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发安妮和他的王子 第4章

作者:短袜子钗钗 标签: 甜文 花季雨季 近代现代

  林爷爷明显是不放心的,可他是个脾气再软不过的老人家,不想为难任何人,尤其他的大孙子。

  去年他身体更硬朗的时候,在批发市场买了盆品种一般的兰花,卖家看老人家眼神不太行,硬要鼓吹成天上有地下无品种顶呱呱的一种君子兰。爷爷被人坑了钱,林安尼气不过,一定要带爷爷去讨个说法。去是去了,说法也讨了,差价也给了。可明明受害人是老人家,林爷爷却是极为不好意思一般,全程挂着难为情的笑,好像被骗钱的反倒是对面颐指气使的卖家。

  有时候林安尼很怀疑他爸不是爷爷亲生的。否则为什么父子俩一点也不像?

  ————

  很快是多快?

  这在学术上是个模糊词,对短跑运动员来说,相隔一秒即是差距甚远,对拖延症患者来说,十多分钟也算快。

  对剃头小哥来说,二十分钟就是很快。

  如果你被安利烫个头,那两个小时估计也下不来。

  两个小时后,林安尼再次打了个哈欠儿,自从今晚他坐在了这把深黑色的交椅上,他已经打了不下五个哈欠儿。

  他眼神迷离、神色呆滞地瞅着镜子里那位头顶卷发棒的小哥,直呼自己失了智。

  否则怎么会一动不动地从晚上十点整整坐到凌晨十二点,并且任由小弟拉来拽去,眼见着头发被抹上熏人的药水,某位黑心肠的老板还硬要说这是德国进口的昂贵货,眼见着时光一去不复返,某位黑心肠老板的挚友还一个劲儿地吹嘘说“做完造型,绝对是一枚令人合不拢腿的大帅逼。”

  老子本来就是大帅逼,还用得着做什么造型。

  林安尼打了一会儿盹,被凑进来给他解开卷棒,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给打了个激灵。他醒了过来,托着腮迷迷糊糊地看向坐在后头抽烟的苟游。

  幸亏他在一个小时多前就给爷爷拨了号码,告诉他自己在做头发,可能会有点晚,让爷爷早点休息,否则他还不如先杀了这两个狐朋狗友,自己再以死谢罪。

  林安尼长吁短叹道:“这真是进了贼窝,再难回头。”

  黑心老板苟游:“……”

  苟游深沉地望了林安尼一眼,眼底晦涩不明,深不见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对好友有所企图。

  不过没人会误会。

  林安尼知道这人德性,他是在担忧小白鼠实验能不能成呢,眼神当然深沉啦,眼底肯定晦涩啦,要是连染个头都不成,他这理发店老板真是徒有虚名。

  况且苟游长得好,五官立体不说,眼神也是深邃得很,就跟那些言情小说里霸道总裁似的,‘目光深不可测,宛如一道波澜不惊的古井。’

  林安尼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基佬,经过中间人胡朋的介绍,第一次与这位见面,冷不丁对上苟游那中央空调般的目光,心惊胆战地以为他的桃花运终于到了,还犹豫着怎么拒绝苟游的爱慕之情,毕竟这位乡村伪霸道总裁着实不是他的菜。

  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苟游看阿猫阿狗都像看老婆似的,就知道自己作为母胎单身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老板,还要多久呐。本高中生明天还要上学……”

  林安尼吹了口气,一根不安分的卷毛调皮地从卷棒里泄露出来。他皱眉瞅着这红红的卷毛,气得毛都炸开了。

  苟游掐灭了烟,抬眼看了看守在林安尼身边拆卷发棒的自家小弟,说道:“急什么,你没看见正在拆了么。”

  林安尼听苟游语气冷淡,心火顿生。

  好哇,他不过就是听说好友开了个小店面过来捧个场,庆贺庆贺,顺便让学了艺的好友发挥一下他的手艺,给他剪剪头发。这天气也开始热了,他这头再不剃就可以养痱子了,结果就被拉来做这个劳什子小白鼠。

  胡朋见势头不对,连忙熄火,给二位爷讲了几句冷笑话,什么有一颗豆遇见了一只猪,生下了朱古力豆,什么有一颗豆去荷兰旅游摇身一变成为洋气的荷兰豆……诸如此类老掉牙的冷笑话。

  林安尼道:“一点都不好笑。”

  苟游倒是笑了:“呵呵。”

  胡朋:“……”扎心啊,二位挚友。

  他肚里还有许多自创的土味情话……要不是看气氛不符,差点就要信手拈来,说给二位挚友听听。

  胡朋没骗林安尼,苟游确实创造了一番事业。他东拼西凑了一些钱,在村里开了个还算洋气的理发店。

  不是林安尼这山沟沟里的人眼界小,是真挺洋气的。

  至少林安尼刚进来的时候,心里觉得这小店面完全有媲美城里那些理发店的派头。这店虽开在村里最繁华的地带,就在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铺的斜对面,菜市场的隔壁,公园的正前方。所有早起买菜、晚饭后遛弯以及热衷广场舞和太极拳的大爷大妈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亮堂堂的理发店。

  店面也没像有些连锁托尼店一般搞得灯红酒绿,店内风格偏向简约,色系只有黑白灰,高级的冷灰色运用得尤为普遍,应该是苟游自己设计的。

  室内角落里零星地摆放着几株绿色植被,令人疲乏之际耳目一新,店内音响播放的也不是“杀马特爱上洗剪吹”,而是一曲曲的民谣以及小情歌。

  这些歌安尼都未曾听过,但旋律清新自然,朗朗上口,他清楚苟游为了这店是真的下了功夫的,就是不知顾客能否察觉到店主十分之一的心血。

  小弟拆完卷棒,准备替林安尼吹头之际,被苟游赶着下班了。

  苟游重新掌握了对林安尼头发的控制权,他右手举着吹风机,左手卷弄了一下好友刚做完的头发,动作还挺有模有样,还莫名其妙地夹杂着一丝丝温柔、

  这人估计是真学过。

  小弟乐不思蜀,花了两秒收拾好背包,他麻溜地离开这福禄寿三位爷的视线范围。苟扒皮老板却出尔反尔地叫住了他。

  “等等。”苟游皱了下眉,“去对面买几瓶啤酒来。”

  顿了顿,他又强调说:“要冰的,顺道看看有没有鸭脖鸡腿啥的,有什么带什么来。”

  小弟欲哭无泪,望了眼黑乎乎的对面的小便利店,说道:“人家可能都睡了。”

  苟游并未被劝说,固执地丢给小弟一张毛爷爷:“白天看店的老头睡了,他孙子肯定没。那小孩精着呢,躲在门板后玩游戏机,你动静小点,免得惊动老头。然后多给人家点钱,大半夜的不容易,别抹零。”

  “那……剩下的?”

  苟游语气平淡:“剩下的给你了。就当加班费。”

  小弟顿时喜笑颜开,拿着鸡毛当令箭去了。

  林安尼直觉苟游赚了些钱,以前的他不会那么大手大脚。

  胡朋是个藏不住话的,他笑嘻嘻地怼到店老板眼前,说道:“大老板,生意不错嘛。”

  苟游皱着眉躲远了一些,也不瞒着:“地段好,还行。”

  “装修花了不少钱吧。”林安尼随口一说。

  苟游帮林安尼吹头的动作一滞,“借我钱的是我亲戚,不急着还就是了。”

  林安尼稍稍放下了心。

  苟游忽而笑了笑,有点窘迫:“就是来的都是大爷大妈,我这一腔才华无处发挥啊。”

  林安尼瞥他:“所以拿我当小白鼠了?”

  苟游不服气,放下吹风机,强硬地扭过林安尼的脸蛋,正对着镜子,让他直视自己的美貌。

  苟游一脸正色:“你看看现在,这火红的颜色,这漂亮的卷毛,再看看你这小脸白的,像不像修习火系法术的贵族小王子。”

  饶是见多识广的胡朋听到这一通彩虹屁也是瞠目结舌。

  林安尼连发火的力气也没了。

  这发型完全是苟托尼设计的。作为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基佬,林安尼一直对自己的外貌不甚重视。本来也是,一个穷逼,还是个未成年穷逼,没有彻底解决温饱问题,何谈追求精神世界。这是他今日的大彻大悟。

  所以苟游难得求他点儿事,说要给他设计个造型时,他也不怎么在乎地答应了。结果这一折腾,特别是那根红卷毛泄露天机后,他就不怎么敢照镜子了。

  可真这么看了……仿佛也没那么糟糕。

  林安尼皮肤很白,他性子挺野,前几个月成天在外浪,却怎么也晒不黑,扔在男人堆里挑眼得很。况且这白不是病秧子毫无血色的青白色,也不是牛奶或者白纸似的纯白,更像是玉石般透气的暖白色,在紫外线下能反射出亮光似的。

  他年纪不大,满脸的胶原蛋白,生得秀气没有攻击性,除了偶尔露出凶狠的虎牙外,根本让人联想不到这是三姑六婆谈论的社会混子安哥。

  红色是很难驾驭的火热颜色,普通人顶着一头红毛大多惨不忍睹,然而林安尼顶着却一点不违和,反而衬得他眉眼更加惹人喜爱了一些。

  冰啤酒早就送来了。

  胡朋咕噜咕噜喝下大半罐,他酒量一向不行,但这点也还足以让他醉倒,只是酒精激发了一些他的冲动,笑眯眯地让他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苟老板说得对,安尼你生得好看,搞什么发型都好看,顶个狗窝鸡窝也好看。”

  “嗝。”

  “小王子就算了,这王爷阿哥们都长得不太行。你可比阿哥好看多了。”

  “你像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兄弟,你这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啊。”

  林安尼听胡朋越说越夸张,臊得想把此人打晕扔在这里不管了。

  苟游眼珠子一转,笑着下套说:“什么小说人物像咱们安哥呐。”

  胡朋向来没有任何眼力见,他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我打小就没看过几本,上次我弟被老师指定看过一本。这名字太耳熟了,我还记着呢。”

  “叫啥来着……”

  “哦,对,绿山墙的安妮!”胡朋醍醐灌顶地拍了下兄弟的肩膀,“怪不得我记得,人家跟你重名了。”

  林安尼知道这本书。

  理论上来说,是应该像的。胡朋没看几页所以不清楚,林安尼知道这本儿童读物的主角是一个名为安妮的孩子,天生红发、两颊布着点点的小雀斑,虽算不上精致漂亮,但颇为古灵精怪。她被收养后,就住在绿山墙下,故而名为《绿山墙的安妮》。

  可这安妮……林安尼眯了眯眼睛,很不爽。

  是个女孩。

  林安尼再次有把胡朋的脸颊捏成肉饼的冲动。

  苟游递给林安尼的冰啤酒和鸭翅,及时雨地浇灭了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火。林安尼滴水未进,也没吃过东西,中午到现在也就喝了一碗绿豆汤。这对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来说,远远不够。

  林安尼还是有所顾忌,他晃着一头红卷毛说:“我是高中生,苟老板。让未成年喝酒是不对的。”

  “啤酒。”苟游说,“你酒量好。一点点没事的,不喝酒怎么聊嗨。你说是么,安尼?”

  夜深了。

  某个夜晚总是比白天多愁善感的少年也有些感慨,他一手抓着鸭翅,几口啤酒下肚,罐子外边也被蹭得油汪汪。

  三人谈天说地,不甚惬意。

  胡朋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林安尼眼皮在打转儿。他点着胡朋的大脑门笑道:“这酒量还混呢。被人套进麻袋里也不知道。”

  苟游又用那中央空调般的神奇目光盯着林安尼,道:“你也醉了。”

  “我才没有。”林安尼眯着眼睛笑嘻嘻,“我这是困了。”

  苟游幽幽地盯着安尼,眼神黯了三分。

  临了,对方被蛊惑般地凑了过来,周正帅气的脸越靠越近,林安尼吓得打了两个嗝,不停往后躲。

  苟游见他这么慌张地逃,也不再穷追猛打,而是止不住地闷笑。

  林安尼迷离地睁大眼,似乎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他越是努力睁大眼睛,就越是困倦,最后真的吹着冷风坐在店外的台阶上昏睡过去。

  心大得很。

  一夜无梦,林安尼醒来是在苟游的店里。

  苟游的店不大,内室是个休息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全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