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都是错的 第9章

作者:沈明笑 标签: 天作之和 娱乐圈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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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当红偶像让别人别喜欢自己,这也挺奇怪的。

  思莱坐在空白的画布前,脑子里回荡着周南俞念他名字的声音。那还是他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思莱,思莱,他许久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了。

  他的绘画速度一直很快,专注度最高的时候可以做到废寝忘食。在这场雨停下来之前,完成一幅人像对他来说理应不在话下,但正当他想动笔,他呆坐了一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背景,总觉得画面中的周南俞搭配什么背景都不合适。

  他草草地铺开了一片蓝灰,蒙蒙的雾气是对方撑伞离开时的夜色。他在画中描他的眼睛,轮廓好画,但神情难捉。他与他画出的眼瞳对视,反复修改,无法在画中感受到与周南俞真人对视时的那种触动。

  四十八小时,思莱画废了十张草稿,六张半成品,挫败程度史无前例。天气预报告示着即将转晴的好消息,他把手机甩到一边,在一堆颜料画布和外卖盒里睡了个不算踏实的长觉。

  然后他梦见了父亲。

  男人仿佛就在身边,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也是这样,家具不多,老旧但干净的地板上落满绘纸,他赤着脚踩过干掉的颜料,木架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他看父亲画遍了世界各地的风景,但却从不画人像,年幼的他问及原因,男人说我只想画你母亲一人,但是我画不出你母亲了。

  你能画得出的完美都是躯壳,到画不出的时候才是窥见了些许灵魂的边角。

  你不会再满意,因为爱人是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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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的午后,思莱被太阳晒醒。他忘记自己在沙发上,想调转姿势一翻身就摔下来,有地毯的缓冲不至于摔得太痛,但他还是大叫了一声,气得对着空气骂了好几句。

  这是太阳。思莱眯着眼去看窗外,明朗的天空看不见半点乌云的影子。他穿过那一堆不满意的画作去洗澡换衣服,就算他交不出什么好的作品,他也不想延续他父亲那种流浪艺术家的风格做派。他摘掉耳环戒指,洗净皮肤上的油脂,刮掉胡茬,吹干头发,新伤又变旧伤,镜子里的人依旧漂亮。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天赋,血脉里既有浪漫又有薄情。他对着日历数,距离第一眼见到周南俞已经过去十七天,再过两周,在对方走前,他一定要抓住机会问,跟我谈三十天的恋爱不好吗?

  我不相信爱情,你看上去不会爱也不想被爱,那我们很般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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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响起时思莱刚吃掉最后一块pizza,他把外卖盒和窝成球的稿纸通通丢进超大号的垃圾袋里,撩了撩头发去开门。而他轻快的表情只维持了两秒就变形,门口站着的不是周南俞,而是Gavin·Moretti。

  见鬼了。思莱嫌弃地拧起眉头,像是看到臭虫。Gavin狂妄的刺一旦竖起,他下一秒就会原地开喷,但是对方没有。眼前的人难得换下背心穿了衬衫,长袖规规矩矩卷到手肘,纹身被遮的只剩一点边角,夕阳在他的金表上凝成一个光点。思莱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想要关门的手还没使上劲,Gavin用力把门摁死了。

  “Sley,你别叫唤,我要说正事。”

  “你他妈别这么叫我!”

  “Orsini夫人要见你。”

  “你还真变成Orsini家的看门狗了?”

  “你妈她要——”

  “我不想见她!!”

  思莱是吼出来的。换做平常Gavin一定不会就这么站着给他吼,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今天的Gavin让他一个人在这生气,他的深色眼睛里甚至带上了纵容,再多一分就变成怜悯。

  “你就像个十岁小孩一样幼稚Kingsley,你妈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你,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以为我想来当传话的?别搞笑了,我不是在请你去,你必须立刻跟我走,不要浪费时间。”

  “我拒绝。财产继承协议我也签了,那笔花不完的烂钱我也收下了,她还想要强加于我什么才能让她自己好过?”

  Gavin没说话了。

  他呼出一口气,直接上手。

  被拉出门的瞬间思莱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无法抗拒的力道让他瞪大了眼。他对自己只能被牵着走的现状感到难以置信,原来,Gavin从前与他交手根本没使上他应有的力气。

  在他要跳起来继续反抗之前,Gavin又说:

  “是一个很旧的皮箱,里面装着画。”

  思莱将要爆发出来的脾气被这一句话掐死。

  画……

  “咣——”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炸开,思莱的脚步被迫停住,Gavin也收回了步子。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横在他们二人中间。

  伞尖撞上了门,带着力道,伞骨很有分量,不容忽视,落日余晖落在伞柄金色的狮头上,将威严点亮。思莱顺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向上看到周南俞的脸。他从容地站在他身边,仅抬起一只手握着伞将他们隔开。

  “有事吗?”

  他对他说话,却看的是Gavin,锋利的眉眼间都是冷。

  这真是……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思莱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他无法用简短的言语解释眼前这个现状,但他知道一定要在Gavin把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作出反应。

  “我跟你走,先放手。”

  Gavin哼笑了一声,“他是你——”

  “我要出门。”思莱转向周南俞,“是有些事要解决,伞靠在鞋架边上就行,画在客厅,你随便挑一张吧,都拿走也可以。门没锁,走的时候也不用锁了。”

  他压下周南俞的胳膊,努力朝他挤出了点笑意,然后不等他回应,他先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走过铁门。

  Gavin和周南俞对视了一眼,嘴巴里吐出一句周南俞听不懂的意语,神色玩味,随即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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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周南俞独自踏进了思莱的家门。他依言把伞靠在了鞋架边上,然后缓步走向客厅,走向了大大小小的画架。地板吱哑吱哑作响,他没找到电灯开关,就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看了过去。

  周南俞站在十多个周南俞中央,无论是黑白素描里的他,彩色铅笔涂出的他,还是大块颜料中央细笔勾画出的他,画里他看过海,走过桥,背景走到色彩岛,绿林茵,火烧云,他和他们沉默的对视。

  他知道思莱画技高超,被一个画技高超的人画下自己的感觉很是微妙。简单明了地评价是对方画得确实逼真,他的神情被诠释的很好,至少他每天看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这个感觉。但绘者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些作品。开了灯再去看,每一张都没有署名,每一张都是差一点点的半成品。

  周南俞对着那张空凳子,仿佛看见思莱徘徊在这些画中间,始终找不到最好,最后撅着嘴无奈的那种认真又较真的模样。

  这一瞬他还挺想问问思莱不满意在哪里,到底是想画出什么样的他。

  但是就像他伸出了手却没有将对方拦下,错过此时,他可能就不再有机会问出口。

第9章 烟火

  思莱走进Orsini家的庭院,红色玫瑰和白色雏菊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花卉被照顾得很好,雷雨天没有损伤它们分毫,每一寸茎叶都细嫩,和庭院的主人一样娇气。

  还好她没有约他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边见面,夜晚的黑成为一层保护色,将二人的棱角都钝化。思莱的视线扫过黑色裙摆上的蕾丝边,她捧起茶杯的纤细双手,还有那张敢违抗岁月的脸庞,几眼就知道她生活富足,根本不用过问。

  于是他开门见山:“你要给我什么?”

  Catherine·Orsini不久之后就要更名为Catherine·Moretti了,从豪门嫁入豪门才是她的人生正轨,年轻爱情的产物跟她交情过浅,往后就更没有关系了。

  可是她还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似乎在体会她确实有个儿子的感觉。

  思莱被那种温情的眼神看得反胃,他朝茶桌上的手提箱扬了扬下巴,“那是什么?”

  “画。你父亲的。”

  她打开皮箱的搭扣,厚厚一叠画纸躺在里面。

  思莱面上冷淡,内心翻滚,他顿了半晌,将画翻出来看。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画纸上,无论用何种绘画方式,呈现的都是同一个人。二十岁的Catherine长发及腰,笑容明艳动人,是万花丛里最美的一朵。

  他大致翻了翻,把画拢起放了回去,抬起眼皮看她。

  “他画的是你,给我干什么?”

  “管家收拾仓库时看见的箱子,我一直以为这些画找不到了。”她抿了口茶,平淡地说,“我觉得你父亲会更想留着它们,他不在了,所以我将它们给你。”

  “你不想要的话可以直接丢掉,哪有那么麻烦?”

  “我说了,是你父亲的东西,所以我才给你。”她合上箱子,尾音婉转,语调不咸不淡。“拿回去,随你处置。”

  思莱从嗓子里泻出一声轻哼。

  “如你所愿。” 他拎起箱子,往后退了两步,“对了,请不要使唤Gavin在我面前晃悠,我不想看到那只狗。”

  “他是你哥哥。”

  “哈?你当我是你儿子?”

  “Baby Sley,你不用这么……”

  “别那么叫我,再见。”

  思莱转身就走。

  “我希望我们别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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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莱无心去看他放下的狠话有没有撼动Catherine,他对她的印象总停留在那张猫一样高贵漂亮,惹人注目,讨人喜欢的脸上。他没有办法讨厌那张脸,毕竟他和她如出一辙。他无法改变血缘所带来的共性,只能从行为方式上约束自己。

  他才不会重蹈他父母的故事。

  满腹才情的流浪画家在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遇到了魅力无限的富家千金,他停下了流浪,她告别了酒友,两人厮混缠绵了一整个夏天。他们确实轰轰烈烈地爱过,相爱的痕迹被画下来,写进情书里,留在相片上,甚至开花结果。可是爱的长短有别,很快他们就面临性格矛盾,家庭差异,人生选择。最终他们潇洒地告别,决定天各一方再相爱。

  从结局来看这并不是个浪漫故事。他好像真的爱了她一生,最终在郁郁寡欢中离世。她继续风流,周旋在各种男人中间,眼下即将出嫁。嫁的人丧偶有子,但他们都不介意彼此过往,权当迟来了一份真爱,或者这段婚姻里也根本不存在爱情。

  所以思莱从很久之前就这么决定了——如果他未来爱上谁,他要把爱情停留在最开始最美好的时候,在对方对他的爱将满未满的时候离开。不等他血液里的薄情因子发作,不等外界各种各样的因素来拆散他们,他自己会走的。

  等一个人的时候再把画拿出来看,思莱依旧能从父亲的笔触里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爱意。Catherine的身后是天空,大海,花朵,气球,丝绸……她盛装出席或者赤身裸体,父亲在绘画中反复琢磨她的神情和配得上她的背景。

  思莱后知后觉这几天自己差不多做了一摸一样的事。

  还真是亲生的。

  思莱犹豫了许久,没有把皮箱直接丢进海里。他坐在皮艇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水。威尼斯的主岛只是远方的一个小小光点,那里有他居住的房子,有他的挚友同事,可威尼斯不是他的家。

  或许Gavin说对了,他哪里都不属于,哪里也都不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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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见过Catherine,思莱都会带着一肚子坏情绪回去,这次也不例外。今晚Lexi不在班,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他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喝一顿烂酒,只能悻悻地登上主岛,准备自己回去一醉方休。他打开门进去,周南俞走的时候的确没锁门,钥匙还在鞋架上,雨伞靠在旁边,思莱蹬掉鞋子,表情疲倦厌恶地如同淋了场大雨。

  他不知道周南俞带走了哪张画,或者是不是一张都没有带走。而等他往里走抬起眼皮再看,画没少,落地灯亮着,周南俞本人坐在沙发上,神情淡淡,见他回来便站起了身。

  他没走。

  思莱倏地被定在了原地。

  “他没走”这个事实换一种表达就是,“他在等我回来”。

  思莱突然有点搞不懂这个状况了,心里的洪水猛兽翻滚过岸,持续喧闹,但无尽的消极颓然里混入了别的感情。就像他漂浮在深海中央时突然有人放了一束烟火,他仰起头去看,绚烂的光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他陷入的这片海。

  虽然烟火很快就会燃尽,但它确实照亮过天地。

  他确实照亮过我。

  思莱眨眼的速度变快,他把Catherine和父亲丢在脑后,重新开始思索有关周南俞的一切。周南俞喜欢独处,周南俞擅长沉默,但思莱知道他其实很温柔。帮他清理伤口的动作温柔,说“没关系”时的声音温柔,这样无声地留在这里的关心也很温柔。

  他不管他是否犹豫了好久才留下来,也不管他现在即使走向他也说不出关心人的话,这已经够了。思莱吸了吸鼻子,等周南俞走到他跟前,目光检查过他全身,然后再无言中面露无措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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