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人士生存指南 第29章

作者:余哈利Hurry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原本只是调侃调侃,沈凌志出狱才多久,哪能这么快就娶老婆,但沈凌志居然赞同地点点头,胡威楞了好一会,差点错过绿灯。

  “你有老婆了?”

  沈凌志挠挠头,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彭靖就是他老婆呀,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他有些脸红,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出狱之后认识的。”

  胡威比他还激动,猛地拍了自己大腿,咧着牙齿笑,眼角皱纹聚一块,他看看马路,又偏头看看沈凌志,颇有感慨:“诶,挺好,你人好,你堂客肯定也喜欢你得不行,替你高兴,真高兴!”

  这倒也没错,彭靖多喜欢他,他也喜欢彭靖,沈凌志抹了把脸,偏过头去尽量把嘴角压下去。

  “过年带回家去看看不,跟爷娘讲了,小两口好过日子。”

  沈凌志又想起来昨晚,他把彭靖抱上床睡时,彭靖就已经困得不行,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钻,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掌心温热,沈凌志不困,手撑着头看彭靖睡,在他耳边讲了好多话,说他多高兴彭靖喜欢他,又说阿靖每次做都软得不行,亲他耳根和眉角,看彭靖睡熟了,他才敢低低地问,阿靖,你过年和我回家去好不好?我把你带给我弟,带给我爸妈看看。

  彭靖这么好,善良、可爱、体贴……沈凌志想把自己脑袋里所有好词都扣在彭靖头上,除了自己,他也想让自己在湖北的亲人看看彭靖,夸夸他,沈凌志觉得大家都会喜欢彭靖的。

  但睡熟了的彭靖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手猛然收紧,攥着他手指不放,他或许是在做梦,但他一定是听清了这个问题的,沈凌志听他含糊不清地说不行,紧接着还说了一大串迷糊的话,但看起来很慌张,像受了惊的鸽子,原本睡得好好的,惊恐地掀起翅膀抖着羽毛,转眼就飞去云边边了,脚抓着云,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躺他怀里了。

  “跟他说了,他不愿意,”沈凌志笑笑,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车窗外边的风又大了,沈凌志抬头看看天,怕是要落雨,于是把车窗摇上,沉默地缩进货车里。

第39章 记忆·三十八

  彭靖醒来的时候沈凌志正提着空桶进门,他迷迷糊糊听见传来关门的声音,于是挣扎着坐起来,揉眼睛试着叫了声:“沈凌志?”

  他试着睁开眼睛,却正看到那个木衣柜,彭靖楞了楞,又顺着透进房里的光找过去,右边墙上有扇窗户,干净透明的玻璃外边是棵可大的香樟树,黑黝黝的树干粗壮,片片树叶跟着风摇头晃脑,偶尔有一片擦过玻璃,彭靖连它上面的脉络都能隐隐看到。

  “彭靖?”沈凌志半个身钻进来,他还喘着气,肩膀上搭着外套,“醒了?”

  彭靖乖乖点头,他看到床头摆着自己的手机,于是伸手去拿,屏幕自己亮起来,上面有字,彭靖还睡眼朦胧的,眯着眼睛去看。

  “想你了,阿靖。”

  五个字跟簇火似的,钻进彭靖心里烧,烧得正旺,睡意全当柴火了,手机显示发消息的人是“老公”,彭靖害羞起来,把手机往下扣上,沈凌志大概知道他是现在才看到自己早上发的东西,彭靖重新缩进被子里,背对着沈凌志,大片背露在空气里,背骨顶起皮肉,看着又瘦又小,沈凌志过去坐在床边把被子给他拉上,一下一下摸彭靖的头发。

  “今天外面冷,估计又得降温,”沈凌志用指腹抓抓挠挠彭靖的发根,跟彭靖念叨,“跟小猪一样,睡这么久。”

  都十二点了。

  彭靖翻过身来,把被子拉到下巴处,不服气地反驳:“那都怪你,要不是昨晚你那样,我才不会睡这么久。”

  他露出来的脖颈上还有沈凌志昨晚吃出来的红印子,沈凌志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你早上干嘛去了?”彭靖眨着眼睛,把被子裹紧了点。

  “去一中送货去了,”沈凌志去抓彭靖的手机,“我给你发消息了,但你没醒。”

  彭靖还惦记着江岱给他把沈凌志弄成了什么“老公”,爬起来就去抢手机,但他比沈凌志慢一步,沈凌志已经盯亮起来的屏幕盯了好半天了。

  他俩好了之后,彼此之间的称呼都没怎么变,沈凌志讲情话时就叫他阿靖,但彭靖老没办法说那些肉麻话,什么宝贝什么老公,他光是想想那几个字眼都觉得牙酸和脸红,就叫沈凌志挺好的,彭靖纠着手指,害臊得不敢抬头看沈凌志。

  沈凌志看那两个字都看楞了,装作自然地把手机关上,咳嗽了几声,别过脸去看墙壁。

  “彭靖。”

  彭靖应了声:“诶。”

  耳朵有点痒,沈凌志伸手抓了抓,还挺烫。

  “那什么…咳咳,饿了吗?”

  “有点……”

  “那咱们吃饭?”

  “啊,哦,好。”

  都怪江岱,彭靖边穿衣服边埋怨他,什么老公啊,他拍拍自己滚烫的脸,深吸一口气才走出房门。

  他们出门去吃饭,顺便逛超市去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刚搬进来,空间大了彭靖总觉得空落落的,正好今天不上班,出去逛逛也好。

  元旦大家都窝家里,街上都没什么人,一开始两个人中间还隔了点,没走多久沈凌志就忍不住往彭靖身边靠,把彭靖的手抓进自己兜里搓着,又十指相扣,彭靖好几次想抽出来,又被沈凌志攥得更紧。

  超市里沈凌志老围着锅碗瓢盆打转,左看看右摸摸,低着头琢磨,彭靖拽拽他,觉得沈凌志好笑:“干嘛呀,看见锅就走不动路了。”

  “想买锅,咱俩自己做饭吃,”沈凌志玩着彭靖的手,“我做菜很好吃,比我们刚吃的煲仔饭还好吃。”

  刚才的煲仔饭又香又鲜,彭靖吃得很干净。

  “我又没吃过,我怎么知道,”彭靖憋着笑杠他,“肯定没有煲仔饭好吃。”

  他刚说完气沈凌志的话,屁股就挨了一巴掌,沈凌志把人抓进两个货架之间的狭窄空间,把彭靖圈在自己和货架之间,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彭靖的嘴唇。

  彭靖吓得赶紧推开他,慌张地左右看有没有人,又被沈凌志压回去。

  “我做的菜是不是最好吃的?”

  沈凌志有时候较真的点很奇怪,彭靖又好气又好笑,趁着没人赶紧在沈凌志脸上啄吻了一小会,小声哄他:“最好吃,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菜。”

  彭靖亲他,真好。

  沈凌志当下就决定不逛超市了,拉着彭靖的手往出口走,寒风扑面而来,但他的心脏却热乎乎的。

  小县城巷子多,大概是老城区保留得完整,房屋之间总有狭窄的过道,沈凌志找了没人的暗巷,扣着彭靖的手腕往里带。

  把彭靖压上墙时他的手背还垫在彭靖脑后怕他磕到头,沈凌志没给彭靖休息的机会,偏头就去吃彭靖的嘴唇。

  彭靖唇周的皮肤冰冰凉凉的,但嘴唇暖和柔软,轻轻一撬就能含到他的舌头,沈凌志的呼吸全喷在彭靖鼻梁侧面了,漫上去弄得彭靖眼眶发热,眼前一片模糊。

  衣料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彭靖想到了晚上翻身时被子发出的声音,一样的隐秘和私人,他踮起脚,手揽着沈凌志的脖子亲得更用力了。

  暗巷里没人走动,彭靖能听到他们亲吻时发出的微微水声。

  巷子上透出的那缝天看起来很近,那些乌色的云沉下来,像是要把他们两个盖住。

  沈凌志松开他,额头抵着彭靖的额头微微喘气。

  “还逛超市吗?”彭靖伸手摸沈凌志毛衣的领子,那里起了一点毛球,他歪着头看沈凌志极力克制的样子,扑进沈凌志怀里。

  “算了,”沈凌志摇摇头,“去了又想买锅。”

  但他们也不想回家,街上没有人,天又黑,彭靖看了看周围,主动牵上沈凌志的手。

  漫无目的地乱逛,偶尔躲进巷子里亲亲抱抱。

  一直走到河边,彭靖牵着沈凌志顺着河边走,那座风雨桥安稳地扎在河上。

  “我家那边没有这么好看的桥。”

  沈凌志晃着彭靖的手。

  彭靖还没听沈凌志说起过他的家乡,来了兴致:“那你家那边有什么呀?”

  有什么?

  有热干面,还有一座他年少时逃走的车站,有长江,那么大一条江,从小城旁边流过,沈凌志小时候去看,才知道江也是会起浪的。

  但除了这些,也有些别的。

  沈凌志慢慢描述:“我家附近有一座很大的市场,里面什么都有,过年时候我和我弟,还有我妈,就去里面买年货,我妈等鱼贩剁好鱼,我和我弟就凑在旁边水箱看鱼,那时候我可喜欢过年了,后来长大了,不喜欢家里人,也就不喜欢过年了。”

  彭靖大概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现在再说起这些,往事却不能随风。

  “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家就不过年了,”彭靖被河风吹得缩脖子,“姑妈有时候会接我去住几天,过年时候理发店不上班,我就在家等我爸喝完酒回来,有一次我拿钱买了一箱橘子,那种很小一个的,差点被他打死。”

  酒鬼骂彭靖有钱买橘子怎么不拿钱孝敬孝敬他,那顿打之后的第三天,彭靖就把他捅死了,血流了一桌子,有橘子滚到血上,沾了一圈红。

  彭靖觉得自己对不起沈凌志。

  他和沈凌志说是因为那天酒鬼骂他,彭靖才忍不住动手和他打架,最后失手捅死了男人。

  可他从小被骂到大,酒鬼对他又吼又叫,彭靖也不会和他打架。

  但那天酒鬼冲进他的房间,把床底下藏的剪下来的男模图扔了一地,拽着他的衣领让彭靖跪在他那个胆小的姑妈面前,愤怒地让彭靖给女人磕头。

  为什么要磕头?也许又是发了酒疯。

  彭靖给姑妈磕了一个头,看到有一张男人上半身的剪图飘在女人脚边,像极了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他的出柜就是这样毫无自尊地被酒鬼拖了出来。

  酒鬼开始吼他,说他是变态,问他是不是跟男人搞鸡奸搞上瘾了,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酒鬼一脚踢中彭靖的背,面目狰狞地说他是被人操屁股的狗婊子。

  女人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彭靖躺在地上向她求救,姑妈双手掩面哭起来,一个劲地尖叫和哀嚎,别打了,别打了,别打靖子了。

  酒鬼踢他的腿,彭靖爬起来,用了全部的力气把男人按在桌子上,他第一次反抗,最后把刀扎在酒鬼的身上。

  男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也不再可怕,像是酒醒了以后的爸爸。

  彭靖不敢让沈凌志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个才杀了他爸。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想起来的,但沈凌志问他要不要一块回湖北。

  去了也许又会被骂,骂鸡奸,骂变态,骂他勾引他们的儿子,彭靖相信沈凌志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和蔼的老太太,他的父亲也许会有一点凶,但一定不会为难人。

  彭靖不愿意看到他们狰狞的一面,也不想再一次看到发疯的自己。

  “沈凌志,”彭靖抬头说得很认真,“我们今年在这过年好不好?我买很多橘子和糖,红红火火的。”

  沈凌志笑起来,把他抱进怀里,精壮胸膛里传来有力稳定的心跳声,河风吹过来,吹得他耳朵有点冻,但耳边的声音却透着暖意。

  “好,我们一块过年。”

第40章 暗涌·三十九

  “彭靖,你慢点再走,”梅姐从里间叫他,“有东西拿给你!”

  风从刚被拽开的门里不要命地灌进来,彭靖被吹得哆嗦了一下,立马把门重新关紧往店里退了两步,扭头高声应着:“还没走呢姐!”

  孙雪梅从里间里踱出来,往下抻了抻羽绒服,那件黑色羽绒服看着可保暖,帽子上一圈毛绕着脸,把中年女人扑了粉的脸衬得小又白,可眼角的皱纹却没被化妆品遮住,一条条的,看起来与这个追赶潮流的理发店女老板格格不入。

  梅姐是好心肠,彭靖知道。

  他感冒那次,沈凌志从这提了袋苹果给他,说是老板送的,那些苹果又大又红,吃一口就甜滋滋的,出狱后第一次吃苹果,彭靖记得清楚。

  在理发店干了好几个月,领的钱不多,彭靖其实早就应该当师傅了,但他念着梅姐对他好,一直没提要做师傅涨工钱的事,倒是孙雪梅主动给他涨了点。

  孙雪梅从兜里拿出个红包套子,上边印着“大吉大利”四个字,彭靖楞了,他好久没见过红包了,烫金的“大吉大利”四个字钻进他眼底,让彭靖眼睛湿湿的。

  “梅姐,你这是干啥呀,”彭靖摆摆手,不打算接,“还没过年呢就拿红包了,再说我也不是你什么亲戚,给我拿红包做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