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槃 第66章

作者:Delver_Jo 标签: 父子 近代现代

  “小译,你……”濮柯拍了拍我的手臂,靠着椅背满是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无力彷徨找不到出口。我反手抓住濮柯的手腕,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一些,“我不回去,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回来,就是想待在你身边……”

  “……”

  见濮柯不说话,我将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学着他平日的样子轻轻揉了揉,“这会儿谁都别跟我说去哪儿,你也别说这种话……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濮柯对我的动作明显感到不适,他适应了片刻勾了勾嘴角,“那坐下吧。”

  我勾住他的肩膀,坐下的同时顺势搂住他。我在濮柯耳边喃喃开口,“都会没事儿的。”千万句话压在胸口我说不出来,我始终在想濮燊对我说‘谢谢’时的语气和神情,我不能输给他,我有资格输却没有勇气任性。

  陪着濮柯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些时间,临近午饭我起身给他买了些吃的。

  濮柯接过我递给他的饭盒,久久发呆。

  “周围没什么好吃的,凑合一下吧,”我手里还拎着给濮燊的午饭,他一个人在病房也定是不好过,“我把这些给濮燊拿过去。”

  “小译……”濮柯跟着我的脚步站起来,“谢……”

  没等他说完,我出声打断,“不用说谢谢,刚刚濮燊跟我说了谢谢……你没什么需要对我说谢谢的。”

  濮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神情复杂却也显现欣慰。

  我是他的儿子,和濮燊一样……但我也没有濮燊从小的那些教育,终究无法一样。我不在纠结濮柯曾经说过的‘一样’二字,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让所有的事情盖棺定论。他可能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而我也在此刻深有感触。

第37章

  转身向濮燊的病房走去,我意外的想起了徐捷。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我想起的是曾经与他之间的‘需要’以及‘被需要’,想起他站在学校门口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彼此有对方需要的东西,互相索取达到平衡。

  想来,徐捷说的在某种层面确实没错。那时我享受着濮柯对我的宠爱,现在却存在于更为诡异的‘需要’与‘被需要’之中。相比之下,前者如同空中楼阁毫无安全感可言,现在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信任。濮柯能给予我的谁都没法替代,从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开始便是这样,到了现在也不曾改变。

  晃晃悠悠走到濮燊的病房中,我时差感突然袭来,接着便全身不听使唤,头疼欲裂。

  “你没事吧,”濮燊见我伸手扶着一旁的墙壁,主动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摆手摇摇头,“撑到今晚睡一觉就没事儿了。”我将手里的外卖递给他,“周围没什么吃的,我买了些比较清淡的东西给你。”

  濮燊盯着面前的外卖发呆,许久之后抬起头又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这一次,换做我说了一句,“没什么。”

  今天的濮燊异常安静,他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身体与精神的压力下更显寡言。我坐在病床旁陪他吃东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之前是不是说起过你妈妈心脏不好?”我主动找话题,却又担心说起钱静让他感到不适。

  濮燊点点头,遂担心手术的进展,始终没有笑意。但他倒也愿意跟我说起,语气还算平淡,“恩,医生为了保证怀孕期间可以顺利,建议在这个时候做手术。”

  “……”我保持沉默,不再多说。钱静是濮燊的妈妈,进入手术室又是为了濮燊、为了孕育一个新生命。莫名的,我对躺在手术室中的她产生了一种敬畏。出于对一个母亲的敬畏,对一个愿意付出一切的人的敬畏。

  “你说……”濮燊放下手里的饭盒与筷子,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如果手术不成功会怎么样?”

  母亲临走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自己:如果母亲撑不过今天怎么办?

  那种感觉煎熬并且彷徨,时时刻刻身处恐惧之中,脖颈上像是有一双手,卡住咽喉透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闪避,许是不愿想起那段崩溃的日子,更加不愿追忆过多关于母亲的细节。几秒之后,我还是主动迎上濮燊的目光,强装镇定的勾了勾嘴角,“你怎么总想不成功,肯定能成功。”

  母亲生病确诊之后,结局似乎已经确定,剩下的便是时间的问题。每日看着母亲憔悴下去,期盼奇迹的念头越来越弱,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与日俱增的恐惧感。最终我意识到:我的生命没有奇迹。

  “我怕万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濮燊吞咽着口水,说着便转身躺在床上。他深呼吸,每一下都显得艰难,消耗着为数不多的体力与意志力。

  这些事情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看着他如此痛苦,时光荏苒之间像是看到了陪在母亲身边的自己。我伸手拉住濮燊的手臂,用力捏了捏,“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医生都会尽力,你妈妈会没事儿的。”

  语言聊以慰藉,可对此时的濮燊丝毫不起作用。我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必然明白他心中的感受。有些无助的情绪不会跟着理智判断所偏移,内心恐惧的漩涡无时无刻都在咆哮,稍有不适便形成黑洞,吸附一切。

  濮燊闭上眼睛点点头,嘴里却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我刚刚在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可能她就不用在受苦了,她也就看不到我的身体变得更差。”话音落下,濮燊的眼角处滑落泪水。

  “……”我安静的听着,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等她之后有了一个孩子,万一还是没法救我……妈妈得多难受,我不想她知道这些,不想她有任何面对这些事情的机会……”濮燊拼命克制却事倍功半,情绪激动到再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还好她不知道……

  我想起外公外婆发现我的性向时说过这句话,我记忆犹新却和当下濮燊的这一句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别这样说。”我转身坐在床边,情绪也莫名跟着他激动起来不受控制。我没多想便躺在濮燊一侧,伸手将他搂紧怀里,“你妈妈一定想看到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她会看到你好起来。”

  “……”濮燊不吭声,没有挣开我的桎梏,身子只是带着微微的僵硬,显然不习惯于这个距离。

  我惊讶于自己的动作,却也觉情理之中。濮燊很瘦,身上没什么力气,我又收紧了手臂,补了一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猜你妈妈都希望可以尽可能多的看着你。”

  这是我想对濮燊说的,更加是我对母亲的怀念。

  “恩……”濮燊回过头看着我,思索片刻翻身向我凑了凑。

  他需要温暖,需要慰藉……他需要的太多,以至于变成了一个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如此悖论却和谐的轨迹下,濮燊感染着我,他周遭的一切都感染着我,“她会没事儿的,因为她想救你……”母亲生病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我事事小心,为了她而保护自己,“所以你得对她有信心,就像她对你一样。”

  许是长时间的飞机造成我的疲惫,我与濮燊嘟囔了些时间后便搂着他睡着了。

  意识模糊时,我感觉到濮柯的手掌从我的脸颊划过。他抹去了我的泪水,手掌的温度顺着皮肤滑进心口。

  “他可能是太累了,让他睡会儿。”濮柯低声对我身边的濮燊说,接着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将我抱起来。

  “就让他在我边上睡吧,我不觉得挤……”濮燊的手臂搭在我身上,他拉动被子将我盖住。

  我下意识移动身体,鼻息中是消毒水淡淡的味道,濮燊身上总有这个味道,惨烈却干净的味道。

  原以为一觉会睡过去若干小时,谁知醒来看表不过下午三点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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