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外,不是卧底就是基 第85章

作者:殷唯 标签: 近代现代

  班长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怎么不觉得是你俩八字相克呢?

  唉,他真是越来越失衡了,就看着我和室友感情好过他而酸溜溜,他这样是不对的。

  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被跛叔给拦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问我:“有什么事去吗?”

  我人畜无害地说:“我同学把资料放在学校了,我要去拿回来有用。”

  跛叔说:“让人帮你拿回来就好了,快递也行啊,这大热天的你多难得跑这一趟,等会儿别中暑了。”

  我说:“没事,天天在家里待着也烦。”

  跛叔说:“那我送你去吧。”

  我说:“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跛叔之间就没有了最基础的信任。

  哦,大概是从我高二某次说作业落在学校要回去拿,结果是跑出去举报有一群动乱分子在我家聚众赌博玩乐那次开始吧。

  那一次真不是我的错,那是国殇日,他们居然还能在我家里边声色犬马边骂政府关闭游乐场所害他们少了好多乐子,别人死别人的关他们什么事啊。

  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然后我爸罚完款送走牌友回来差点打死我。

  我郁闷地坐在车后座,扭头看窗外后退的楼房和行人。

  其实我是真的去拿资料,并不是想跑路。顶多,我就是想抽空借同学的电话给余世华打个电话慰问一下,让他想起他还有家属的,做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才不想年纪轻轻就丧偶,跟我爸似的。可我妈好歹还给我爸留下了一个我,余世华却啥都没留下,那我不跟他白好了一趟吗?

  算了,可能对我爸而言,我妈还不如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我沉默了大半天,突然开口问:“跛叔,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跛叔装傻地说:“什么什么情况?”

  我说:“余家是什么情况。”

  跛叔说:“哦,雄哥那边挺顺利的。”

  我又沉默了一阵子,说:“跛叔,我爸是不是不爱我妈?”

  跛叔惊讶地抬头从后视镜里看我,问:“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突然想到的。”

  跛叔:“大哥当然是爱佩姐的。”

  我说:“那我妈去世之后,他为什么没跟着去死?”

  跛叔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回头惊恐地看着我:“清清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跛叔的表情更惊恐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跟着去死。”

  跛叔看起来惊恐到想要跳车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了。

  很对不起他,我是在故意吓唬他的。不管谁死了我都不会自杀,我会继续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因为肯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需要我代替那个人去做。

  殉情听起来特别带感,但其实本质是脆弱,是懦弱,是逃避。反正人死了毛都没了,活着的时候好好在一起别瞎折腾就够了,不用跟着一起死,那样没啥意义,社会培养一个人长大也不容易,说死就死浪费资源。

  我只是故意吓唬跛叔,因为我并不想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所以我要确保余世华好好儿活着,我才不想替余世华给他爸他妈养老,我怕我暴躁起来会虐待老人。

  跛叔沉默了好大一阵子,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的神色,当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他叹了一声气,说:“清清,你又开始瞎想了。你乖,不要瞎想。最近是不是头又疼了?”

  我说:“没。”

  跛叔又关切地问:“做噩梦了?”

  我说:“没。”

  跛叔追问:“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我说:“没。”

  这些症状是我中学中二期时候的,其目的很复杂,包括但不局限于在家长面前博取关注和天然的中二、青春荷尔蒙有毒,为了躲避闯祸之后被我爸往死里打,总之三天两头就跟跛叔暗示我头疼头晕心闷抑郁生无可恋。

  其实那个时候我基本上就属于夸大其词,不过着实让跛叔操心了一把。他硬是麻起胆子就找我爸谈心去了,谈完之后我爸就不太敢打我了,从此看到我就绕路走,生怕他碰我一下我就倒地碰瓷。

第4章

  为了不被跛叔揍,也为了让他对人性保留最后的一点信任,我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跛叔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突然又瞎想了?”

  我说:“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就瞎想了。”

  跛叔说:“你看书啊,写论文啊。”

  我说:“看不进去,写不出来。”

  跛叔察言观色地问:“想小华了?”

  我矜持地保持了默认的态度。

  跛叔笑了笑,这一笑,就说漏了嘴:“我还和大哥打赌你过几天就想呢。”

  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跛叔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也有点尴尬,轻轻地咳嗽一声,说:“别担心,你把论文写完了,他就回来了。”

  当我是小孩子好骗吗?

  我突然想起来,当我确实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跛叔也是这么哄我的。那个时候他跟我说,只要我把考试考好了,我妈就会回来了。

  我考试考得很好,所以迎来了我妈的尸骸回来的消息。

  我承认,我有心理阴影,也有一点点焦虑倾向。这倾向在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没事,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我就忍不住全往坏处想。

  我对跛叔说:“你跟我讲实话。”

  跛叔沉默了几秒钟,说:“是实话,没什么大事,你别瞎操心。”

  我无情地揭露了他的谎言:“你们又把我护照拿走了,又在给我办签证去了吧?”

  从小到大,我没出过一次国(前段时间被迫偷渡那个不算),却办了无数次签证。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想着把我送国外,神经病啊!

  跛叔笑着说:“那不是那意思,是小华说你答应跟他去国外旅游,托我拿过去旅行社了。”

  我看着跛叔的眼睛,平静地问他:“你是想我们有商有量地办,还是互相瞒着做自己的决定?”

  跛叔的笑僵在嘴角,半晌才纠结地说:“大哥和小华都不让我跟你说这事儿,说真的,你掺和不了,也别掺和,在家里待好了别出事儿就行。”

  我说:“多一个人想办法多份力,我保证我不乱跑,但我可以给你们出主意。”

  跛叔又笑了:“你那主意就算了,肯定是让我们去报警。”

  知道就好啊!为什么不去啊?!

  跛叔说:“很多事儿不是报警能解决的。”

  不是很多事儿是报警解决不了的,而是先有了你们这些觉得报警无用的人,才导致了很多事儿滚雪球似的越来越解决不了。人类如果一开始就是高度文明发展社会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糟粕的理念。

  我说:“你先说说,说不定我会给你个更好的主意。”

  跛叔问:“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能听话不乱来?”

  我说:“是。”

  跛叔说:“唉,行,我跟你说。”

  跛叔跟我说了一通,内容倒是跟严清楷告诉我的事实差不多。

  听完之后,我说:“我知道了,我的建议是就让余家这么破产,我爸和余世华都撤手回来,把余叔叔接到咱家来,以后我养他老。”

  跛叔用“你这可真是简单粗暴得有点过分啊”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眼神回看着他。

  跛叔问:“你认真的?”

  我反问:“我开过玩笑吗?”

  跛叔说:“好吧。那你还是别瞎想了。对了,你还要去学校拿东西吗?”

  我说:“要。”

  他说:“哦,那我继续送你去。”

  边说他边把车子开回了大马路上去。

  我说:“我真是认真的,你不觉得我这个主意特别好吗?”

  跛叔委婉地说:“确实是一般人很难想到的方法。”

  我忽略掉他的鄙视,继续劝:“他要那么多钱也用不完,也这么大年纪了,锦衣玉食过完下半辈子不就好了吗?那我爸的钱多养他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

  跛叔边开车边说:“不是,清清,你这个思维我不说不对,但我们可能没办法理解读书人的想法。你文化水平太高了,我们没什么文化,也就都讲究个钱字,也真是没见过谁会嫌钱多的。”

  我说:“钱多烫手。”

  跛叔说:“人为财死。”

  妈的,谈不下去了。

  但还是要继续谈。

  我问:“所以钱比命都还重要?没命怎么花钱?”

  跛叔说:“你年轻,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叫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吉普。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话了,那个时候大哥他们要不是信了这句话带着我们出来混,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儿混日子呢。”

  如果我爸没把你忽悠到这条不归路上,说不定你双腿健全健步如飞,正在你家祖传的甜橙园里做国际柑橘贸易大亨呢。我爸毁了你一生啊!我的傻跛叔!

  我俩在这严肃的气氛中到了学校里,拿完东西,继续严肃地往回开车。

  回去的路上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堵在了大马路上,半天都动不了一下。

  我看着跛叔坐在驾驶座上的背影,看着这道我从小看到大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背影》这篇文章,忍不住开口了:“跛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家人更重要。”

  跛叔抬眼从后视镜里看我,又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