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 第37章

作者:冉尔 标签: 豪门世家 生子 近代现代

  “哎哟我的小祖宗。”贺作舟把方伊池抱了个满怀,“不冷啊你?”

  方伊池身上只有一件遮到大腿根儿的小褂,两条腿露在外面不安分地晃。严仁渐垂下眼帘,收拾药箱告辞避嫌。贺作舟好说歹说把人哄回了床上,抬手一摸额头,好家伙,烫人着呢!

  方伊池迷瞪着拽住贺六爷的手,死死扣着熟悉的手腕,眼角滑下了一行泪。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平安饭店的服务生,不仅没逃过被烟头烫的命运,还被暴怒的客人强上了。他哭着喊着找六爷,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人六爷压根儿不认识你”!

  凤凰又成了麻雀,还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里,他被六爷养娇了。

  于是方伊池惊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个儿的梧桐枝。

  贺作舟不知道方伊池做了噩梦,却实实在在被那一行泪惊着了。

  小凤凰在床上哭的次数不少,基本回回都掉眼泪,可现下什么都没做,还哭,那便是真的伤心了。

  可他伤心什么呢?

  生着病,吃了糖,贺作舟陪着,怎么就哭了呢?

  方伊池哭出几滴泪,翻了个身抽抽鼻子,眼角糊着一层湿意,拱到贺作舟怀里,用滚烫的额头不停地蹭六爷的下巴。

  “嘛呀这是?”

  方伊池低低地咳嗽起来,蜷缩起来颤抖:“先生……”

  “嗯?”

  他猛地怔住,呆呆地望着贺作舟的下巴,终于意识到嘴边的话是一声“喜欢”。可他不敢说。

  世间万事万物,“喜欢”最轻贱。

  贺六爷的“喜欢”押着家世与名声,可这两样东西方伊池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妹妹,家徒四壁;自己在平安饭店做服务生,声名狼藉。

  他的喜欢是不配和六爷的喜欢放在一起的。

  贺作舟等着盼着,想要小凤凰自个儿把心里头的委屈说出来,结果等来的是一声失落至极的呢喃:“我想洗澡。”

  “不成,冷。”

  “身上出汗了,难受。”

  “我不嫌弃。”贺作舟把他按进被子,裹好,“你身上好闻呢。”

  方伊池没力气羞恼,只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滚落了几滴泪。

  他心里又酸又涩,恨自个儿明白感情明白得太晚,又怨自个儿早不懂晚不懂,偏偏这时候懂。

  要是换了和六爷扯证以前,他态度强硬些,说不准还能分开;要是换了成婚的酒席办了以后,那就是真的什么犹豫也没有了。

  可他恰恰在和六爷有了肌肤之亲、旁人又以为他们二人没扯证的当口,懂了。

  懂了,便要开始为六爷考虑。

  于情于理,对于此时的贺作舟而言,娶一个服务生,都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

  病中多忧思,方伊池没伤风,说不准还想不到这一层,奈何他就是病了,还病得稀里糊涂,心思弯弯绕绕地晃了一圈,忽然说什么都不肯成婚了。

  贺作舟坐在床头看报,看了没几分钟,耳朵边忽然传来细若蚊蝇的抽泣声,再一细听,每一道哭声后头都藏着两个字儿——不嫁。

  贺作舟傻了眼:“敢情伤风还能把人烧糊涂啊?”

  六爷不会和生病的人计较,小凤凰的真心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于是前脚刚离开北厢房的严仁渐,后脚又被“请”了回去。

  严医生气得鼻歪眼斜,碍于贺作舟的面子,坐在床边替方伊池把脉:“六爷,他烧迷糊了,您也跟着迷糊?”

  “我不放心。”贺作舟抿唇,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这他妈叫烧迷糊?我看他是烧傻了!”

  不嫁……个屁!

  “傻了,心疼的还是你。”严仁渐磨着后槽牙,讥笑,“行了,没大毛病,就是烧得难受,估摸着做噩梦了。”

  “……您老行行好,让我安心睡一觉,要不然等会儿真要出事儿的就是我了!”

  严仁渐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临走前没注意,口袋里掉出张药方子。

  行医之人,时时刻刻都在研究药方,原本掉了就掉了,六爷瞧见还回去便是,可事情偏生巧了,那张方子被小凤凰一翻身,压在了身下,贺作舟压根儿没发现。

  于是方伊池昏昏沉沉地睡到傍晚,大汗淋漓地惊醒,起身去够床头的水杯时,看见身下有张皱皱巴巴的纸。

  许是医生落下的。

  他病得神志不清,屋里有谁来过倒是还有印象。

  方伊池喝着水,屋里灯亮着,六爷却不在。他料定贺作舟去了书房,便就着灯火将药方子摊开,摆在被子上瞧。

  这不瞧不得了,一瞧吓一跳,被汗水打湿的纸上明晃晃写了两个大字——白喉。

  白喉是什么病哪?那是得了就要死人的绝症。

  方伊池握着药方的手发起抖,大滴大滴的泪砸在纸上,晕出几朵浅浅的水花。

  原来他得了白喉,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绝症当然不可能是绝症,小凤凰自个儿吓自己,然后……然后就彻底放开了!求海星星。

第四十四章 壮阳

  怎么的……就要死了呢?!

  没人不怕死,就算是曾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得不想活的小凤凰,乍一接触到死亡,最先反应也是抗拒。

  他才认识贺作舟没多久,怎么能死呢?!

  房门吱嘎一声轻响,打乱了方伊池的思绪。

  贺作舟从外头走进来,唤了声:“小凤凰?”

  方伊池胡乱擦掉眼里的泪,将药方藏在枕头下,仓皇回应:“先生。”

  他生着病,嗓音嘶哑,贺作舟没发现异常,只道:“我让厨子熬了清粥,有没有胃口?”

  都得了绝症,还有什么胃口?

  方伊池不确定自己的病六爷知不知情,也不想表现得太伤感,硬着头皮说:“有呢。”

  “睡一天是该饿了。”贺作舟端着碗从屏风后绕过来,瞧着坐在床上的小凤凰,神情迅速柔和下来,连语气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哄,“我给你弄了只海东青,你吃完,我带你去看。”

  海东青是什么鸟,方伊池晓得,也知道是宝贝,可他没心思去。

  方伊池接过贺作舟递来的粥,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刚刚……严医生来过?”

  “来过。”贺作舟也在喝粥,“你说说你,明明刚刚还当着医生的面抱我,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嗯……嗯。”他胡乱应着,垂下眼帘,寻思着贺作舟是知道自己得了病的。

  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方伊池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酸涩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觉得自个儿命苦,刚认清了对六爷的感情,命就要没了。

  他们俩偷偷领了证,连婚礼都没有办呢!

  听旁人说,得白喉的病人有的死得快,有的死得慢,说是吃什么药,能挺个三五年。

  漫漫人生,三五年弹指一挥间,哪里够!

  方伊池越想越慌,喝粥没注意,呛着了。

  贺作舟赶忙放下手里的碗,好笑地替他拍背:“急什么?粥锅里有的是,想喝多少喝多少。”

  方伊池咳出满眼泪花,心有戚戚:“严医生……咳咳……严医生跟您说我的病了?”

  “这不废话呢吗?”贺作舟拿了床头柜上的帕子给他擦嘴,“我是你爷们儿,他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嗬,那便是知道了。

  方伊池登时委屈不已,绷不住了,鼻子狠狠一酸,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

  多难过啊,刚决定和六爷过一辈子,人就要没了,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嘛呀,这是干吗呀!”贺作舟被他的眼泪吓得把帕子撂在一旁,将小凤凰抱到了腿上,“方伊池,吃得好好的,你哭什么?”

  他哭得直抽抽,心道,您怎么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甚至还打了个哭嗝。

  贺作舟哭笑不得,想起以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法——生病的人心理上比旁人脆弱,不能受刺激。

  六爷以为方伊池是伤风伤糊涂了,或是做噩梦吓着了。

  “小祖宗欸,甭哭了,我陪着你呢。”贺作舟蹬掉皮鞋,搂着方伊池躺在床上,“咱不去看海东青,那鸟没你这只鸟好看。”

  方伊池哭了会儿,破涕为笑:“我是凤凰。”说完,再次呜呜地号哭起来。

  再美的凤凰也要得白喉死啦!

  “对对对,你是我的小凤凰。”贺六爷的脖子被他哭潮了,湿答答一片,“你的鸟也好看。”

  方伊池哭着打了个嗝,踢贺作舟一脚,忽而头一痛,没劲儿闹了,缓了十来分钟才好转,这会儿更是没力气掉眼泪了。

  哭有什么用?

  没几个人真心想死,也没几个人真的不怕死。他方伊池胆子小,没活够,想赖在阳间不走,但若是当真得了白喉,那只能哀叹一声:命该如此。

  许是他生来没福气,先前拜的佛祖也不喜欢他。

  他跟贺六爷今生刚走到一块儿就要分别咯。

  方伊池念及此,难受得浑身发抖,揪着贺作舟的衣领,拼命往里拱:“先生,您……您怎么想的?”

  他不敢问得太细,怕一口气哭晕过去。

  可贺作舟哪里知道方伊池拿错了药方,压根儿没搞明白他难过的原因,还以为小凤凰在说海东青。

  还能怎么想啊?

  这只海东青是聘礼之一,没到下聘当天,贺作舟肯定得瞒着真实用途,等到了成婚那日,连着旁的一起送到方伊池面前,他瞧见,说不准更惊喜。

  于是贺作舟斟酌着说:“我怎么想,不重要,主要还是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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