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又亡了 第48章

作者:琴扶苏 标签: 穿越重生

  至此,凤羽山以东全部收回,衡川被一分为二,第三次南征也以大捷而终。

  大军又留在衡川休整了一段时日,加固各城防守,整编了守军,在正月初五还朝。

  谢如琢按之前信中与沈辞说好的那样,告知乐州全城,今年上元节要大操大办,全城自正月十二到十六于街市繁华处放置各色花灯五日,正月十五当夜,宫中于北安门前燃烟火,天子将登北安门城楼与民同乐。

  上元前,谢如琢犒赏了大军,又办了几场宫宴,每日累得要死要活,没有和沈辞私下见过面,只让何小满派人去问沈辞上元节回不回南谷,之前沈辞已在来信中答应了与他一起看花灯和烟火。

  沈辞回得很快,只有一句话:臣答应陛下的事一定会做到。

  因为这句话,谢如琢笑逐颜开了一天。

  在等待上元到来的这几天里,谢如琢在宫中秘密又见了吴显荣。

  无关公事,是他主动传吴显荣来的,因为柳燕儿。

  入秋后柳燕儿就开始咳嗽,她又喜欢穿着单薄的红裙去城楼上吹风,咳嗽的毛病越来越严重,霜降一到,她就病倒了,每日清醒少,昏沉多,还总是发烧。

  谢如琢偷偷问过太医,虽然太医不敢说明话,但他心里清楚,柳燕儿底子已经坏了,就像那只她用旧了的蝶赶花梳背儿,天天刷也回不到从前的亮色,而梳背儿的主人再怎么用药调理,这具身子也修补不好了。

  太医说,开春回暖应当会好一些,后面应当还有话没说出口,能拖一年半载是一年半载,不知道还能度过几个冬天。

  闲暇时谢如琢就会去介祉宫看柳燕儿,她脸颊凹陷了许多,英气的眉眼都显得脆弱不堪,好几次谢如琢看到她在昏沉中用力攥着身下的褥子,嗓音喑哑地一遍遍轻喃道:“你为什么还不来……”

  宁崖在十二月初就结束了今年的战事,吴显荣在下旬回京,谢如琢循例嘉奖了一番,这几日正准备回溪山,谢如琢沉默地走出介祉宫,传来卫央,道:“让锦衣卫去找吴显荣,跟他说太后的病不太好,他要不要进宫随便他,如果要来,偷偷带他来。”

  卫央领命下去,午后来报,吴显荣答应入宫,今夜就来,明日回溪山。

  当夜吴显荣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悄悄入了宫,直接来了介祉宫,谢如琢就站在宫门口等他,眼神含着冷意,却又有几分悲悯。

  “陛下,娘娘她……”

  “很不好。”谢如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漠然道,“从她入宫后就每日精神疯癫,睡不着,吃不下,梦魇缠身,在冷宫里情况更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胡话,晚上只睡一个多时辰。底子坏了,治不好,喝着药能拖多久是多久。”

  外人一直不知道太后的病到底怎么样了,谢如琢看吴显荣的神色,他显然也不知道,甚至没有想到情况有这么糟糕。

  “你又不能常入京,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谢如琢嘲讽地对着他笑了一下,绕过他走开,“这次不说,下次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吴显荣眼中有深深的刺痛,眼角的细纹上都笼着浓重的哀伤,步子有些蹒跚,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推开面前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是柳燕儿和渣男吴的爱情往事,算是把这两个角色之间的故事说清楚,如果有不想看的可以跳过哈~之后就是小沈和小谢一起去看花灯啦,剧透一下,感情线会突飞猛进,比如亲妈按头吻√

  之前微博上有个不知名的小可爱帮我向冷文安利研究所推了文,最近来了一些新的小可爱在补文,谢谢大家的喜欢啦~鞠躬~

第64章 若如初见

  屋中都是药味, 呼吸也是苦涩的,他缓缓走到没有拉帐子的床前, 低头看去,柳燕儿憔悴苍白的脸映入眼前。

  吴显荣俯身探手颤抖地去摸她的面庞,发觉她脸上的温度都是冰冷的,屋子里烧着地龙,还燃着炭盆,但她身上却一点都暖不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 柳燕儿身体很好,她和那些娇软的乐妓舞姬都不一样,每日执剑练舞,风雨无阻,从不说苦喊累。她也是很爱笑的,性子爽利开朗, 嬉笑怒骂都在脸上, 从不会藏着掖着, 更是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忧愁。

  二十年后,他看到的柳燕儿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病弱得风一吹就能倒, 再也不会笑, 所有表情都敛在沉郁的眉目下,像精美的塑像。

  谢如琢说她入宫后就精神疯癫,他知道, 不是先帝毁了柳燕儿, 是他亲手毁了她,让她自己折磨自己二十年,面目全非。

  似是感受到脸上突如其来的温热, 柳燕儿眼睫颤了颤,撑着眼皮睁开了眼,看到吴显荣,她眼神恍惚了一下,好像分不清今夕何夕,许久才伸手攥在他的手臂上,低哑着嗓子道:“你来了啊……可是……你来得太晚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吴显荣别开眼,眼眶有些发红,柳燕儿在说什么他明明再清楚不过,时至今日他却仍然不敢面对她。

  二十年前,他还没有成为溪山总兵,那几年在京中三大营挂着虚职,和每一个在京中的世家子弟一样,会去教坊司这种地方听曲喝酒,品评哪个乐妓更好看。

  他知道自己最终和京中那些纨绔公子会走上不同的路,所以骨子里还是会有点傲气,在教坊司多半是听曲看舞,不常碰女人,不想与那些人的品味同流合污。

  但某一日他在教坊司看到了一个在鼓上舞剑的女子,嗓音沉阔,低唱着前朝词曲。

  那首词是前朝一位将军在北疆与北狄人作战时所写,后来前朝为北狄所灭,这首词就有了亡国之音的味道,燕朝时汉人想着将北狄人赶出中原,唱的人还很多,但大虞开国以后,中原太平,就没什么人唱了。

  乐妓们大多恐怕也不敢唱,一不小心可能会被说为传唱靡靡之音,居心不良,何况这里还是教坊司。

  他觉得惊讶,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便入了神。

  水红的裙裾在鼓上翻飞起落,琵琶声原来也能这般铿锵,长剑映着女子的眉眼,是柔中有刚之美。

  他想,天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子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教坊司一掷千金,旁人以为他是为了买下与她的春宵一夜,但事实上那一晚他什么也没做,在她房中单纯地聊了一夜。

  柳燕儿也很喜欢他,说他看着就像一个将军,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喜欢有血性的男人。

  他们隔几日就会见一面,柳燕儿没有再接待过其他客人,旁人听闻这是他看上的人,也不敢去染指。

  有时候柳燕儿会开玩笑地问他,你会娶我过门吗?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是喜欢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和每一个来狎妓的纨绔没什么区别,最初进她的房间,也和那些纨绔说的一样,就是玩玩。

  后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对柳燕儿有了越过玩一玩的爱意,但他不是没碰过女人,家中也早就给他订了亲,一个教坊司的乐妓,好像并不该这么放在心上。

  是啊,她只是一个妓。

  他不记得自己最后有没有说会娶她之类的话,只记得柳燕儿自己笑着说她还不想嫁呢,成天关在大宅院里有什么意思,弹琵琶,跳剑舞也没人看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是不忍伤她的心的。

  他和她在京中来往了三年,那时他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他不会娶她,但会一直对她好。

  那一年他父亲病重,朝廷下旨让他过了中秋就回溪山。

  中秋宫宴上,韶舞安排柳燕儿在惠宗面前跳了一支舞。

  第二日,宫里传出消息,皇上看上了昨日在鼓上舞剑的乐妓,她的好日子怕是要来了。

  柳燕儿第一次主动托人找他去教坊司,也是第一次在脸上出现那么慌张的神色,她让自己娶她过门,做一个妾就好,只希望他能带她走,离开这里,她不想入宫,不想当皇帝的妃子。

  竟然还有一个乐妓不愿做宫里的娘娘,他问她为什么。

  她的笑意有点惨淡,说,因为我喜欢将军你,如果一定要我嫁人,我只想嫁给你,被关在你的家里。

  他没有说话,如果她没有被皇帝看上,他可以带她走,但现在皇帝已经打算纳她入宫了,他不想和皇帝抢一个乐妓。

  父亲快要病逝,他即将接任溪山总兵的位置,根基未稳,需要站稳脚跟,与各方势力都要保持好一种微妙的关系,尤其是朝廷,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和朝廷交恶。

  柳燕儿大概看出了他沉默中的不愿,低声哀求他,求他带自己走,不娶她也可以,没有名分也没关系,朝廷忌惮他,只要他带自己走,皇上肯定不会跟他抢的。

  他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柳燕儿似乎也有点绝望了,听闻他明日一早就要走,对他说,她今夜就在这里等他,一直到天亮,她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只要他骑马到教坊司楼下,她就可以立刻跟着他走。

  她一遍遍说,我等你,你一定要来,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带我走吧。

  那一夜下了淅沥小雨,他与几个京中结识的世家公子告了别,骑在马上远远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灯火通明的教坊司,他知道有一扇窗子里的烛火是在等他。

  天慢慢亮了,教坊司的灯火在雨幕中变得朦胧不清,他终是没有向着那盏灯火策马而去,寂静的街巷上,他握着缰绳奔向了城门,离开了坪都的繁华盛景,去溪山开始他戎马倥偬的一生。

  他这一生在战场上功成名遂,身边来来去去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可他每一年都无法忘掉教坊司的那盏灯火,在雨幕中渺远,却在记忆里刻骨铭心。

  二十年的时光似乎就在一念间转瞬即逝,柳燕儿攥着他的手臂落下泪来,嗓子哑得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是你亲口说喜欢我的……就在我的房间里……你说过好几次……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带我走……”

  她像是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二十年前她曾彻夜等待的心上人,还是二十年后早已与她不再亲密的溪山总兵吴显荣,那一声声“为什么”似已在心里憋了太久太久,忍不住要声嘶力竭地呐喊而出。

  吴显荣低下眼,涩声道:“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谢塘在床上摸我又亲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柳燕儿哭了笑,笑了又哭,“我恨不得杀了他再杀了我自己……他们……他们还不让我打掉他的孩子……我每天看着像谢塘又像我的孩子……我都想吐……”

  吴显荣的手在发抖,想为她擦拭眼泪却没有力气抬起,此时好像说什么都是这么苍白无力,他只能长久地沉默着。

  看他不说话,柳燕儿反而愈发激动,勉力从床上撑坐起来,揪着吴显荣的衣领,嘶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说了喜欢却又可以……可以不当回事……就因为……因为我是一个妓吗……所以我不配和将军你谈真情实爱……也、也不该把将军的谈笑之言放在心上对吗……”

  她其实没有什么力气,抓衣领的动作也是绵软无力的,胸腔里的气也接不上,说得断断续续,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人:“你若不想要我……你早点与我说……让我断了念想也好……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还要跟我说你喜欢我……”

  吴显荣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轻声劝道:“娘娘,你先躺下……”

  柳燕儿剧烈咳嗽起来,肩膀颤得厉害,却抓着他的衣领不愿松手,眼泪还在簌簌往下落,又道:“你不要我就算了……禧宁十八年你为我说句话都不愿意……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下贱又不值一提的人吗……”

  禧宁十八年,宫中传出消息,有人告发宁妃与溪山总兵吴显荣有私,两人在教坊司就有很深的交情,宁妃入宫后还留着吴显荣送她的东西,与吴显荣有书信往来。

  他最初听到的时候就知道宁妃是被人诬陷的,当年他离开坪都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来往,连一封信都没有写过,告发者拿出的书信肯定是编造的。

  为宁妃和自己辩解的奏本都已写好准备送上京城,家中叔伯和幕僚都劝他不要多此一举,此事当作不知道才是最好,他上奏辩解,也许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会不予追究什么,但难保不会因此事跟朝廷有不必要的隔阂,况且万一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他们也会得不偿失,不如袖手旁观,沉默以对,旁人反倒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他知道这样做确实是最好的,北疆与朝廷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这种事关乎皇家颜面和家务事,他确实不该随意上书插手,但柳燕儿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弱女子,她要怎么办?

  那几日,他每天都在这么想,还想他们在坪都时度过的每一天,他惊奇地发现他竟然清楚地记得每一件事,想起自己那一日策马离去,一颗心甚至是针扎似的疼。

  可是他的一生不能只有感情和女人,他不能。

  他注定要负她一辈子。

  最后那份奏本依然没能送上京城,他在某一个晚上亲手烧掉了,就像那日他在小雨中离开坪都一样冷静又绝情。

  他在第二次让她的希望化为灰烬。

  “对不起……”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冷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时至今日,道歉最是无用,但他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自己写的渣男气到半死哈哈哈哈哈哈,边写边在骂渣男,骗身骗心还白piao!

  柳燕儿家暴是不对的,不洗白,不得不感慨儿子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抚养下还没长歪,真的是人间天使吧!抱走鹅子!!!

  某种角度看,柳燕儿放在那个时代下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男人可以为了事业放弃爱情,像她这样的女人,却什么也没有,只能仰仗男人的感情。

  吴显荣不是不喜欢柳燕儿,他只是更喜欢他的事业,他的权力和地位。

第65章 上元佳节

  柳燕儿太瘦了, 肩胛骨支棱在薄薄的衣衫下面,脸上杂乱流淌的泪水滑到了嘴角, 又顺着下颌往下落,她终于松开了手,颓然地倒回床上,像在自言自语:“我时常在想……我要是从没跳过那支舞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从来不被这两个男人注意到,她可以默默无闻地在教坊司做一个格格不入的乐妓,逐渐衰老, 再孤单地死去。

  曾经她是那么喜欢这支剑舞,喜欢这首前朝的词曲,后来她才知道,这就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将她一步步推入深渊。

  “将军……”她轻轻唤了一声,“你说过的喜欢里有真心的吗?二十年里你有想起过我吗?”

  吴显荣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二十年前的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人哭, 他点头道:“我对你的喜欢是真心……二十年里每天都有想起你……对不起……”

  那些喜欢是真心, 弃之敝履的却也是他,每天都想着她,不闻不问的又是他。

  他也知道自己很可笑。

  柳燕儿又笑了, 不知是笑自己, 还是在笑他,低声道:“你喜欢我,但你有更喜欢的东西……是权势是地位是那些你们男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可像我这样的女人……只喜欢上不了台面的情情爱爱罢了……”

  这一生怪她把情爱看得太重, 一个乐妓竟然学不会逢场作戏与虚情假意, 而她输给的也不是情爱,是世间很多男人难以放下的雄心壮志,那些比一段情爱重要多了, 情爱对他们来说是那么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