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 第33章

作者:皮皮虾炒饭 标签: HE 近代现代

第93章

  认识他的出来和他打个招呼:"救回来了,何老师。"他们不知情,顺手拽着何峻凌走,何峻凌也就呆呆被拽了过去,硬着头皮和同事说几句话。转过弯来走到休息区碰见夏语冰,她拍拍何峻凌的肩膀:"峻凌,应该没事了。"

  何峻凌一丝力气也吃不住,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制被她拍碎了,忽然失了力气蹲下来跪倒在地上,把夏语冰吓了一跳。等那张脸再抬起来,全是泪,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怕,我害怕……”

  她揽住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他哭得涕泗横流,眼泪灌进了鼻子和口腔,顺着唇珠滴落下来。

  周围刚刚参加抢救的医生听见动静全都凑了过来,老的少的挤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知这是怎么了。

  夏语冰拍着他,给周围人解释:“那个人是何医生朋友。”

  大家纷纷安慰他,说人已经没事了,腿也保住了。可是何峻凌抱着胳膊低头哭得脸涨红,手指要掐进肉里。他后怕,从心底感到深深的恐惧,顾不上在同事和众多前辈面前丢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被他强行压抑住,压成了奇怪的呜咽,压得肺疼。

  医生们对于医院里的眼泪大多见怪不怪了,老主任懂得给他留脸面,招呼大家走了,留下夏语冰一人等他发泄完。

  再见惯了生死,落到自己熟识的人身上,冲击力完全不一样。夏语冰此时才清楚意识到从冥府拉回来的到底是谁,压着的情绪也被他牵了出来,说话声音变得沙哑。

  "要不我们去观察室看着他?"

  旁边人路过,抽了两张纸给他们。何峻凌点点头,站起来跟夏语冰一起去观察室。观察室里值班的医生正靠着墙发呆,等确认显示器上的数字稳定了,他就可以把病人送回病房。血压还是偏低,但好在那根波浪线走得平稳,血压和心跳,还有他这个人,正随着输液管一点点回来。

  杨烁躺在那里,盖着医院里那种洗得发硬的白被子,只露出一点肩膀。夏语冰指给他看,他身上同时开了几条静脉通道,颈部和手上都插着管子。他皮肤还是透得像张纸,嘴唇和皮肤一样颜色,但透出一些微弱的生气,不像送来时那样苍白得仿佛已经没了命。

  夏语冰拈去眼角噙着的泪,试着开玩笑却变了声音:"你看,这样看起来他还皮肤挺好啊,是吧?"

  她还是比何峻凌平静多了。急诊科,好多病人刚刚送进她手里就没了性命。还记得刚从泌尿科转来时,她心里压抑得快被压垮,转移到躯体上,天天胸口闷。这几年下来,心态也锻炼出来了。

  四下静得让人不适应,好像能听见点滴声。

  何峻凌说:"我想陪着他。"

  夏语冰心猛地一跳,问:"你什么意思?"

  何峻凌不语,她也就明白了。

  "你想过后果吗?"毕竟认识何峻凌更久感情也更深,她说话控制不住地冷漠偏心:"峻凌,我希望你想清楚后果。想清楚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可怜或者对他有愧。你回答吕闻名那个问题,如果当时碰上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结果是不是也一样?"

  大概是自知偏心太过,她又说:"你要是再甩他一回,那不是更伤人。"

  何峻凌走到杨烁身边,很轻很轻地拂了一下他一丝血色都没有的、颜色比蜡像还均匀的脸,理顺那些管子,试图清理掉一些血迹。他还是觉得不真实,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是千家万户一场梦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另一个人,另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一点和他不同,都不会变成这样。”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如果,"他说,"'如果'既然没有存在过,就没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我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只是怕他止步于自己,怕这样的自己害了他。

  虾:谁挣得比较多?

  杨:肯定是他,但是他压力比我大。

  何:主要是女儿的抚养费和房贷。不过还好,自己生活比较简单,父母也不要我关心(苦笑)。平常没什么时间吧,也就没其它特别大的支出。

  杨:他能造的时候还挺能造的,比如开空调啊,吃饭啊,看的我肉疼。我是穷苦人家小孩,他是学术大佬家里的小公子。

  何:他嘲笑我。

  杨:嘲笑,他有些方面简直是单纯,从小到大生活就局限在家庭学校单位,没缺过钱也没见过大钱,没理财观念。

  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有点丢人……直说好了,结婚前老妈管结婚后老婆管。

  虾:小杨警官真是把人从里到外摸透了啊。您自己呢?

  杨:正常过吧,之前没有存钱的想法,因为家里没人了(好惨)。跟他比起来我们福利比较好,比如医保?

  (医保……你还是闭嘴吧)

  虾:之后,二位经济上打算怎么处理?

  何:(迷茫)

  杨:要不开个公共账户吧。

  何:可以。

  (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还是有差别的啊)

第94章

  第二周被网课折磨得几乎崩溃,整周一个字都没有写?_?以后还是更五休二

  何峻凌这回算是欠了大人情。好在前辈们也不会在意这些,满心还记挂着"股动脉破裂能这么好好的救回来,我们医院实力可以啊"。如果不是涉及到警方、情况特殊,过两天院报首页必然是这个病例。

  有点难办的是这些人情会被记在他父母身上。打从他进了医学院至今十数年,在这个系统里始终是"裘老师的儿子"或者"何老师的儿子"。但何峻凌此时只庆幸自己能有爸妈这个面子。他爸妈急匆匆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随手接起,没过脑子就算糊弄完了。

  这个病例太少见,不止他记挂着,参与手术的前辈也记挂着。他不止一次在监护病房碰上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秃顶一个头发茂密的申老师和张老师,端倪全被他们看在眼里。也许是身体进入了应激状态,何峻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仿佛一切繁杂的社会关系都消失了。

  父母同学的人情不好欠,自己同学的人情好欠。杨烁的病历挂在了夏语冰名字下边,归她管后续治疗。此时他坐在病床边上,拿沾湿的纱布一点一点把杨烁脸上的血迹擦掉,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连被口罩挡住的呼吸都是轻的。头发上的不好擦,纱布上留下几道褐色锈痕。

  "我说何峻凌,你去睡会儿吧,当心出医疗事故,"夏语冰难得戴起框架眼镜,一叹气沾了雾,"放心,每天我们主任查两遍,申老师来查一遍,张老师查一遍,刘老师查一遍,监护就没这么热闹过。"

  何峻凌摇摇头。也不知自己这几十个小时的无眠怎么过的,头发随手一拢,镜子都没照过。

  路过护士台门口的体重秤他没敢称,估计又瘦了。早上查完房洗手时不经意间瞄了眼镜子,眼窝发黑有些病态。他扯个笑容给自己,觉得熬久了心脏有点不舒服,心情倒是还挺平稳。可能是看着杨烁脸色一点点回来了,就像看着初春的小树抽芽。还有什么能比生死更重呢?

  麻烦的事情太多了。警队来人的时候他也在,何峻凌垂下眉眼原原本本告知实情,不用看也能觉出他们队长眼里的怒火,让他不自觉手抖。

  这是杨烁第二次进监护病房。如果说上一次不过是没床位才让他可有可无住了一晚,这一次是真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杨烁缓缓睁开眼,恍若隔世。

  他睁开眼又闭上,又想要睁开,眼皮来回颤动。病房里的昏暗对他来说也太亮了,无法适应。

  他的意识是逐渐回来的,将醒时好像在做梦,脑子里不停重播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思考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到这一地步的。他记得自己很快追上了小偷,小偷拼命挣扎,喊着破碎的话。然后那个喊着"抓小偷"的人疯了一样挥刀刺向他们,被他躲开了,然后——

  有人在说话,在拍他、叫他,把他梦里的思考打断了。那个声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几岁,把他飘散的意识聚拢起来,彻底从九天云外拉扯回来。

  他嗓子发干,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好不容易突破声门,发出一个嘶哑的响。呼唤他的人听见,去叫别人来:“夏医生,杨烁醒了!”

  他醒了,确定自己还活着。毕竟天堂里的天使应该是温温柔柔的,不会有这种急切的声调,天堂也不该满是没人情的消毒水气味儿。那消毒水气味儿太过冰冷,甚至比光线还先一步唤醒他的身体。

  他怎么算都是个好人,总不至于下地狱吧?

  那个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跑过来在他身边弄出声响、叫他、问他叫什名字的女人他肯定认识。他还有些迷茫,看着那双包围在蓝色当中的眼睛喊不出名字。

  夏语冰确认他确实醒了,四下检查了一下监护,避开他走进值班室打电话。

  "何峻凌,小帅哥醒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那么尖,杨烁听见了这个名字。他当即开始记挂南风里被他推开的怀抱,如果没碰上这件事,他本会把他拉过来抱住。谁知差一点儿成了永别。

  身体里好像被填了棉絮。杨烁试着挪了挪,想坐起来,发现那具他使唤惯了的身体动不了,而且身上又牵了好几根管子,有一根在颈间。他只颤了一丝,就被蓝帽子白衣服的护士按住了。

  再体健的人此时也会虚弱。他用力眨眨眼,眼前清晰起来。他想动动手,那手好像不是他的,像是装了千斤重的假肢,欠缺知觉。

  他想把这个感觉说出来,说,我好像那种未来世界的机器人,刚刚有了自我意识,还不能自由控制身体。

  但是说不出话。

  问答:第一印象?

  杨:意识模糊,但记得他声音很温柔。

  何:单纯是病人嘛,没想太多。就觉得他年纪很小,以为他刚毕业,听别人叫他队长还很惊讶……其实他已经工作六年了。

  何:他长得也小,当时26了看起来像二十二三。他对外人会把眼睛眯起来一点,下巴拉长,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放松的时候小包子脸就鼓出来了。

  虾:好可爱。不过26和23也差不了多少吧?

  何:唔……23就有点禽兽了,真的和我学生一个年纪。(医学院学制长)

  (看来何医生还是有点在意年纪)

第95章

  来晚了,昨天fw504了

  何峻凌来的时候,杨烁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倦意,昏睡过去了。何峻凌也不能扔下自己的病人不管,握着他的手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去了。

  中午时分杨烁又睡醒了,一睁眼又没看见想见的人,有点失落。

  夏语冰拿棉签蘸着水替他湿湿嘴唇:"想睡就睡吧,你再睁开眼何峻凌就来了。"她说:"他把下午的手术全推掉了。"

  不等杨烁言语,她补充道:"该他的,你别多想。"

  傍晚他再睁开眼时,身侧浅浅一双漾着水花的笑眼,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只是眼窝发青。他侧坐在椅子上,胳膊肘垫着下巴看他。夕阳穿过玻璃连廊,又穿过探视的玻璃窗,落了一些在何峻凌身上,橘红的,给他蒙上一层暖色。

  "你醒了?"他说,"我去叫医生。"他刚转过去,白大褂被拽住了。那一下耗尽了力气,稍一用力就松开了,但好歹还是拦住了何峻凌的脚步。

  "哥。"

  那声音是嘶哑的,不顾一切发出来的。何峻凌听着鼻尖一下子就酸了,背着身眼泪涌出来掉个不停。

  杨烁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亮不起来。

  “别走,我想再看看你。”

  "你好过分啊,我等你半天。"他还想说别的,但是忽然说不下去了。

  何峻凌转身蹲下来拉住他的手指,白大褂拖在地上。

  他爱哭,泪水掉下来,沾湿了那只冰凉的手:“别说话了,你少说点话……”

  监护病房也分了等级,中央不靠窗户的那两排都是重症,禁止探视。夏语冰带着何峻凌转一圈,指给他看,语气平淡得很:"这个也是我在管的,打了肾上腺素血压也上不去。真怕我们这么说几句话的时候,人就没了。"

  躺在一堆机器中央的那个人看上去和尸体没区别,皮肤蜡黄发亮,口周用胶布贴紧了呼吸机的管子。床四周接着好几个给药泵,一眼看不清哪些在运作哪些没有。它们发出规律且机械的声响,不知道都输注了些什么药物。

  这身体剩的不过是一口靠呼吸机维持的气,还有勉强在泵血的心脏。

  "昨天送来的时候立马上ecmo,也许还能有救,不过家属放弃了,"夏语冰见得太多,连叹气都懒得,"九十多岁了,据说以前身体一直很好。"

  远远隔着两层玻璃,何峻凌看见杨烁又睡着了,没了常日里什么都打不倒的结实样子,模样特别乖巧,像个受了重伤的大型动物。他本就容易疲倦,刚刚和他说话,耗费了体力。

  何峻凌呼出的气雾白了镜片。他睫毛还湿着,侧看去卷翘着根根分明。

  “别哭了,眼睛红了像兔子,”杨烁想逗他笑,“谁家的兔宝宝走丢了呀?走丢了要报警,警察叔叔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