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又亡了 第70章

作者:琴扶苏 标签: 穿越重生

  王谌看他有些急切看着自己的样子,笑着摇头道:“如果真答应了,岂能什么都不管,置身事外,这点你也明白。”

  “不会很麻烦的……”

  王谌打断他的话:“为什么来找我,又劝我答应?”

  何小满顿了顿,垂眼道:“老祖宗当年同我说过,以后六殿下就是我的主子,我自然是要为主子办事。”

  王谌又浅呷一口茶水,眼神悠远起来,像是想了一些往事,再开口时声音都放轻了:“我们这些人进了宫其实这一生也没什么盼头,除了能爬到高处摸一摸权势的滋味也不能再得到更多,就这点盼头,我们也是要仰仗主子才能得到。只有让主子一直信任你,才能坐稳你的位置,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主子尽心办事,让主子觉得我们有用,还很好用。这些对于外朝的臣子来说都是做不到的,所以帝王更愿意信任我们,因为我们听话又可以办很多事,有时候可能看我们就像一条狗,给一块骨头,我们就会死心塌地,但给外朝的臣子黄金万两,无上权柄,他们也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愈发放肆地与帝王做对。”

  这是千百年来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帝王愿意信任身边的宦官的原因,何小满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听王谌说一遍还是会下意识耐心地听着。

  “我当年同你说的话你已经明白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谌又道,“你还很年轻,却已经爬到了权力的顶峰,往后你只有两条路,在这里坐稳,坐到最后,或者摔下来粉身碎骨。在宫里要活下去,权力是个好东西,你看主子们也都知道这个道理,失势的主子活得还不如一条狗,所以抓牢手里的权力是必须要做的事,但不要想着去要太多,权力有时也如洪水猛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熹宗朝那位老祖宗厉害吗?干儿子遍布满朝文武,全天下都要听他的,可他照样死了,死无全尸。到了时候啊,及时抽身其实是好事。”

  何小满欠身行礼:“谢老祖宗教诲。”

  提督三大营的事好像就这样被王谌遗忘了,何小满也没敢冒然重新提起,而且听王谌用苍老沉静的声音说这些话,他似乎也跟着忘记了自己的来意,沉浸在王谌说的这些事里,跟着沉思。

  王谌低头看见何小满搭在膝上的手,十指上结满了茧子,还有细小的纹理,和那张昳丽的面庞不太相称,显然是这些年干多了粗活,而他自己的手也更是谈不上好看,仔细想想,哪个宦官的手拿出来会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的,爬到高处的人谁不是吃了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苦才爬上去的。

  “平时在司礼监里,看你身边好像没有收过徒弟,也没有收干儿子?”王谌突然问道。

  宦官入了宫就不会再有亲人,死后也不能葬入祖坟,到了年老时,几乎每个大珰都会收几个徒弟和干儿子,也是为了将来有人给自己养老,死了给自己买口棺材立个坟。

  何小满低下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回道:“没有。”

  “不打算收?”

  何小满沉默良久,轻声道:“嗯。”

  王谌便又笑了,何小满抬头看他一眼,有被他看破了一切心思的心悸,慌忙又转开了眼,王谌更是坐实了猜想,了然道:“你心里有人了。”

  何小满嗓眼里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也不敢看他。

  “那个人喜欢你吗?对你好吗?”王谌已经久不问宫内宫外的琐事,平日也从不会想着去打探任何消息,若放在从前,这点事他定然早就知道了。

  何小满微微阖眸,嗓音有些干涩:“他喜欢我,对我很好。”王谌这样问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哭,又轻声说了三个字,“他很好。”

  “我十几岁时就见过一个为了情爱连命都不要的小火者,后来我还遇到过很多,多到我们自己也数不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世上最傻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个阉人,也敢去尝情爱的滋味吗?世人说娼.妓戏子笃信情爱是痴傻,那我们这样的人呢,是傻到了什么地步?”王谌的眼神悲悯却又无情,锁住何小满逃开的目光,“你知道吗,这么多年,那些我曾见过的痴人傻人,无人能得善终,他们有些人死了,死在别人手里,或者自尽,还有一个人被自己心上人亲手杀死的,有些人没死,一辈子也就这样到头了,孤老终生。他们有人悲愤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阉人就不配去尝世上的情爱?我说,这就是我们的命,在你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就要认命。”

  何小满仰了下头,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落了回去,他很想大哭一场,或者也像王谌说的那些人,抓住谁厉声问上一句“为什么”,娼.妓戏子会有心会有情,他们也是行于此间的世人,普通而寻常,他们也有的,也有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嗓子完全哑了,抬头固执地看着王谌,“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即使死在他手里我也甘愿。”

  王谌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或者说,他曾见过的那许许多多个痴傻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点点头:“那就去试吧,除了权势,把情爱当一点盼头,也是好事。”他轻叹口气,“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不要难过,你要记住,不是你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你。”

  何小满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不住点头:“好……”

  王谌把茶盏端给他,让他喝点茶润润嗓子,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在几片云遮住暖阳,四面都暗了下来,王谌才又说道:“回去跟陛下说吧,我答应了。”

  何小满差点把茶盏摔了,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像是不敢相信:“您、您是说提督三大营的事?”

  “你不是为这个来的吗?”王谌笑问道。

  何小满哑口无言,他是为这个来的,但把话题拐来拐去的不是您吗?

  “老祖宗怎么……又答应了?”何小满问道。

  “先皇做了太多错事,不知此时见了列祖列宗有没有后悔,他还是皇子时就有点怕事,失了国都的大罪,想必天天都在担惊受怕。”王谌的双眼第一次有些放空,目光都没有实质,不知落于哪处,深黑的瞳仁色彩却意外柔和了下来,“我也没几年好活的了,剩下的日子就当为先皇赎罪,请列祖列宗少怪罪于他。”

  何小满看了眼他变形的手指,没有多问,躬身行礼:“多谢老祖宗。您……保重身体。”

  王谌有点乏了,躺回躺椅上,挥了挥手:“回去吧。”

  他们说话时不见人影的内宦从屋中走了出来,替王谌送何小满出门去。

  何小满走得很慢,还绕了远路,快要走到永宁宫时他却不想进去,抬头看见天际飞逝而去的流云,眼眶又湿了,耳边全是王谌说的话。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个阉人,也敢去尝情爱的滋味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在你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就要认命。

  像是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心口闷窒得发疼,他浑浑噩噩地招了个永宁宫门前的内宦,让他去回禀谢如琢和王谌谈好的事,而后有些一步一踉跄地走出宫去。

  他喜欢了一个人那么多年啊,是喜欢到支撑不下去时想一想就会忘掉苦痛的念想,是每个下雨天会展眉一笑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情,他要怎么认命?

  他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对宋青来的年龄如此震惊,我哈哈哈哈哈哈。其实第21章 宋青来出场的时候我就明明白白写了他二十四岁了!那时候是刚到乐州,他们已经在乐州过了一年了,现在是新的一年快六月了,所以他就是二十六岁了嘛!果然二十五岁是一个年龄分界点,25之前都觉得好年轻,25之后就老了哈哈哈哈哈哈。但我的宗旨是,我写的角色都是纸片人,即使他们二十几岁了他们也永远年轻,我记得我写过宋青来长得蛮显小的哈哈哈哈哈。

  下章小宋要出来了,高潮预警。

  以后再也不写卑微暗恋了,太苦了,把我自己都写哭了/枯萎

  小宋你给我好好对小满!!!(亲妈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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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飞蛾扑火

  何小满从中午起就靠在宋青来家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天地之大, 他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宫里宫外没有一处是他喜欢的。

  他只想找宋青来,即使知道白天没有人在家,他也只想待在这里。

  中午没有吃饭,胃疼了一个多时辰又慢慢好了,其实到了后面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连思绪都仿佛全都飞走了,明明想了很多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刚想到什么下一瞬又不记得了。

  宋青来住在这条巷子最里面,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会从他面前经过,他茫然地看着天上的日影逐渐西斜,一个下午, 流云有时遮蔽暖阳, 有时又被一阵风吹散, 他不记得数了多少次云聚云散。

  最后一抹夕阳被夜色吞没,巷子里各家各户都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他还是没有走, 也不想吃东西, 有点站不住了,就抱膝蹲在门前。

  宋青来想必又去什么地方饮酒作乐了,或许还会去花楼去南风馆, 会为了应酬揽着某个姑娘和小倌的腰, 和对方喝同一杯酒。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甚至难过都很没有道理,但他还是委屈极了, 委屈到光是想一想眼眶就红了。

  他的脸色苍白至极,胃疼到了晚上又开始了,隔一阵抽痛几下,如无止境的反复折磨,额角和鬓边沁出了薄汗,唇上也渐渐血色褪尽,他好像是在害怕,怕自己今天见不到宋青来,明天后天以后的哪一天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宋青来也会像王谌说的那些人一样离开,或许还会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厌恶,从此再也不会对着他笑。

  王谌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要难过,是那个人配不上他,不是他配不上那个人。

  但他自己知道的,是他配不上宋青来,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有这种痴心妄想。

  宋青来家世样貌什么都好,世上想要什么男人女人不可以有,皇帝下一封圣旨让他娶公主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宋青来愿意那样亲昵地逗他玩,大概就是图个新鲜,玩腻了就撒手了,会去娶一个皇亲贵胄,或是世家小姐。

  而且宋青来说自己怎么会喜欢乱七八糟的地方出来的人,他不知道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第一次见面时,宋青来就看到了他被人凌/辱后不堪的模样,也肯定知道了他被人摸过,亲过,碰过。

  已经知道自己不干净了,当初他却死都不愿意和周彬上床,后来也不想和傅冲上床,可能他就是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没有上过床就不算脏到底,他还是可以躲在角落里再多看几眼自己喜欢的人,得到那个人一抹淡笑。

  很多个可怕的噩梦里,他都听到宋青来对他说,我嫌你脏。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已经拼尽全力地活着了,他已经……努力让自己干净一点了。

  尽管他爬到了权力的巅峰,可以悄无声息地夺走很多人的命,而没有人敢指责他,但他抛去东厂督主这个头衔,就是一个阉人,女人看不上他们,男人更会唾弃他们。

  从他入宫起,就再也不会改变什么了。

  二更的更鼓已经敲过,巷子里早已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住在这里的人都安睡了,他蹲得太久,双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湿红的眼眶里有滚动着泪珠,漫长的等待似乎没有尽头,更让他的绝望铺天盖地湮没自己,胃疼也因此加倍地席卷而来,他忍不住漏出一声呜咽,头埋进臂弯里,轻声的呢喃像在对一个人说,却又像是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自言自语。

  “我没有脏……没有脏……”

  为什么,你还不来?你说过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不能轻易放弃的,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不来?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缘由,没有根据,还又坏又霸道。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巷口隐隐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站定在了何小满面前。

  “你……督主,你怎么在这里?”宋青来喝了不少酒,脑子半昏半醒,迷离的双眼看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惊得酒都醒了大半,差点把刀抽出来,走近一看,借着邻居门前的灯笼看见熟悉的大红曳撒,松了一口气后,就是随之而来的震惊。

  何小满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可能是被胃疼折磨的,也可能是被委屈塞满了,他听到有人说话,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幻觉,霎时抬起红肿的双眼看过去。

  “督主这是怎么了?”宋青来吓了一大跳,这人一双眼明显是哭过了,面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也有点干,微微起了皮,眼中闪过一刹那间的惊喜,旋即又汇聚了更多的泪水,明明长着一对撩人的狐狸眼,此时却更像无家可归的一只小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路过的行人。

  何小满想站起来,但腿动一下都是麻疼感,腿一软就往地上栽去。

  在他跌坐在地上前,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用力把他拉起来,发觉他一站起来就按着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双手的主人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一只手拍了下门,喊道:“叶叔!开门!”

  蹲在地上还稍稍能缓解痛感,一站起来胃瞬间疼得如被细针一根根扎过,何小满在宋青来怀里忍不住瑟缩着身子,全身都在打颤,冷汗簌簌而下。

  何小满听到宋青来拍门才知道家里原来一直有人,但旋即一想,又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以什么理由进去宋青来的家,待在他家等他回来?

  门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应和声,没多久,门闩落下,宋青来都没来得及等门完全打开,就抬腿踢开了门,火急火燎抱着何小满往里走,对着开门的男人说:“去麻烦秦姨烧点开水,再煮一点粥。”

  说完他就抱着何小满去了自己的卧房,把人放到床上,他那点酒是彻底醒了,正要给何小满盖上被子,何小满却撑着坐了起来,一言不发看着他。

  他想问何小满为什么在自己家门口,而看何小满的样子,显然等了他很久很久,连饭都没吃,看到自己就露出那般委屈的模样,但到了嘴边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只轻声问道:“除了胃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何小满摇摇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看着他哑声问道:“喝酒了?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

  “前两天刚办完一个棘手的案子,和锦衣卫的兄弟们去喝了点酒。”宋青来不知为何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飞快说道,“没去其他地方,真没去。”

  何小满低下眼:“你去了我也不知道。”

  “督主你不能这样啊,我真的没去!你要不信你去问清平坊的人,我今晚有没有离开过那里半步?”宋青来就差对天发誓了,“我以后去那种地方肯定都跟你说,我要是哪只手碰了别人你把我那只手砍了。”

  何小满手指无意识捻着身下的褥子,指节泛白,闭眼再睁开,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房门被敲了一下,宋青来去开门,把热水和粥都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秦姨”,秦姨担心地问你那个朋友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他回头看了眼何小满,最后还是说不用。

  “喝点热水。”宋青来试了下水温,秦姨已经兑成了温的,递给何小满,“喝完再吃点粥。”

  何小满眼神有点空洞,接过水喝完了,又神情麻木地去端粥碗,宋青来的手却往回一缩,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道:“我喂你吧。”

  秦姨约摸以为何小满是得了什么气血不足的病,粥了还放了枸杞和红枣,加了一点糖,热腾腾的甜味闻起来就很可口,宋青来一勺一勺喂他,他就乖觉地张嘴一勺一勺喝,如果脸上的神情能有点活气,宋青来觉得此情此景还挺感人。

  “怎么又哭了?”粥喝了大半碗,何小满的泪水忽然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淌过苍白的面颊,一滴又一滴,却不说话,宋青来放下粥碗,指节蹭去几点泪水,“谁欺负你了?不是我吧?我……”

  何小满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想走,却迈不动步子,等了一天,从白天等到夜里,就这样走了,他承认他不甘心。

  宋青来站在他面前还有些茫然,道:“到底是怎么了?”

  何小满平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宋青来懵了一瞬,但立马又明白了过来,暗自庆幸自己没蠢到没得救,忙道,“算数啊,怎么就不算数了?我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何小满声音发颤:“那你会告诉你的家人吗?告诉你娘,你兄长,你小舅,告诉他们你喜欢我,你会吗?”

  宋青来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柔地去托他的脸,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不着调,风流的眉眼都沉静了下来,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会让人下意识追随着那双眼中的目光。

  眼角旁未干的泪渍被指腹轻柔地擦去,宋青来似乎知道了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轻声道:“我会的。”

  何小满双手捏住他飞鱼服的袖子,呼吸都在颤抖,嘴唇翕张了几次才嗓音低哑道:“那你愿意这辈子都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都喜欢我吗?”

  宋青来捏住他的一只手,止住他的颤抖,没有犹豫,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道:“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