不过想想后来的事情,你觉得还不如卖不出去。

  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你CP一起演完某大导的电影后,大多数人认为,他们的裂缝是发生金马颁奖典礼上。你在网络上看颁奖典礼的直播,为傅泽明扶祝夏下车激动不已,为祝夏没拿奖心痛难过,也为傅泽明得到影帝万分高兴。

  可他们拥抱时,你只觉得不安,好像这一抱代表着某种结束。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傅泽明公布女友,他们再一起上了一档真人秀,曾经无话不说,现在无话可说。人人都热衷于那些回避和躲闪,你却从那些微小的举动里看曾经的默契,你看祝夏的INS上不再提傅泽明一句。

  你失落地想所有RPS的结局最后都是这样,你看不清有过什么暗涌,你只能看到无疾而终。

  2022年5月24日,话剧是晚上七点开场,你拿着抽中的VIP票抱了两束花去。

  你追了真人秀的每一期,知道这是历史题材,也从中了解了一些故事剧情。话剧开场后,你看到喜欢的他们完全变样,高冠广袖,提剑前行,像壁画里的古人,但石壁上写意的作品不会描摹出他们这样真实的英俊。

  你发现这是一出悲剧。

  谨慎的兄长和骄傲的弟弟在少年时友好亲密,但每一个国家只有唯一的君主,他们被命运和身边的所有人推到对立的两边,成为敌人。

  你看到曹植的失败,也看到曹丕的寂寥,看到他们再会时已经衰老,臣子向君主行了大礼,两个人之间好像有天堑般的距离。

  你忽然很伤心,也发现他们似乎总是在演悲剧,无论《请神》、《吹玻璃》还是《日月》,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背景不同的人物,每一个他们都不能理解对方,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话剧落幕,全场掌声雷动,所有嘉宾们出来谢幕。其它人冲上台献花时,你也急忙抱着两束花冲上去,把花送给傅泽明跟祝夏。

  傅泽明礼貌地谢谢你,祝夏则高兴地弯起眼对你笑,这么近看他们还是第一次,但又让你很熟悉,他们也是你人生的某一部分。

  像是为了向这一部分告别,你忍不住问:“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合个影?”

  他们对视一眼,欣然同意,旁边的梁宇竟然自告奋勇地要帮忙拍照。

  谢幕完毕后,你跟他们去了后台,在杂乱的道具和服装中你站在他们两个之间,庆幸自己今天有精心打扮。

  梁宇数了“一、二、三”,你们一起被定格在照片里,然后你看到祝夏自然地搭着傅泽明肩膀去看照片,得意地自我吹嘘:“我穿古装也很帅啊。”

  傅泽明说:“你把相机还给人家。”

  你愣愣地从祝夏手里接过相机,回家之后终于清醒。你打开相机查看照片,看见站在你身边的两个人都在笑,都有令人侧目的光辉,祝夏还把手伸到傅泽明头顶比了个“V”。

  你抱着相机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打开微博发布:

  我CP是爱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个结局是我想了很久的,很想这么写,但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所以上一章提醒慎入了。

  写这篇文的目的,除了很喜欢电影,还有个给自己创造对CP磕磕看的想法。我希望他们又假又真,我知道他们是假的,但我想把他们写得比较真,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他们的朋友,他们存在的世界,他们会遇到的问题。

  以致于这篇文后期写起来真的非常痛苦。

  现实几乎不可能存在这样的CP,但他们是小说人物,所以他们在最好的时候相爱了,也会去结婚。

  这个结尾可以看作是我自己,也可以看作是任何一个读者,谢谢大家!

  还会有番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