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凭缘分 第20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和 近代现代

  虐恋情深神马的其实李渐冶有点没底的。不过试镜的时候林隽涯说这个剧组的试镜值得一去,那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是不愿意走林隽涯的捷径,但不代表他会全盘否定林隽涯的意见。从各方面讲,林隽涯都是他接触过的最优秀的电影人。

  所以重点就是被欺骗。继而决定结束一切,一把火烧的是画,也是爱恨,化成灰烬的是黯淡的过往,灰烬里重生的是决绝的告别的心。

  当时李渐冶决定以一种相对平静的姿态去演绎。他面无表情走进试镜室,左手虚握垂在身侧。他先环视了一眼屋内,偶尔弯腰做了一个掀的动作,然后右手掩过口鼻。像是随着掀开的动作荡起了灰尘。然后李渐冶再次环视,偶尔目光停驻,注视着什么,眼神稍稍放空,似乎在追忆。到眼神基本放空的时候,李渐冶给自己设计了一个非常浅淡的笑意。他先是眼睛微眯,然后放松面部肌肉,两腮,缓和表情,就在唇角要扬起来的时候,他又终止了这个笑容。

  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笑意打动了导演。他后来跟李渐冶说,他那时笑完了直接左手往前一抛,再无留恋,嘴唇轻抿,眼睛半垂,脸上的表情绝了。是那种心里有惊涛骇浪,但是又什么都没有的表情。还说他掩住口鼻,在鼻子前面轻轻摆手,像是在驱散烟尘的表情也很好,有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微妙的厌弃。

  其实李渐冶也说不清当时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脑子里的是独孤兰领了皇命重返两仪门时满心的萧瑟,还有他演着独孤兰时有那么一个晚上,他忍着剧烈的头痛匆匆下戏,猝不及防看见林隽涯。林隽涯气场冷硬,只对他略略点头,答了一个嗯。

  就这样李渐冶拿到了《开花的天空庭》的男主角。

  他和林隽涯都知道,这个剧本硬伤是很明显的,稍一不慎就会拍成一种故弄玄虚的调调。一定要细腻,一定要运用各种意向,才能营造出一些感同身受的余地。就算这样也免不了会被批评矫情兮兮的。

  但是可供选择的余地并不多。李渐冶该尝试一下真正的电影主角了。不是符号一样的刻板角色,不是表情欠缺、只要一张脸好就行的配角,而是角色更具变化、更有层次的戏。

  不是没有类似独孤兰的角色找他。武功超然的高岭之花。那种类型超哥和他都觉得,要说去演肯定也可以演,但是对李渐冶自己很难有什么提升。演技也如逆水行舟。在舒适区太久只会形象固化、戏路越走越窄。

  而《开花》里,李渐冶要演前后变化巨大的孟里,还要演他的原身,那个画家,基本是一人分饰两角。这就使《开花》变成了现阶段李渐冶很好的一个锻炼机会。当时林隽涯跟他提起的时候其实他是很雀跃的,因为两人不谋而合,好像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林隽涯推荐《开花的天空庭》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跟这部戏的编剧合作过,功力很扎实。导演他也有耳闻,是个国外进修回来的学院派,抒情很有一套。他的作品很能单以情感打动观众。这是很难的。电影工业发展到今天,类型片层出不穷,特效手段也日新月异,天才型的叙事手法和脑洞大开的剧情设定才更吸引眼球,更别提还有大把迎合市场的商业片横行于市。这种情况下,能把镜头回归到情感,并以情感人,本身就是一种难得。

  这种类型的片子没有票房的压力,因为制作成本往往不会很高。肯花时间走进电影院去看情感片的观众,也往往比较温和。加上实力过人的导演和编剧,林隽涯相信这个片子不会太赔钱,也不会被骂得太惨。这对李渐冶而言很好,落在他身上的压力和风险就相对而言要小一些。

  林隽涯可太知道李渐冶会怎么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华戏短期班的时候他就是那一期每天呆在校园时间最长的一个。一个沉默寡言独孤兰,他都能写出几乎跟剧本一样长的注解来,更别提他为了嵇康瘦的身。林隽涯估摸李渐冶得瘦了有小十斤。

  林隽涯当然不会阻止李渐冶钻研剧本和角色。在他看来一个演员对一个角色的付出永远没有止境。但他希望他能压力小一点,不那么拼命,不那么辛苦,路走得更顺遂一些。

  不过林隽涯暂时只能把这些体贴的心思和隐秘的期待放在心底,这两天李渐冶回京他是把工作都往后挪了的,接下来他有的奔波。他有个监制的片子赶着十月初献礼上映,正是忙的时候。

  而李渐冶眼下也暂时无暇去想《开花的天空庭》这部戏将来的票房和口碑这些事。孟里确实是他接手的最考验演技的角色。上部《建安》的嵇康如果说难在台词,难在塑造,这个孟里难的就是情感,是互动。

  导演叫程江,不到四十,但是面相倒很年轻,第一天的围读他只喊了李渐冶。李渐冶一进会议室,程江抬头打量他两眼,满意地说:

  “李,你真是太好看了。”

  李渐冶吓得差点关门出去。后来他发现程导或许是大学时代在国外待久了的缘故,讲话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夸张的。

  程导这边还在跟李渐冶拉家常,放松气氛:“李,我看了你的资料,高中是在尤城读的?我大学读的就是尤城大学。”

  李渐冶很惊讶。他当然做了功课,知道程江导演是在那边一路念到了博士。但他没想到人家导演也做了他的功课。

  程导继续说道:“可惜我毕业得早,不然就尤城那个地方,华人就那么几个,咱们肯定能碰过面。”

  确实,尤城是西海岸的一座小城市,整座城市就尤城大学有头有脸,常住人口统共15万上下,华人就更少了。

  “尤城是个好地方,谁和谁都熟,街上见了面都打招呼。你观察过没有,当地人眼睛都显得很单纯。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人种的关系。眼睛颜色浅,给人感觉就是很透明。这一点你也是这样,李。你发现没有,你的眼睛就是比一般亚裔颜色浅。”

  李渐冶渐渐放松一些,认真听着。

  “——故事前期你的先天条件是很占优势的。李,你觉得孟里在认识安之前,在还不知道安这个名字之前,是怎么看她的?”

  李渐冶想了想,说:“我应该是好奇的。也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猜想?”

  程导不置可否,又问:“那孟里见到安以后呢?”

  李渐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答了四个字:“一见钟情?”

  程导点点头:“是一见钟情,但你要把握好。这个度很难,李。这个一见钟情里面要有惊艳,也要有长久以来的畅想有了实质的现实感。是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想想孟里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安的情形。”

  李渐冶别的不说,剧本是读得很熟的:“我第一次注意到安,是很小的时候,看到学校外面她站在那儿望着我,注意到我的目光她就走开了。剧本没具体说是几岁,我觉得大概六七岁?”

  “是,差不多。对的。所以你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孟里对安是有眷恋,有对亲情的渴望,但是不是纯亲情的,也不是纯爱情的。这种感情你一定要仔细想想。你要首先相信这种感情,然后你外放出来观众才会相信。不然就会觉得,怎么就突然爱上了?莫名其妙。”他停了停,问李渐冶,“李,你单身吗?”

  李渐冶顿了一下,只见程导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单不单身没关系,谈过恋爱就行。你要找到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一种纯精神上的羁绊。”

  李渐冶心想,纯精神上的,有点难办吧。

  两人就这么聊了大半夜。

  程江觉得李渐冶很不错。剧本读得熟、读得透的演员,程江见过很多。但见解上和他这么合拍的就比较少,能很快接受并消化他的想法的也比较少。而且李渐冶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孟里”或者“男主角”之类的代称,说的都是“我”如何如何。这是个能沉得下心来、全身心投入的演员,程江心想,这在年轻一代里还是比较少见。

  而且真是好看。程江想象了一下将来他选的女主角进了组,两个人在一个镜头里该是多么赏心悦目。啊真美。

  最后李渐冶问他:“程导,我需要学一下钢琴吗?”

  程江:“不用。学个大概姿势就行。钢琴这个东西现学来不及,没有几年苦功都是白搭,糊弄不来的,都得后期配。但你要学一下走秀。李,到现场看过秀吗?”

  李渐冶说没有。

  程江想了想,说:“没关系。你先上形体课,过两天齐昀进组,你们俩的戏拍完了才是你的单镜。中间找个机会安排你去看几场秀。我有个朋友,他熟,随便安排。秀场这个地方还是要亲自去感受下的。到时候带你进后台。”

  齐昀就是扮演安的女演员,一位老牌影后。实打实的四分之一西方血统,面部轮廓保留了东方式的秀气柔美,一双眼睛却非常西化,深目长睫,注视着人的时候简直令人窒息,倒是很贴合安这个人物。

  后来《开花》上映以后被影迷称为两代美人的世纪同台,颜狗的视觉盛宴。

  这是后话。齐昀进组以后和李渐冶搭了几场戏,李渐冶只觉得前辈就是前辈。演技也太好了吧。安的那种暗藏着秘密和疯狂的安静气质被齐昀拿得特别好,顺带就带着李渐冶的戏也很顺。

  李渐冶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进的几个剧组遇到的都是戏特别好、经验特别丰富的前辈。这话他有一天晚上跟林隽涯视频的时候说了。林隽涯看着他笑了:“有句老话,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停了停,又忍不住说,“我们也都很喜欢你。”

  说到齐昀,他跟齐昀也合作过,很有实力的演员。对于李渐冶的这个戏他也越发有信心。

  不过听到李渐冶有可能要出去看秀的消息,林隽涯还是牙疼了一下。没别的,他很想陪着一起去,奈何工作不一定允许。他对着屏幕里的李渐冶看了又看,最后说:“定下来什么时候去了告诉我。”

  李渐冶没应,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们都很喜欢我。那你呢林哥?”

  林隽涯看着他,声音很低地笑了:“我太喜欢了。”

  “嘿嘿。么么哒。”

  李渐冶开开心心关了视频睡觉去了,剩下林隽涯一个人对着黑了的屏幕一腔柔情无处可说。

  《开花》剧组是导演程江的班子,出过不少片子了,合作起来默契非常。不过再效率的剧组和演技再好的演员都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李渐冶和齐昀卡在了一场戏。

  这场戏里孟里完成了他学习油画以来第一幅画作。是一幅肖像,画里的安坐在花园里,洋莓花丛是轻轻柔柔的浅黄,安的眉目只有寥寥的清淡两笔却异常醒目,好像在诉说画这副画的人心里她有多么美、多么重要、多么浓墨重彩。安看到这幅画,显出一些惊讶。因为她的画家是没有为她画过肖像的。她心里弥漫起巨大的安慰,安慰之后是更大的空洞。她看着孟里既吃惊又恍惚,险些当场垂下泪来。可是孟里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他看见的就是温柔忧郁的恋人脸上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感动。他第一次亲吻了安。此前安总是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连拥抱都很少。青年人的爱从不会掩饰,也不会克制,他抱着她想要更多。但是安慌乱地拒绝了。

  “卡!安!你不是羞怯!你拒绝孟里的求欢是因为恐惧,是因为你突然意识到这是背叛!从而你第一次不确定。你耐心地看着他长大,长成你心目中的样子,你费尽心血把他培养成你心里的那个人。但是!但是到头来你发现你不能拥有他,他也不能拥有你。你是非常绝望和矛盾的...

  “李,你也是。你的处理太没有距离感了。孟里看着安一定是带着一种仰视。她拒绝你,你只是疑惑和挫败是不够的。你要担忧,你要畏惧,你要想,我是不是冒犯到她了?你们俩之间从来不是平等的关系,”程导停了一下,“休息十分钟!”

  这场戏说实话昨天李渐冶就和齐昀开始准备,预排的时候双方就都感觉不太对。今天果然出了问题。

  ☆、第二十一章 秀场

  齐昀这会儿的忧郁是她自己真实的,她真的有些发愁。她看着李渐冶这个小辈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办法,只好说:“我情绪不对啊渐冶。来咱们再对一遍。”

  李渐冶低着头:“昀姐,我把握的也不好,”他忽然抬起眼睛,说,“你说安会不会其实也有一点爱上孟里了?”

  齐昀心里一动:“什么意思?”

  “孟里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李渐冶思索着开口,“他对安的全情投入,安有没有一点点心动呢。”

  齐昀顺着他的话思考,盈盈的眉目逐渐舒展:“你的意思是说,安不仅仅是迷恋他跟画家一模一样的脸。”

  “嗯,”李渐冶说,“她意识到了。所以她才会觉得是背叛。也是伤心。因为她的画家从没有对她这么上过心。”

  齐昀抓住了一点。是的,安是伤心的。她和画家的爱恨再也没办法回溯,她也渐渐没有办法把面前的青年完全当成替代品。

  那边齐昀抓住了一点状态,去和程导交流了。这边李渐冶还是很没底。仰视和距离感,他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凭借相像而来的表演就是程导说的,不够。该怎么办呢。李渐冶找小乔拿了手机,点开一个名字。

  林隽涯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往公司的路上,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非常惊奇。小孩从来不在工作片场用手机。他猛地打灯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渐冶?出什么事了吗?”

  手机那边的青年轻轻地笑了:“没啊林哥。就是想你了。”

  林隽涯也笑了:“嗯。收到。我也想你。”

  李渐冶心想,什么安,真不靠谱,有那么样儿爱一个人的吗,折磨谁呢。林隽涯这才是爱一个人。爱着他。

  一瞬间他心里甜蜜萦怀。这可不妙,李渐冶头疼地想。这更不孟里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把卡住的这一段戏跟林隽涯讲了一遍。

  林隽涯想了想,问他:“冶冶,问你个伤心的问题。你有暗恋过什么人吗?”

  李渐冶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伤心的?”

  林隽涯低低地笑了:“唉,看来是没有了。说明你和那个人是双向的,我心好痛。你要说有,我还是心痛,暗恋一个人很辛苦的,我心疼你。”

  李渐冶不答反问:“为什么一定会有个人啊?不是林哥,你怎么知道暗恋一个人很辛苦?”

  “可以啊你,举一反三啊,”林隽涯语气正经了一些,“其实也不一定要暗恋的感觉,你找一下想一个人他会让你心里不安的感觉。一种不确定。你想想。”

  李渐冶目光一黯。想起了他刚刚知道林隽涯隐瞒了孟夢的事的时候。其实现在想想也不一定是有意隐瞒,大概就是没有一定要说的必要吧。但当时李渐冶记得,他心里很是不安了一阵子。

  就是那种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

  林隽涯听着李渐冶的沉默,心里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飞过去当面问问。谁啊?这个曾让李渐冶心里不安、不确定的人,是谁啊。他也是的,怎么讲戏不行,非要这么问,自讨苦吃。

  李渐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调侃着说:“谢谢经验丰富的林哥,我上戏了。”

  林隽涯无可奈何:“去吧去吧,回来再跟你算账。”

  李渐冶笑出了声,说拜拜,然后趁林隽涯挂断之前突然又快又小声地说:“我没暗恋过人,我跟你是初恋。”

  然后挂了。

  林隽涯反应了一下,心里笑骂小骗子。

  李渐冶再演这段儿,程江明显觉得他和齐昀都差不多了。又来了两遍这条总算过了。

  下戏以后程江叫住李渐冶:“李,下周末剧组休假,你跟我去看场秀?你签证有问题吗?”

  李渐冶早在第一天程导跟他提的时候就拜托超哥帮他续了的,于是他只问:“没问题。程导,您几个人,机票让我助理订吧?一起走?”

  程江从镜头里抬头看他:“李,不拍戏的行程你也要带助理吗?”

  李渐冶惊讶地问:“程导,您自己一个人去吗?”

  程江严肃地说:“当然了。哦李,不不,出去你也别您啊程导的,会让我在我的朋友面前显得很老!”

  李渐冶摸了摸下巴,表示听从导演安排,并表示自己也并不需要带助理。转头他又觉得,嘶这似乎是不是该...报备一下?

  于是他晚上跟林隽涯视频的时候就说了这件事。林隽涯上午的气儿还没理顺,就听说了这个。他看着李渐冶在那边吭哧吭哧做着托臂弯举,心想,行吧,算了,还知道说一声。

  两人距上次见面又小俩月了,他看着李渐冶,白皙的脖颈,舒展的手臂,晶莹的汗珠,林隽涯知道那汗珠覆盖着的肌肤的触感。他忍了又忍,想了想自己的日程安排,最后问出口的却只有一句:

  “这个季节时装周都过去了吧,准备去哪看秀?”

  李渐冶停下动作,微微有些喘气地看着屏幕:“金州。”

  林隽涯想了想,问他:“直接从剧组出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