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要拯救的主角都重生了 第56章

作者:长白不白 标签: 快穿 甜文 系统 穿越重生

  今天的刺杀,突兀、猝不及防,又处处透露着古怪。

  谢朝带来的小太监说,小皇帝是趁自己不在,临时起意要偷溜出宫。幕后主使又是如何才能未卜先知,提前于醉香阁中安排好如此多人手?除非上上下下稳如铁桶的乾清宫里也出了叛徒。

  何况他一个在旁人眼里毫无实权的小皇帝,又值得谁花这么大手笔,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刺杀。

  陆川延闭目,一个个官员的名字在他眼前划过,却或是没有冒风险的必要,或是没有那个培养刺客的财力。

  就连右丞也走的是渔翁得利的路线,绝不会这么贸然出手刺杀皇帝。

  思来想去,每一个都不像是今晚的主使。

  今天的事闹得太大,不出所料的话一晚上便会传遍皇城,不是自己想压就能压下去的。陛下遇刺非同小可,不管背后主谋是谁,只要是在这醉香阁内遇刺,醉香阁的负责人便脱不了干系。安顿好陛下之后,自己须得亲自带人去一趟刘家,将刘家主押入慎刑司……

  等一下。

  陆川延猛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然缩成一线。

  冥冥中的一切都被看不见的线串联到了一起,而在这一刻,纷乱的头绪被尽数收敛,他终于找到了那根线的位置。

  -

  谢朝是在药材微苦的香气中幽幽转醒的。

  药炉咕噜咕噜地煎着不知名的中药,微微的热气熏腾,显得古老而安逸。

  哪来的药炉?

  谢朝皱皱眉,尽力撑开自己的眼皮,视线仍然模糊,只能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逆着光坐在他的床边。

  耳边有模糊的说话声传过来:“……回王爷,陛下的伤未曾伤及五脏,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所幸王爷止血及时,不曾有大碍。卑职已经妥善处理好伤处,又开了张补气补血的药方。等陛下醒来,王爷便将煎好的药喂陛下服下便可。”

  “……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不出意料的话,陛下应该是快要醒了……王爷您看,陛下已经醒了!”

  老太医的话音刚落,床边的背影就转过身来,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放大,有一只温热而些许粗粝的手掌轻轻拨开他的额发。

  谢朝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头顶是层层叠叠的床幔,他赫然身处于乾清宫的龙床上。床边搁着个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小药炉,略苦而绵长的清香四溢,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陆川延坐在床边,照旧是昨晚的打扮,眼角微红,略有疲惫之感,看起来似乎一宿未睡。

  谢朝虚弱而费力地呼吸着,勉强吐出两个字:“王叔……”

  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近乎于失声,听起来可怜极了。

  小狼崽子终于醒了,陆川延却没显出什么高兴的情绪,只淡淡“嗯”了一声:“醒了便好。身上可有力气起来喝药?”

  谢朝有点懵,王叔的反应同自己想象中的也太不一样了,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着也该对他心疼一下吧?

  不过一想起自己昨晚对着陆川延的狂妄之言,还“小爷”“淫.贼”地叫个不停,他顿时又怂成了鹌鹑。

  昨晚也太嚣张了,难怪王叔会生气。

  谢朝试探性地伸手,想去拉陆川延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偷偷窥着他的神色:“王叔,朕没力气……”

  他的脸色是重伤未愈的苍白,莫名像是一只皮毛受伤,呜呜咽咽地发着抖的幼狼,没人看了不会心软。

  陆川延也不例外,虽然心里火气旺盛,但还是板着脸,任由小皇帝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太医实相地告辞,宫人们也退至外殿,内殿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川延面上冷淡,手上力道却轻柔,将宣称自己没力气的小狼崽子慢慢扶起来几寸,半靠在床头,免得在喝药过程中呛到。

  虽然动作已经一再小心,但谢朝还是脸色隐隐发白,只是碍于王叔的情绪不对,忍着疼没喊。

  陆川延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漆黑的中药,递到谢朝唇边。

  中药刚刚倒出来,冒着热气腾腾的苦意。谢朝如同任何一个不爱吃苦的小孩一样,顿时皱起了鼻头,恹恹地把脑袋往旁边一偏。

  陆川延举勺的手巍然不动,沉下声音:“喝药。”

  王叔今天好凶。

  谢朝心道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凶得要死!

  他委屈,但还是不敢撒野,只敢怂唧唧道:“王叔,烫……”

  刚熬好的中药就直接喂,哪里有这么照顾伤者的。

  陆川延收回勺子,感受片刻,抿起唇角,轻轻吹了吹。

  他显然没做过这种事,吹气也显得额外认真,低垂着眼睫吹凉中药的模样,便如猛虎嗅花,莫名岁月静好。

  谢朝傻傻地看着王叔吹了半天,然后将勺再次递到自己唇边。

  这下子他没了推拒的理由,只能一口闷了那勺药,果不其然被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还没从苦意中回神,陆川延已经吹凉了下一勺,板着脸再次递到了唇边。

  如此循环往复地喂了十几勺,谢朝已经从脚心苦到了天灵盖,整个人在苦中得到了升华。

  终于,在喝完半碗之后,他拼命偏过脑袋躲避:“太苦了,朕不要喝了……”

  陆川延举着勺,闻言轻轻“呵”了一声,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在谢朝耳边炸开:“陛下在演这出苦肉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需要喝这么苦的中药呢?”

  谢朝瞳孔地震,腹部因肌肉紧绷而一痛,让他立刻回神,假装茫然无辜:“王叔你在说什么啊?朕听不懂,朕只是好奇醉香阁长什么样子,所以才微服私访进去看看,结果被刺客偷袭啦。也不知道是谁,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陆川延听着他的诡辩,将瓷勺放回碗内,咔哒一声脆响,却让谢朝不太明显地一抖,住了嘴,怯怯地看着他。

  他慢慢道:“陛下当真觉得,微臣会认不出银蛇卫的招式么?”

  银蛇卫,陆川延一手带出来的暗卫,自然对他们熟稔至极。只是上辈子有三十余年的时间未曾见过,再加上对方一直在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所以一开始陆川延只是隐隐觉得招式熟悉,并未想到银蛇卫上去——毕竟正常人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谢朝是自导自演。

  其实直到坐进马车,陆川延也完全没往苦肉计上想,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怪异。直到他突然想起来,醉香阁的背后是刘家。

  众世家之首,在上辈子率领几个世家合力逼宫,将小皇帝关进冷宫的罪魁祸首。

  已知谢朝重生之后,对上辈子的仇人恨不得生啖其肉,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今天的这一切其实是他隐秘的报复?

  于是思路瞬间由堵变疏,通畅起来,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小皇帝突然出宫,却被刺客早早埋伏:因为这些刺客根本就是他提前布下的;

  为什么刺客和他对打时束手束脚,不肯出全力:一来陆川延是他们的旧主,二来陆川延太熟悉银蛇卫的招式,担心被发现出身份,破坏小皇帝的计划;

  为什么刺客的剑刺只刺在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地方就离开:因为小皇帝总不可能命令部下真的把自己杀掉,他要做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受伤颇重,却又不至于有什么大碍,营造出“皇帝在醉香阁中遇刺,险些丧命”的假象。

  如果陆川延没有靠着那个小厮辨认出小皇帝的房间,进去打乱他的计划,那么谢朝的苦肉计就是完美的。陆川延不会和银蛇卫交手,也就无法找出刺杀谢朝的人是谁,只知道皇帝是在醉香阁遇刺的,那么醉香阁的主人自然难辞其咎,刘家主自然会被压入慎刑司审讯。

  这个过程中谢朝再做些手脚,很容易就能将刺杀的帽子彻底扣到刘家主头上。到时候对方即使再怎么喊冤,恐怕也是百口莫辩。

  刺杀皇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陆川延绝对不会放过对方,如此一来,刘家主难逃一死。

  真是好妙的一步棋,除了一点——陆川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为了瞒天过海,谢朝必须要真的受伤。

  腹部脏器繁多,倘若藏于暗处的银蛇卫手偏一寸,谢朝就绝对不只是大出血这么简单了。

  这小崽子,对自己还真是心狠。

  其实谢朝此棋虽有风险,却收益很大,毕竟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陆川延自己也没少做过以身犯险诱敌深入的事,但是他就是莫名地不想看见小皇帝这么做。

  很是有一套灵活多变的道德标准。

  一回想起自己当时看见谢朝躺在血泊中的窒息感,陆川延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铁了心,这次绝不能够轻易放过小狼崽子:“陛下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难道要告诉微臣,银蛇卫中出了叛徒?”

  谢朝:“……”

  糟了,怎么还是被王叔给发现了。

  谢朝心里懊恼不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傻:“朕听不懂王叔在说什么,朕最怕疼了,哪里敢用苦肉计啊。何况朕如果用苦肉计,又是图什么呢?”

  还能图什么?因为你想报复刘家,让刘家主进一十八层地狱,为此不惜以身为饵——

  话到嘴边刚要出口,又堪堪忍住。

  毕竟理论上,陆川延不该知道上辈子小皇帝与世家之间的纠葛,只能装作自己不知情。

  但明明知道却不能说,就更气了。

  陆川延气得脑仁疼,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慢慢冷静下来。

  气恼之余,他又不可遏制地对小皇帝产生几分心疼。

  像谢朝自己说的那样,小皇帝最怕疼了,却为了陷害刘家,甘愿在腹部深深捅进一刀,可见他对刘家的恨意足以支撑他忍受剧烈的痛苦。

  毕竟上辈子,比这痛苦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这辈子只是挨上一刀,却能换仇人早早赴黄泉,陆川延自我代入一下谢朝,也觉得很值。

  说来说去,还是小崽子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不敢相信陆川延会毫无理由地站在自己这边,所以想用自己的刺杀换来一个让陆川延针对刘家的理由罢了。

  陆川延定定注视着谢朝,在他越来越心虚,差一点就要顶不住压力坦白的时候,终于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叹息一声,为小狼崽子找好了理由:“微臣知道陛下想要早日除去世家威胁,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以身犯险实属不该。”

  他将手中药碗轻轻放下:“微臣已经命人连夜将刘湛捉入慎刑司,现在天刚亮,龙门卫应该已将刘家上下全部控制起来了。”

  顿了顿,陆川延又道:“天亮之后,臣便去刘家搜寻谋反证物。若是有什么发现,诛九族之罪难逃。”

  他轻轻将谢朝腮边的乱发撩到耳后:“如此,陛下可放心了?”

  谢朝怔怔地看着陆川延,明明是最冷淡不近人情的眉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有着十足的耐心与包容。

  王叔明明还因为自己的刻意隐瞒而生气,却在他昏睡时默不作声地处理好了一切善后事宜,还件件办得均符合他的心意。

  他的王叔看起来冷漠,实际上最是体贴温柔。

  小狼崽子对陆川延的滤镜开了八百层厚,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眼泪汪汪,吭叽叫了一声:“王叔……”

  他紧紧攥住陆川延的手,又是愧疚又是自责:“都怪我没有事先和王叔商量,王叔不要气坏了身子,我日后再也不会以身犯险了。”

  陆川延“嗯”了一声,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再信谢朝的一句保证。小狼崽子当真是诡计多端,认错很干脆,但下次还敢。

  他复又端起药碗,刚刚的温和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个冷酷的摄政王:“想让我不气,就乖乖把药喝完。”

  谢朝:“……”

  温馨气氛瞬间消散,谢朝的两泡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脸皱得像是苦瓜,试着和陆川延讨价还价:“可是王叔,这药真的太苦了,有没有什么甜的东西压一压……”

  陆川延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朝:“……我喝。”

  只是再也不能一勺一勺地喝了,越喂越苦。

  他接过碗来,皱着脸屏住呼吸,一口气灌进自己嘴里,顿时被苦得灵魂出窍。

  神思恍惚间,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从头顶传来,有什么圆圆的东西被塞进自己的手心。

  太阳终于彻底爬出地平线,天已大亮,摄政王已经踏上了去慎刑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