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凭缘分 第28章

作者:金钗换酒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和 近代现代

  驾驶座上的莫先察觉到林隽涯冷凝的脸色不对,缓缓打灯把车停在了路边,只听林隽涯的声音几乎带着一些严厉吐出两个字:“地址”

  孟夢却愣住了。什么家里,她只是诈一诈林隽涯的。她眼睛一眯,报了个地址。那边立时就切断了通话,剩下孟夢对着忙音若有所思。

  

  ☆、第三十一章 云淡风轻

  林隽涯手里擎着一只玻璃杯,凝视着杯子里的液体。他自问问心无愧,可是巨大的隐忧和狼狈还是包裹了他。他还在想着白天他打过那通电话之后。

  “咳咳,林总,还去公司吗?”莫先见林隽涯半天没说话,只得率先问道。

  林隽涯面无表情说了地址。那神色,莫先看看后视镜,重新发动了车子,心里啧啧不已。夫妻相夫妻相,俗语诚不欺我。要是他家老板这会儿手里有个镜子照照,就能知道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像李渐冶面无表情的样子。

  林隽涯当然不知道。他平复了一下心思。他和孟夢其实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有十几年前了。当时两人在一起也顶多两三个月,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孟夢,其实原因很多。也是不堪回首,也是事事皆休,也是不屑一顾,也是心有愧疚。也该做个了结了,他想,这么多年了,纵然他有天大的过错,也还清了;而且她也有天大的过错,也该清了。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再任人施为,尤其不能再威胁到李渐冶了。不过要先看看这次孟夢到底想干什么。

  孟夢约见的地方在一家西式餐厅,旁边就是一个摄影棚,很多圈子里的人都会在这里谈事情。不过这会儿中午饭点刚过,倒有些冷清,一片空旷,林隽涯跟着侍应生到了孟夢所在的卡座。

  “大忙人啊林影帝。”孟夢很明显有些憔悴,厚重的妆容也不大能掩盖,但她还是主动开了口。

  林隽涯比电话的时候要从容很多,他还有闲心点了一杯咖啡,边把菜单递给侍应生边问:“是很忙。”

  “那我就要多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了,”孟夢笑得有点说不出的意思,“还是我要多谢你家里的那位?”

  “与你无关,”林隽涯截口说,“我奉劝你适可而止。就你今天做的事情,我差不多能起诉你威胁诽谤了。”

  “哦?我诽谤?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吗?”

  林隽涯语气里很空:“你明知道我没有碰过你,照片里的男孩儿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就像现在你也跟我没关系,不存在‘我们’一说。”

  两句话说得孟夢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不再笑,却显现出一点疯狂来:“你说没有别人就信?当年我们俩处的事情你好多同学都知道。”

  林隽涯却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径直问:“你想曝我多年前就和你育有一子?要曝光你早就曝了,你这次想要什么?”

  孟夢被他这直接的问法一下子问住了,半天没说话。正好这时适应生托着托盘走来,两人之间一静。

  再开口时孟夢就没有那么恶劣了,她放软了语气:“隽涯,你帮帮我。我家里出了点事,你借我些钱应应急。”

  林隽涯倒意外了。他还以为孟夢是要干什么,原来就是借钱?不过她这个豁出去的架势,应该不是小数目。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一语道破:“你家里?”

  孟夢脸上挂不住,但还是说:“我老公家里。他们家你也知道,近几年不太景气,这回上面是大动作,要是挺不过去...我们就完了,”孟夢看他不说话,又补充说,“真的,你帮帮我,最后一次。我再也不跟你捆绑炒作,再也不纠缠了。”

  拿着烂成渣的往事威胁,没有把柄编造把柄,有求于人却还要威胁,任何一个人到了这会儿多少都会有些烦躁。但林隽涯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孟夢当年结婚虽然低调,但那一位的身家是不允许他低调的,知情人还是有的,林隽涯也早就知道。他这会儿反而四平八稳了,他说:“你在我这里没有这个信誉。”

  孟夢抹了把脸,妆都有些花了,凄然道:“我知道我没有。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在他们家,这么多年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复出重新拍电影。”

  林隽涯心想?这些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过不下去就别在他们家过不就行了?不过这话说出来问题就很大。往往前任说,你跟你现在的别过了,下面一句就是求复合的台词。林隽涯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的。于是他还是闭口不言。

  “——我发誓,你帮我这次,我真的再也不踏足娱乐圈,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再也不会危及到你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我可以跟你签协议——”

  “白纸黑字的协议?你下次好拿着再来威胁我的协议?”

  孟夢未料他这么不讲情面,慢慢收起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给不给你这个协议你都得帮我。不然还是那句话,微博见。你也知道,这个消息一出,别管你后续辟谣澄清,哪怕是告我,大家都会有所怀疑,对你来说都是抹不掉的污点,”说着她停下来了,盯着林隽涯又笑起来,“不对,瞧我,话没说到点子上。你林影帝已经功成名就,全转成幕后也没问题,还怕什么呢。你一个人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你两个人呢?你火烧火燎地来见我...我猜猜,是瞒着人的对不对?”

  她有点卖弄风情地笑了起来,衬着脸上的残妆不仅没有美感,反而有点狰狞,她仿佛遇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你要脸,从前的那档子事你必然也是瞒着的,对不对?我再猜猜,比你年纪小?肯定是同行,不过可能入行时间也不久。但应该有了些名气,不然你怕什么——”

  “你要多少钱?”

  孟夢盯着林隽涯,手指比了个数字,吐出两个字:“千万。”

  不是个小数目,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林隽涯在心里盘算。但现在这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孟夢。他发现他犯了个错误,是,他现在丝毫不在意面前这个人。但他太直白了,直白到把话都扔了出去摊开了说,搞得孟夢现在在他面前破罐子破摔,一点也不在意他怎么看她。孟夢其人,本来就不择手段,这样一来她的行为就更加不可控了。要想个办法,不仅要稳住孟夢,还要掌握一些主动。

  孟夢只见对面的男人一点头,食指曲起敲了两下桌子:“家里什么情况,方便细谈么?没别的意思,一笔钱,我投出去还要问问回报呢。你先生再有困难,家里在那边还是说得上话的。港城圈子青黄不接,我有心抄个底,兴许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你不是一度被称为两岸第一女神吗。还有...”他顿一顿,忽然半垂着眼睛放低了声音,又说,“我能见见他吗。”

  孟夢没反应过来:“...谁?”

  林隽涯嗓音低沉轻缓,拿出了主持的看家功夫,轻轻说:“你拿他威胁我,我还不能见见么?是你亲生的吧,我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

  孟夢始料未及,坐直了身子。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不知道他语气里的一点点怅然和怀念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眼睛深邃极了。但孟夢是不会傻到觉得林隽涯对她还有什么念想的,当年她做的事情吧,林隽涯又不是圣母。退一万步他就算是圣母,这么多年了还剩点余情未消,她复出的这几年,三不五时的炒作也早给折腾没了。那么,是...人到中年,对后代、对孩子有了些羡慕和宽容吗?

  如果只是突然的怀柔,孟夢大概率还不会买账。但他还说对那边的圈子感兴趣。还提了一嘴两岸第一。孟夢就想起了从前她叱咤风云最红的时候,大把的代言等着她挑,大把的剧组冲她抛橄榄枝,甚至都不用她进组,提供一张脸就行。唉,如果能恢复当年,不多,当年的三成,三成就行,那该多好啊。成年人只打感情牌是成不了赢家的,名利二字才是有些人的死穴。林隽涯几句话可说到了孟夢心坎上。

  不是坏事,她想,对她而言不是坏事。林隽涯这些年在内娱的经营有声有色,如果能达成合作,如果能想办法在那边掘一桶金,如果她能分一杯羹,如果两人能缓和缓和...

  孟夢当即答应下来。只是她儿子目前还在港城念书,要过来可能要等港城那边中小学的新年假。林隽涯又矜持了,他表示不急,并说可以先把资金的事解决了,只是这么一笔数目筹措也要一些时间。孟夢被这陡转直下的转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两人能这样心平气和的总好过撕破脸。她拾起了一直以来的优雅和气质,甚至借着去洗手间补了补妆。

  最后林隽涯起身告辞,有些犹豫地问需不需要送一送她。孟夢在他风度翩翩的仪表和镇定自如的表情上努力搜索,以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不过林隽涯滴水不漏。他得知孟夢在摄影棚还有工作,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走的时候已经将近晚餐时间,他这一走也没找地方吃饭,也没去公司,也没回家,而是让莫先把他放在了一家静吧。莫先推推眼镜,说如果加班费照付的话,他也不是不能陪酒,并问道:“要不要给李先生去个电话?”

  林隽涯迟疑了。他真的暂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李渐冶。他答应了孟夢,这笔资金出去,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的,演艺人部的计划肯定就要搁置搁置了。可孟夢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而这也许是他结清陈年旧账的唯一契机。怎么办呢,跟李渐冶和盘托出吗?回想这几天因为那只小破铁盒子,李渐冶和他好不容易才慢慢缓和起来的关系,林隽涯本能地不想开口。

  太难看了。林隽涯坐在酒吧卡座,莫先给他念着单子上的度数,严格点单。他想,且如果要一笔一笔讲清楚,他就得解释,为什么李渐冶去拍《小苹初见》的时候他把孟夢的事瞒了下来,李渐冶不知道会有多难受。肯定啊,我和你前任共事那么久,你不告诉我你们俩之前有一段儿。哪怕再是很久很久前的前任,也没有瞒着不说的道理。一步错步步错。

  就这样挨到了深夜。挨到了此刻。此时此刻林隽涯坐在自家的吧台前,也依然还是不知道怎么跟李渐冶开口。他能预料,李渐冶大概率会表示,资金不资金的不要紧,不收他签字费先过来。但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匆忙和薄待。林隽涯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这样对他。你能给的本来就不多,不仅不多,就你和他的关系,不知道要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和危机,你不能这样对他。

  所以只能做食言而肥的孟武伯了吗,林隽涯自嘲地想。窗户外面已经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了吗。

  但他没想到等到李渐冶起来,他提起这件事,说‘在天涯’艺人部的计划要先停滞一段时间,李渐冶居然接受良好。还很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也有些积蓄,表示可以略尽绵力。最后这小孩还冲他笑,眉目熠熠生辉:“别见外啊,没过门儿呢你就是我的人了,聘礼厚一点也是应该的。”

  林隽涯还待说什么,李渐冶已经拿起了咖啡壶,问:“你是不是因为这点儿事昨晚一宿没睡啊,啧啧,要注意保养啊你,色衰则爱驰,别怪为夫没有提醒你。怎么说,是补觉还是撑到今晚上早点儿睡?你要补觉的话我咖啡就不煮你的了。”

  林隽涯走过去抱住他,在他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李渐冶就这样安安静静被他抱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摸摸下巴,转而跟他讨论起了徐宜良的新戏。

  新戏名字还没定,讲的是未来世界,人们脑门子上都顶着一个悬浮的ID,生来就绑定,走到哪里都是靠这一个蓝色的小灯片一样的东西,上班靠这个打卡,吃饭也靠这个消费。到了工作地点,蓝光一录,今天该做什么工作就给你分配了。人与人交往也一样,两个人脑袋上互相一闪,你姓甚名谁立刻一目了然。

  主人公是个刚刚完成基础学校、踏入社会的青年。未来社会,已经没有大中小学,统一合并成基础学校,二十五年制,出生就送进来,毕了业成绩都在脑袋上顶着的蓝屏ID片里写着,就可以去各个社会和商业机构应聘了。青年有一项特异功能,他有时不需要靠脑袋上的ID名片,就能知道面前来人是谁,自己在哪里见过,是一同上过学,还是在一家餐厅吃过饭。他到一家基础学校应聘,抬眼看见面试官正是从前教过自己的教员,他温文有礼地点头致意,那名教员看见了,惊奇又陌生地望着他。应聘人和面试官双方名片是不能互相识别的,为的是以防作弊。可他还是认出那名教员了。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后来青年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寻常,而医生也摸不着头脑。最终惊动了科研机构,对他的身体进行了各类检查,发现他身上是出现了一种返祖现象。他不需要名片,依靠记忆,只要他打过交道的人,他都能道出那人的来历。他的大脑竟然带有只存在于ID系统的、对人脸的识别功能。

  原来未来社会,科技高度发达,人类越来越依靠线上交际,聊天、交友、消费、学习、工作等等可以全部在网络上进行,需要与另一个真实的人类产生的交集越来越少。于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类沿袭这个习性,到了某一天,人类已经丧失了对人脸的辨别能力。换句话说,人人都是脸盲症。

  ☆、第三十二章 一支烟

  李渐冶神色很认真地向林隽涯请教,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这是百里无一的特异功能,他认识人,不依靠头顶上的□□泡,依靠的是对人脸的认识和记忆,而周围人则没有这种能力。他一定是格格不入的,但剧本里说主人公斯文俊秀,朝气蓬勃,所以他也是开朗的、讨人喜欢的。但他到底跟周围的人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涉及了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情节虽然是剧本既定,但微小的眼神和习惯就要靠演员自己去体会。李渐冶和林隽涯聊的就是这个。

  林隽涯收敛心神,很快发现这个剧本还真的挺有趣,林影帝立刻进入专业状态,跟李渐冶提了很多建议。

  等到林隽涯去午睡了,李渐冶才慢慢合起了剧本。

  要说李渐冶介不介意,肯定是介意的。白跑一趟事小,空欢喜一场确实有点事大。心理落差这种东西最要命。但是怎么说呢,毕竟是人家自己打拼出来的公司,做什么决策本来就是林隽涯的自由。而且他也很不舒服‘在天涯’这个名字。不去也罢。虽然林隽涯只是说暂时不拓展签艺人的业务,但言语间不想李渐冶过去的意思很明显。李渐冶又不傻,哪有听不出来的。现在再自己筹备工作室吧。他上下嘴唇一碰轻轻松松,跑断腿的是别人。他考虑了一下,拿起手机跟超哥发了个信息。

  李渐冶:超哥,咱们在西星再呆一年吧。

  超哥基本是秒回,行。

  李渐冶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经纪人一定是一脸的我就知道。还可以想象,他一定是转身就拿着那个大号文件夹子找孙总谈去了。

  签约签在哪对李渐冶来说无所谓,他真正介意的是林隽涯依然一句解释也没有。他直觉肯定跟昨天发生的什么事有关,可是他抱着他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来一句解释,只好推说去煮咖啡。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林隽涯昨天一整天没有音讯,一晚上没睡...不是,我就这么不靠谱?什么事情就是不能跟我商量?李渐冶心态还是不大好了。又不是完全跟他无关的事情,解释一二不应该吗?还是谈恋爱里面两个人就是这样?他不知道。

  实在坐不住,李渐冶捞了件大衣,下楼买了包烟,然后坐到了二层的阳光房里。

  李渐冶没有烟瘾,平时也不抽烟。他不仅不抽烟,还有点讨厌烟味儿。他高中的时候,学校男厕所里、偏僻的走廊里弥漫的全是烟味儿,还是各式各样加了料的烟的味道。他很有些不大好的回忆。那也难免,又是亚裔,又没什么朋友,长相又过分秀气,又是那个环境。他这会儿点了根烟,纯粹是想手头上有点儿事做。

  他觉得不好受,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不好受。他跟林隽涯说他是初恋,不是假话,走心他是生平头一回,他是真的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机智小王子李渐冶决定问一问百度:谈恋爱男生有事瞒着你正常吗?男朋友有些事不愿意跟你解释怎么办?

  片刻之后他拇指和食指捏着烟,面无表情关了屏幕。都说快跑,这样的趁早分,铁定外面早就有人了。那不能够。不可能的,林隽涯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有了——打住,李渐冶想,越想越没谱儿了。

  不如直接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觉得再自己搁这儿瞎琢磨,林隽涯又在那边一顿闷,俩人迟早出问题。他正想掐了烟下去刷牙再洗个脸,看看林隽涯醒了没,一回头看见林隽涯正站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看着他。

  “你醒了?”

  林隽涯拉开门,把他手里的半根烟拿走了:“你还抽烟?”

  “...”李渐冶想说不,但人家手里正捏着罪证。他转了个话锋,“林哥,聊聊?”

  两人坐到了厨房的吧台两边,林隽涯给他倒了杯薄荷水。

  李渐冶晃了晃杯子里的薄荷叶子,笑了笑:“这么嫌弃烟味儿啊?”

  “没有...我先检讨,烟酒都不好,我昨天喝了点儿,我先道歉。”

  “林哥,不用,”李渐冶后知后觉,在上头那玻璃房子,即使有暖气也还是太冷。京城的一月,一件大衣根本遭不住。他这会儿手都有些僵了,林隽涯倒是体贴,先抓住他的手揉了半天,现在又给他倒了温热的水。水是热水,话是好话,李渐冶却还是觉得冷。他垂着眼睛接着说,“你跟我道歉干嘛呢。你喝多了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干嘛喝多了你也不告诉我。”

  话音还未落,林隽涯忽然收回了隔着吧台搭在他手上的手,包裹着他的手的温度立刻没了,李渐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林隽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渐冶,你是怎么发现你的取向的?”

  ?怎么聊这个?李渐冶理了理思绪,简单陈述说:“初中吧,做梦那回事儿吧,次数多了就懂了。跟我爸说,我爸非带我去看医生,我说我没病,吵过几次。”

  医生是偷偷摸摸地看,吵架是偷偷摸摸地吵。他爸怕被他后妈一家知道了。他爸那会儿在新任老泰山的公司混个饭碗,本来李渐冶在那家就多余。但他没提这些。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那会儿不懂事,吵的最厉害的一次,就跑出去了。我妈知道了,就把我接走了。”

  听到这儿林隽涯脸上有了点笑影儿:“若是早知道,那时候就去把你接回家。妈妈呢?妈妈接受了吗?”

  李渐冶抬抬眉,点点头继续讲述:“到了那边儿,我妈也带我去看了医生。是心理医生,但那个华裔医生跟国内一个劲说我有病的医生不太一样,他一个劲说我没病。说是医生,年纪也没多大,后来基本是个朋友了。带我去听了好些演讲,一句一句翻译跟我讲,说我是正常的。”

  说到这儿李渐冶就停了,林隽涯等了等,颇为讶异:“就这样?”

  李渐冶也很讶异:“...还要怎么样?”

  林隽涯沉默了。他是预料到了李渐冶的这个过程可能比较顺遂。他算了算时间,李渐冶说初中,那必然也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和怀疑,才会求助父亲的,那会儿李渐冶应该十三四。

  真好啊,林隽涯想,虽然有些波折,他还是顺顺利利地接受了事实,接受了取向,接受了自己。

  “——为什么问这个?”

  林隽涯沉默片刻,慢慢开了口:“我那个时候,没有这个概念。大家都是该谈对象的时候谈对象,该结婚的时候结婚。我,”他深吸一口气,”我小时候,你说的上初中高中的时候,脑子里没这回事。整天忙着往校刊和市面上的杂志社投稿子,忙着鼓捣我们学校的广播社,忙着打篮球、打游戏。到了大学,又一头扎进华戏我们那会儿的小话剧团,写本子、自导自演、互相观看批评。等到了年纪,朋友们一个个结了婚生了子,自然而然觉得我也该是时候了。”

  “然后你就谈对象了吗?原来你要跟我聊初恋啊?”李渐冶笑起来,眼睛垂着,淡颜色的瞳孔被遮住大半,也遮住了他变幻不定的眼神。

  林隽涯也没去看他的眼神,他从没有跟任何人白过这段往事,有种无所遁形的赤果的羞耻感。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确实是...谈对象了。”

  那会儿林隽涯在他们那一届意气风发,落了个才子的诨名儿,才子是该配佳人。虽然时间很短,但那确实是他人生的第一段感情。他没说这些,只是说:“对方年纪相仿,看上去确实文文静静娇娇气气一个美人,同学一介绍,就认识了。”

  这回轮到李渐冶惊讶了。听这个意思,是还在华戏时候的事儿?闹半天...不是在说孟夢啊?

  “——我也觉得她很漂亮,气质也很好,平时不声不响,说话娇娇柔柔的,也是这一行的,各方面都很合适。但我,”林隽涯说得艰涩异常,“但我发现,发现我没办法。”

  他快速说道:“我起先以为是什么生理上的问题。但也不是。我自己可以,甚至,甚至如果是纯生理的刺激,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我,我心里知道。我看见她,没冲动也...没反应。我特别挣扎。大学里也学过很多这个题材的电影,但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会儿确实,算算时间就是你初中那会儿,周围还没有那个接受度。我自己私底下看了很多书,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这没办法。有的人的取向是天生的,没有办法改变,也不能隐瞒。

  “至少我觉得不能隐瞒。那样对我不公平,对别人姑娘也不公平,不能欺骗别人。我决定和那个姑娘说清楚,是我,是我对不起她。那会儿我和她相识三个月上下,她是毕了业来京工作的,我正要毕业,还住在学校,那天我去她家找她,她...”

  她正和不知道哪个男的颠倒。那是林隽涯此生最不堪的经历。他是鼓足勇气,怀着满腔愧意上门,想着和盘托出,听凭发落。岂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了门口他就觉得不对,听见些异响。老旧小区,一排屋子,门和窗子都连着走廊。从窗帘缝隙看进去...

  当时他受到的打击是真的很大,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怀疑,一方面是对感情的怀疑。这之后他封闭了自己很久很久。林隽涯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陈述这段回忆,李渐冶已经绕过吧台走过来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