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有迹 第13章

作者:许湖 标签: 近代现代

  女客用手捂住嘴,笑道:“你儿子说得真没错。”

  李知推推刚从他身上秃噜下来的蒋昭,让他去洗手顺便换身衣服。客厅里的两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位女客是个画家,特地来邀请代梦亭参观她办的画展,代梦亭给画展投了一笔钱,她和这个画家关系很好,三楼廊道里就挂着一幅画家送给她的画,那幅画的水平怎么样李知不知道,但似乎很贵,在画廊里挂了一年都没卖不出去。不过人家也不在乎,代梦亭的朋友圈子里多的是这种把烧钱当爱好的人。

  桌上摆着画家从甜品店买来的纸杯蛋糕,造型精致,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坚果碎,看起来可口诱人,但始终没有人动。

  “你吃吗?”李知指了指蛋糕,小声地问刚洗完手的蒋昭。

  蒋昭摇头,也小声回答:“难吃死了,闻见味道就想吐。”

  “你想吃?”蒋昭又抬头看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知愣了愣,冷酷地说:“不想。”

  蒋昭皱了皱鼻子,哼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是个善变的男人。”

  怎么学会一个新词就乱用啊。李知笑了,“你说我在想什么?”

  “你想吃蛋糕但是你不说,还要让别人以为是我想吃,你真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蒋昭言之凿凿地抬头与他对视。

  “我……”李知好半天说不出话,心想他说的好像也没错,他不想和小孩子争论,最后只好无奈道:“行吧行吧,我心思深沉。”

  客人走后,李知告诉代梦亭他准备提前回学校。

  代梦亭听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问:“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啊?”

  “论文还没写完。”

  “哦,”她低头看看手指甲,没有丝毫疑虑,“那还是赶紧回去写吧。”也没有再说别的。

  她一直心很大,什么事都不管,李知大部分时候都觉得自己很自由,偶尔也会产生一种失落感,觉得代梦亭好像真的没把他当回事儿。

  晚上,代悦然得知李知要提前回学校,苦着脸说:“那我的箱子怎么办啊……”

  两人吃过晚饭在后院的亭子里散步,看着蒋昭踩着轮子闪彩光的滑板车在不远处的小路上滑行。

  “你是巨婴吗?”李知无奈道:“让叔把你送到登机口,你登机前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啊,好吧。”代悦然说完,又有些狐疑,眼神不住在李知脸上打量:“等等,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不会是又谈恋爱了要回去陪女朋友吧?”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李知又气又笑地摁了下她的脑袋,“先管好你自己吧。”

  “关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蒋焉。”

  “我跟蒋焉只是表面兄妹,我管他干嘛,”代悦然怪里怪气地说,“再说了,他女朋友换得比衣服都勤,才不需要我关心。”

  “嗯?太夸张了吧,”李知觉得她又在编排蒋焉的坏话,转头看过去,“我从来没见过他带女朋友回来,你怎么这么清楚?”

  代悦然盯着蒋昭小小的身影在路上来回晃荡,不看李知:“我就是清楚,见过好多次呢。”

  “还说你不关心他,这不是挺关心的么?”李知笑问。

  代悦然立刻急了,怒视他:“我没有!”

  远处车灯闪烁,照亮亭子四周,李知看清了那是蒋焉的车,车子驶进地下车库,如果蒋焉从地库大门出来的话会路过这里。

  代悦然显然也知道,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准备走,“哥,我回去了,你看着蒋昭滑吧。”

  李知直接朝蒋昭的方向喊道:“蒋昭,回去了。”

  “我要再玩一会儿!”

  “那你自己玩吧,我们走了。”

  “我不!”蒋昭慌忙从滑板车上下来,拖着车把手噔噔噔朝亭子这边跑过来。

  “你们都不陪我玩,也没人关心我……”他死死拉着代悦然的衣摆,把滑板车推倒在一边,委屈地快哭了,“我怕黑。”

  代悦然蹲下来哄他:“男子汉不能怕黑哦。”

  这句话却起了相反的作用,蒋昭哇地一声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还要呜呜咽咽地讲道理:“可我不是男子汉呀,我还是个小孩子。”

  李知听得头都大了,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哭的,“那你要学会自己长大。”

  “李知你好冷漠无情,”蒋昭用从电视剧里听来的词说,“我本来就是自己长大的。”

  代悦然听到这话吃吃地笑了:“李知你好冷漠无情。”

  “……我错了,”李知弯下腰看蒋昭:“还要我抱吗?”

  蒋昭立刻手脚并用攀附在他身上:“要!”

  “哭哭,我小时候你都没抱过我。”代悦然走在他身侧,拖着蒋昭的滑板车。

  “少来,”李知一脸恶寒,“你小时候比我还胖好吧,我哪抱得动。”

  “你怎么不说是你太菜鸡?”代悦然气哼哼道:“还好我减肥成功了!”

  “哎等会儿,代悦然,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铁锅炖大鹅。”李知突然记起这茬。

  代悦然这才想起来,顿时有点心虚,她接着打包票:“寒假绝对请你吃,吃它个百八十顿!”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李知到庭州以后把行李放到住处就回学校了,师姐得知他提前回校,托他帮忙处理一组出错的数据。

  他中午随便点了外卖对付,又在实验室里待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实验室的窗户正对着家属院外圈的篮球场,退休教职工和家属每晚都会在那里跳华尔兹。

  音乐声刚响起,李知的思绪就被打乱了。旋律悠扬又轻快的曲子丝毫没有消解掉他的烦躁,反而更甚。他起身把窗户关上,还是于事无补,声音顺着窗户缝也能钻进来。

  他打开手机,随意划了划,发现导师在度假,师姐在逛街,师兄在撒狗粮,同学游戏里刚拿了个五杀。李知心里瞬间不平衡了,当代科研工作者怎么都这样?

  林潮生今天没有倒是发任何东西,李知点进他的主页,发现他的动态还停留在十月五号。玩够了?

  李知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我应该庆幸实验室对面的阿姨们跳的是华尔兹而不是广场舞[捂耳朵]

  退出微信又换了个软件继续刷动态,心里越发焦躁。很多人都喜欢边听歌边做事,李知就不行,他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不论多轻柔多慢节奏的歌,甚至是纯音乐,到他耳朵里都可以归类为噪音。可能还是因为定力不够。

  李知一边焦虑着一边玩手机,他手机里娱乐性质的软件本就不多,刷了一圈,实在没什么意思,最后又返回到微信。发现那条动态底下有几个人评论。

  师姐:哈哈哈哈哈辛苦了!我明天就回

  师兄:哈哈哈哈哈辛苦了!我后天就回

  同学:哈哈哈哈哈辛苦了!我开学就回

  整整齐齐,毫无道德,毫无人性,毫无科研工作者愿为科研事业奉献终生的职业精神。

  林潮生也在下面留了一条评论:你现在在学校吗[捂耳朵]

  李知无视上面的众多评论,单独回复他:对,昨天回来的[捂耳朵]

  他关了手机,准备打起精神看一会儿文献就回去。

  隔了几分钟,林潮生发来信息,他没有询问李知怎么提前回来了,而是问:等会儿有空吗?

  下面又跟了一条:八点多左右

  现在是七点四十,李知看了一眼电脑桌面上方一排刚打开的文档,果断关上,回复:有空

  林潮生又发了一条语音,李知点开:“我现在准备去学校了,如果路上不堵车大概二十分钟能到。”声音清朗悦耳,比外面的音乐声不知道好听多少倍。

  “在东门口碰面吧。”林潮生又说。

  东门离实验室最近,走路不到十分钟,李知又消磨了阵时间。

  走到学校东门外,一阵湿润又清凉的风吹过来,捎带了几片枯黄的落叶。离开学还有两天,校园里人很少,路上也几乎没有行人,四周十分安静,偶有车辆穿行,从眼前呼啸而过。

  一辆黑色的车从远处行驶来,缓缓停靠在他旁边。车门打开,林潮生从驾驶座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他一手拎着提绳,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袋子底部,朝李知走过来。

  林潮生把袋子递给他:“给你的。”

  “什么啊?”

  “蛋糕。”

  “谢谢你上次请我吃饭,”林潮生顿了顿,“还有石榴。”

  李知把袋子里的包装盒拿出来,透过透明的PVC纸能看到盒子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球体,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什么装饰品摆件,比他之前在家里见到的那个纸杯蛋糕精致多了。

  蛋糕表面光滑细腻,像反光镜一样,折射着晶莹的光。外面是一层巧克力涂层,涂成一圈深褐色和一圈白色交错的花纹,中间还镶着翻糖做的行星环,是一个小星球。

  “怎么还买这个呀,不用这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

  李知十分惊讶地看向他:“真的啊?这么厉害。”

  “还行,”林潮生耸耸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妈在蛋糕房报了个烘焙班,我在家这几天每天接她放学,结果她见我没事,非拉着我让我也跟着学。”

  “听起来很有意思,”李知又低头看盒子里的星球蛋糕,越看越觉得熟悉,“这是木星吧。”

  “是,本来想涂个鲜艳一点的颜色,看起来会更漂亮,但是我做的时候想起了Jupiter,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我其实没那么喜欢Jupiter……李知哭笑不得,但的确很喜欢手里的小星球,“嗯,这个也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林潮生笑着说:“这个特别难脱模,我试了好几回才做出一个成品。”

  李知更觉得受宠若惊,忙表示感谢,又问道:“外壳是什么做的啊?看起来好像是硬的。”

  “白巧克力,上面的颜色是色素。”

  “这用刀切不动吧?”

  林潮生闷笑道:“那肯定切不动啊,得先用小木锤把外壳敲碎,袋子里有。”

  李知又看向袋子里面,除了刀叉盘子,果然还有一个小木锤。

  “我还会做别的,这几天学了好几种蛋糕的做法,感觉基本步骤都差不多,你要是还想吃什么蛋糕就告诉我,我试着做做。”林潮生又说。

  李知看着林潮生认真的脸,心里被一种奇妙的情绪充盈着,就好像他原本只是想吃块小饼干,但谁都没告诉,结果林潮生像能猜心似的,不仅给他运来了一车小饼干,还有一车美味佳肴任他挑。

  “对了,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吗?”林潮生问。

  李知下意识回答:“没有。”但一辆疾驶过去的汽车盖过了他的声音。

  林潮生却听到了,“带你去兜风好不好?”

  李知上了副驾驶,把袋子抱在怀里。他没有问车会开去哪里,只要跟林潮生在一起就觉得很放心。

  林潮生开车很稳当,李知记得他好像才十八,一点也不像刚拿到驾照的人。汽车开上高架桥,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五颜六色的各式灯光看得人眼花缭乱,李知只看了两眼便转回了头。

  起初直视前方,后来目光游移,不由自主地落到林潮生的侧脸上。灯光打下来的阴影衬得线条愈发棱角分明,本是那种比较锋利的长相,看着就不好接近,但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又有种独有的清俊感。

  李知从初见时就觉得林潮生的长相无可挑剔,而且气质也很出众,和学校里经常见到的的那种要靠衣着打扮加持的好看男生完全不同。

  林潮生察觉到李知在注视着他,于是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了?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