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又亡了 第11章

作者:琴扶苏 标签: 穿越重生

第13章 剑走偏锋

  和宋青阁还没兵分两路前,裴云景和沈辞两人处处透着看彼此不顺眼的气息,仿佛下一瞬就要打起来,然而昼夜不歇地行军了几日后,裴云景消停了。

  原因无他,裴云景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长途行军,血色褪尽的脸上一日比一日病恹恹,大多数时候面都不露,更别提管事了,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随沈辞折腾,而他本人大概十分后悔跑这一趟,还没救到人自己就先去了半条命。

  于是他们所有人被迫跟着沈辞开始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杀过北狄人的骑兵对这种场面不以为意,沈辞说怎么打就闷不吭声地上,追着人家打几天也不嫌累,但孔彧和三千多卫所军却是苦不堪言。

  大虞各地卫所常年安逸,平日连剿山匪都没怎么干过,快活成了文官,这般不要命地凶战直把他们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第二天就看不到太阳,要被沈辞这疯子拉着一起做一缕英魂。

  两路大军在绥坊最南端的少阳府分道扬镳时,沈辞和宋青阁说了自己的计划,他们都觉得宋青阁不会同意,谁知宋青阁沉默地盯着沈辞看了少顷,居然点头了。

  这对沈辞而言一点不惊讶,宋青阁是将才,唯一缺点是行事过于谨慎小心,只要有人能在宋青阁刻板的轨迹上拨一下方向,他就敢放手一搏。

  他们正怀疑宋青阁是不是被沈辞灌迷魂汤了,沈辞就干脆地同他们说:“我帮你们打赢,有功你们分,我不要。出了事你们推我出去,我担着。但前提是一切都得听我的,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听沈辞的话意味着什么,答应下来时还觉得亏欠了沈辞。

  直到他们大摇大摆从衍王的势力范围下穿过去,又如疯狗般咬着许自慎的兵马一路杀到千桓山脚下,他们才觉悟过来这并不存在亏欠的问题,早知今日,当初沈辞给多大的好处都得求着他别乱来。

  孔彧已放弃了劝说,他年过半百,还是想混个正二品光荣致仕回家养老的,不是很想把命送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小沈……你现在不急着去救人,是要做什么?”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焦昌县西南,许自慎一定以为我们该去救人了,在那等着我们。”沈辞也终于看好了舆图,手指虚划着舆图上的几个点,“但我们偏不去,要让他措手不及。”他手指往下移,画了一道向东南方倾斜的曲线,“我们再往南走,还得是往坪都方向走,许自慎定然要吓一跳。”

  许自慎到时候会不会吓一跳不知道,孔彧已经要吓得心脏承受不住了,不可置信看着他:“沈辞,你真的疯了!?往坪都去?我们这一万人?”他深吸两口气,“先先先不说这个,皇太孙怎么办?还救不救了?”

  沈辞微微皱眉,像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反应会这么大,淡淡一点头:“救。大人别担心,我们不是真要去坪都,就是吓一吓许自慎罢了。我们这一路咬着他不放,此时突然改道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做得出来的事。宣颐府和坪都哪个更重要一目了然,他肯定会回调兵力来堵我们,这样一来,宋总兵那边就可轻松应对了,拿下祁县不是问题。”

  “我们走到半路就掉头折回去,在一天内赶到焦昌。”沈辞难得耐心了一回,在舆图上将路线画给孔彧看,“一旦与宋总兵会合,我们就撕开包围救人,而后往千桓山走,一点不会吃亏。”

  孔彧看是看懂了,但还是无法理解为何要这样冒险:“所以你搞这么一出其实只是为了让宋总兵拿下祁县?”

  “来都来了,只救人多不划算。”沈辞的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说等会要吃什么,“总得多带点好东西走,不然我都没脸回去见陛下。”

  孔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跟什么啊这是?你没脸见陛下就要拉着我们一起受罪?

  诶不是,这人疯了一路最后就是为了有脸见陛下?!

  一万兵马还是跟着沈辞上路玩命去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改道往东南方向疾行,而这方向直指坪都。

  在祁县与许自慎焦灼了两天两夜的宋青阁只是吃了一顿午饭的工夫,敌军就突然少了将近一半。

  显然,相比宣颐府和大虞的皇太孙,坪都才是许自慎的命根子。

  纵然许自慎不敢相信那一万兵马真的敢直捣京城,但对已经走到这一步的许自慎来说,却也根本赌不起。

  谁敢保证坪都内没有人里应外合?谁又敢保证坪都的守军真的能守住?

  遇上疯起来什么都能不管的沈辞,许自慎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辞带着一万兵马疾行了二百里,身后是许自慎的骑兵穷追不舍,结果坪都的门都还没看见影儿,沈辞就不玩了,于半夜突然折回西北方,绕了一点远路直奔焦昌。

  那一万兵马丢弃了所有无用辎重,北境军的战马本就比江北军跑得快,现下又轻装简行,即使绕了点远也不妨碍他们在一天内到焦昌县内。

  宋青阁拿下祁县后没有等沈辞,先一步来了焦昌,已和围着谢明庭他们的敌军交上了手,沈辞赶到时,宋青阁已快撕开了一道突破的口子。

  “救了人之后呢?”宋青阁问沈辞,“你想直接走还是继续打?”

  沈辞这一回要命的剑走偏锋彻底让裴云景病得卧床不起,两位都指挥佥事也已食欲不振离大病一场不远了,他自己一身尘土汗水,眼下有淡青,却没觉出疲累感,宋青阁都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许自慎现在想剁了我们的心都有,当然是救完人就跑。”沈辞瞟了眼破庙的方向,“而且殿下他们也撑不住了,回去吧。”

  见宋青阁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下,沈辞知道这是有点意外他要放弃焦昌县,他摊手道:“下回再来嘛。”

  没有表情的宋青阁都有些想笑了,这人真当来许自慎的地盘是去自家后花园转一圈吗?

  被困包围圈十余天的三大营士兵确实已快等不下去了,水粮少到已经没办法照顾谢明庭,故而当宋青阁撕开一条逃跑的口子时,岳亭川也没客气,带上谢明庭就先走一步。

  宋青阁和沈辞毫不恋战,跑得及时干脆,上山后,一把火将山脚一带烧得寸草不生,阻断了许自慎兵马的追击,从突围到逃跑,一切都发生得快如闪电。

  大军与岳亭川在林中会合,沈辞前世同谢如琢决裂时,谢明庭还是二十出头,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并没有恶化,因此他看谢明庭倒是挺顺眼,见岳亭川累得临近虚脱,主动接过了还在睡梦中的谢明庭。

  还不知道自己脱险了的谢明庭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离开了干净温暖的草堆,正在黑漆漆的阴森山林里,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下巴上还残留血渍的陌生男子抱着自己。

  “哇呜呜呜——”

  小皇孙被“凶神恶煞”的陌生男子吓得放声大哭,以为自己还是没逃开不能活命的结局。

  沈辞:“……”

  谢明庭接受沈辞不是凶神恶煞的坏人,并选择抛弃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岳亭川转而腻着沈辞,只用了半天时间。

  他们走得着急,没时间去给谢明庭找辆马车,打算到了下一个安全的驿馆再安排,于是午后他们上路时,谢明庭就非得让沈辞骑马带着他。

  旁人以为是沈辞年纪最小,跟谢明庭最能合得来,而在谢明庭这里,原因是他觉得沈辞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从小被人宠坏的谢明庭课业一塌糊涂,吃喝玩乐却在行,心野的人最不喜欢规矩的人,而岳亭川和宋青阁都对他恭恭敬敬的,简直聊不上三句话。

  可沈辞不一样,沈辞和谁说话都是那副随性的模样,做什么事也都随他高兴,谁都别想管他头上去,谢明庭一合计,这不正是他知己吗?

  而且只有沈辞愿意跟他聊那个没见过面的皇叔。

  “皇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谢明庭终于不用再吃硬邦邦的干粮,吃上了软乎乎的米糕,坐在马上把自己吃成了一只松鼠,“他凶吗?”

  沈辞的眼前浮现出谢如琢的脸,清湛的桃花眼一含笑便有如玉壶光转,勾人心魂,他轻勾起唇角:“陛下是个美人,一点也不凶的美人。”

  谢明庭问:“男人也可以是美人吗?”

  “嗯,就是长得很好看的意思。”沈辞丝毫不在意这被人听到就是妄议君王还言辞轻薄的大不敬之罪,“殿下见了他也会觉得他很美的。”

  皇叔不凶还长得好看,谢明庭彻底把之前听说皇叔要杀了他的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又问道:“皇叔会逼我读书吗?”

  沈辞回想起上一世谢如琢一谈起谢明庭的功课就头疼,轻咳道:“殿下乖乖听话,陛下就不会逼您。”

  谢明庭垮着脸猛吃了两口米糕,转头又眼睛亮亮地看着沈辞:“沈经历,以后我可以跟你学骑马射箭吗?”

  路上沈辞为逗谢明庭开心,随手射了两回野兔和飞鸟,就把谢明庭看得崇拜不已,他失笑道:“陛下骑射就很好,他会教您的。”

  说罢沈辞又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忘了,谢如琢的骑射也是后来学的,现在应当还不会,幸而谢明庭因吃米糕吃太急呛得咳嗽闪了神没听清,等他再问时,沈辞稍稍改口:“陛下以后会亲自教您的。”

  谢明庭天真烂漫地想着,自己大难不死,看来是必有后福,这个皇叔听起来还是大体令人满意的。

第14章 心悦君兮

  三日后,大军还朝,帝于宫门亲迎太孙。

  孙秉德领百官也前来相迎,谢如琢低头静默片刻,再抬头时已眼眶湿润泛红,蹲下身将谢明庭拥到怀里,不说话,默然哽咽。

  被紧紧箍在怀里的谢明庭懵懂地眨着一双杏眼,小皇叔的眼泪在白玉般的面庞上滑过,他原本并没有伤心之感,可看着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渐渐地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沈辞果然没说错,皇叔真是个美人,谁看见美人落泪会好受呢?

  那点伤心一旦从心底深处翻上来,谢明庭再惶然抬头看着陌生的宫殿,想起从小长大的家被别人占走了,这一路还历尽辛苦,晕晕乎乎的谢明庭便跟着谢如琢开始抽噎。

  见叔侄二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身后的不少文武官员念及故都,不觉也潸然泪下。

  谢如琢亲自牵着谢明庭的手入宫,用沙哑的嗓子同百官说他对侄子的担忧,说叔侄两人相见后如何悲从中来,几度再次落泪哽咽,朝臣们几番规劝才平复了心绪。

  之前众臣已领略到了皇帝的匪夷所思,内阁原先怀有几分这事不会这么简单的忧虑,然而今日太孙刚到乐州,谢如琢就在大殿上颁旨改封其为皇太子。

  皇帝又是泪如雨下,又是应诺改封,他们这回当真无话可说了,纵使百思不得其解也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谢如琢体恤谢明庭辛苦,允他先回宫休息,几位阁臣眼神的暗中交流尽收眼底,谢如琢暗笑,道:“朕说过会好好教导太子,但如今许多东西朕也在慢慢学,要教导太子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本来该由元翁来做太子老师,然,内阁事务繁多,元翁也难以脱身。朕思来想去,觉得翰林院侍讲杜若倒是不错,禧宁十六年探花,文才出众,亦是元翁的得意之徒,朕记得昔年他也曾为几位皇子讲学过一段时日,应是除了元翁外最合适的人选。”

  适才内阁确实想提教导太子之事,既是要试探皇帝是真打算培养太子还是虚张声势摆摆样子,也是要第一时间在储君身边安插下自己人。

  谢如琢再一次令他们出其不意。

  杜若是孙秉德最满意的学生,从他中探花到现在已过了七年,同榜进士大多已出翰林院另授官,只有杜若还待在翰林院默默无闻。孙秉德并不是不用他,相反,这是太想用他。

  那几年是朝局最为混乱不堪的时期,皇帝诸事不管,内阁六部大多尸位素餐,孙秉德这些想有所作为的在那时是清流,日子过得却是如履薄冰,夹缝求生。孙秉德始终未启用杜若实则是在保护这个得意门生,远离无谓之争,静待时机。

  历来内阁中做过太子老师的不在少数,孙秉德和韩臻都曾为已故太子之师,储君之师便是未来帝师,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但谢如琢此时让杜若来做太子老师对孙秉德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杜若沉寂七年,该到了出山之时,孙秉德这几日已有意让他去六部任职,以杜若的实力,不消多时定会成为后生中的领头者,往后二十年,纵使孙秉德老了,朝局也都还在他掌控之中。

  可谢如琢打乱了孙秉德的筹划,且此举毒就毒在孙秉德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皇帝全心为太子考虑,千挑万选出首辅得意门生来教导太子,最后若是首辅反对此事,众人该怎么看?

  何况内阁本来等着谢如琢敷衍此事,他们站出来为太子撑腰博个忠义之名,眼下谢如琢做起了明君,内阁若是唱反调岂不成了奸佞?

  孙秉德锐利的眼神直直望着谢如琢,如一根针,要刺穿那对眼瞳,在谢如琢再次开口前沉声道:“芳洲得陛下青眼,臣亦欣慰。只是如今太子殿下尚年幼,不知芳洲教导几年合适?”

  太子才八岁,要出师接手朝政,怎么也得到十五岁上下,若是谢如琢不放人,一直要杜若做有名无实的翰林官,这一耗就是七八年光景,孙秉德等不起。

  谢如琢安抚道:“元翁多虑了,朕怎会让元翁的弟子一直在翰林院担虚名?杜若由侍讲擢为学士,先专为太子讲读,日后六部或都察院有适宜的职位,朕会考虑由杜若兼任,元翁看这样可好?”

  内阁几人又是眼神数次交汇,孙秉德脸色阴沉,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既如此,臣替芳洲谢陛下大恩。”孙秉德行了一礼,面色已恢复如常。

  皇帝没把事做绝就还能等日后转圜,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大虞一朝国都失陷,君臣被迫龟缩在北方边塞,注定成为史书上屈辱的一笔。此番第一次南下不仅救回了皇太孙,还收回了千桓山下数个州县,此等大捷自然令众人振奋。

  大捷如何而来更是成了众人的谈资,“沈辞”这个名字已在暗地里被无数人记住,跟着北上的官员想起先前路上那事,更是议论不断。

  谢如琢借着大捷之音与册立太子的喜事,设宫宴与众臣同乐,又一并给裴云景、宋青阁还有那两位都指挥佥事封赏。

  唯独略过了沈辞。

  当日沈辞自己同他们说有功不要,回来后当真安安静静回都指挥使司任职。

  沈辞从一开始就没有邀功的打算,前世他虽然没有参与过这次南下救人,但与许自慎不知交过多少回手,也数不清多少次从千桓山附近经过,要想救人再顺路收几个州县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愿意这样做只是想让谢如琢高兴罢了。

  如今班师回朝,要在乐州长住,沈辞准备赶紧买一间房子,结束住客栈的日子。

  这日正到了散值的时辰,沈辞刚要走,小吏跑来说都指挥使找他,只得把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经历司是文职司,现在又人手不足,事务繁琐,你应该不习惯吧?”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都指挥使微微笑着,“不过你不必担心,陛下定然不会让你在这里久待。”

  沈辞总觉得他在硬找话题聊天,从笑容到语气都透着十足的奇怪,客套地回道:“谢大人关心,卑职没有不习惯。”

  都指挥使端着茶沉默了好一会,大概是真无话可聊了,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道:“听说你还未在乐州置办屋宅,你一位朋友帮你置好了。北安街澹台巷右侧第三间屋子,拿去吧。”

  沈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拿过钥匙,都指挥使了却一桩心事般松了口气,毫不留情地送客了。

  北安街因近宫城北安门而得名,澹台巷也很好找,传闻曾有澹台氏子孙居于此地,是孔夫子七十二贤之一澹台灭明的嫡系后人,巷中还有旧祠堂供奉着这位澹台氏先祖的画像。沈辞原想买的房子自然不在这里,这地方离宫城太近,价高买不起不说,且达官显贵多住在附近,他也不想惹人注目。

  他在乐州一个人都不认识,更别提能有送他间房子的朋友了。他在进屋前,一度怀疑裴云景是不是又脑子不正常了,送三百两银票还不够,非要塞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