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40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萌宠 穿越重生

  褚尧胸口兀然空了一下,身遭一切渐渐模糊。他?目既不明?,耳复不聪,心更是残腐得恍如烂泥,哪怕只是提及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他?只好带着一丝疲惫的神情,僵硬地偏过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毕方?族没有因为那场山火而痛失本心,孤也许还有其他?选择,可是现在……孤保证,会竭我所能不伤及他?性命,但噬灵祭,必须进行。”

  浑浑噩噩间,褚尧已经走出了很?远。临近沙漠的边缘地带,沿浅滩步行一段,就到了阴山与悬谯关的交界地带。

  这地界十五年前曾遭遇过一场涝灾,现在还随处可见被洪水冲垮的屋舍残骸。山石滚落得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坑洞里淤泥沉积,偶尔可见一尖白点冒出来,大概率是动物或人的尸骨。

  又?拐过一处隘口,褚尧的白袍已沾满污泥。

  他?停下来拭汗,忽觉一阵长风蹭过面颊,他?猛然抬首,九阴枢突显眼前。

  所谓的九阴枢,并不是什么机关法?门,而是两座悬崖相接的平行山峰,上下同宽,当?中?仅隔了数丈远,仿佛被天降的利斧拦中?劈开。四?周冷风浮动,怪树虬立,兀然一声枭啼惊得人后?颈发麻,愈发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万万人向往的龙脉此刻就卧在褚尧脚下。

  身上那点汗意很?快被风吹干,他?取出王屠历经数月绘制的阴山地图,寻迹找到了缺口的位置。

  数百年前,灵界先主穷尽毕生修为幻化出这九阴枢,将三千恶灵镇压其下。然他?战至最后?已是强弩之末,终因灵力不济的缘故,在此处留下了缺口。

  罡风吹开褚尧的袍袖,那里面空空如也。风声经过隘口的挤压,既空灵又?长远,初听像是阿珩脖颈挂着的铃铛在响,到后?来却慢慢变成无常的足音。

  他?扬手扔了那副琉璃镜,磕在巉岩上摔得粉碎。

  “母亲死后?,孤无一日不心怀忧惧,唯恐父皇不知何时,因何缘由就要对?孤下手。孤从未伤到过眼睛,却因父皇缺少一个打压燕藩的理由,就得在人前一直装瞎下去。

  你知道舅舅的残疾,孤的寒症都是因何而起?龙脉,全都怪那该死的龙脉!

  孤命贱如蚁,死死生生都逃不出这炼狱,凭什么他?就可以活得那般磊落!”

  话到最后?他?已近乎嘶吼,压抑了三千多个日夜的暴戾情绪一涌而出,野兽般横冲直撞在空荡荡的囚室。

  陈英望着东宫眼角渗出的一滴泪,静了片刻,怜悯道:“殿下今日说这些,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那滴泪到底没能淌下来。

  褚尧泪痕半干,吹在风里生出些许凉意。他?拔出佩剑,抬手划破了掌心。

  “噬灵祭第一步,血书献祭之人的八字名姓于九阴枢上。”

  血一滴滴打落,蜿蜒四?散,迅速填满了那些被杂草掩盖的地缝。此刻若从上空看去,山巅之上一个巨大的祭坛已初现雏形。

  剑尖点地,一横到头,忽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我叫君如珩,君子的君,君子如珩的如珩。”

  “三哥,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褚尧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一竖一钩黏连涩滞,写到后?来皆是心力。

  “我啊,出生在子春十月,就是寒潮前最后?一个小阳春。”

  褚尧心想这世间事真是奇怪,他?二人一个生在孟春,心却堪比坚冰;一个生在晚秋,心火烧得百千盆冷水都浇不熄。

  而此时,君如珩摆弄更漏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问:“今儿是几?号了?”

  闻坎答:“十月初七,过不了几?日,就是您生日了。”

  君如珩惊异地看向他?:“你知道我生日?”

  闻坎将手里的灯笼架到烛台上,用铜签拨了拨烛苗,盖上灯罩,拧身笑道。

  “殿下看重您,自然不会忘了您的生日。想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吧。”

  君如珩面色不改,看不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他?透过窗,看向远处如怪兽蹲踞的阴山脉,整个人的气质都幡然凝重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惊喜,比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褚知白……罢了,塞上风寒,你去端碗姜汤来,我怕他?那身子受不住。”

  ……献祭者十月十七日生人,五行主火。

  手一失准,剑尖歪了寸许,剐蹭出令人牙倒的摩擦声。

  七日,褚尧想,原来还有七日,就到娇宠的生日了。

  “一愿乐升平世,人间喜乐。二愿知白安康,贤子贤孙……等我生辰那日,别?忘了也还我一盏河灯啊。”

第41章

  霞关镇入夜以后就见不到几回人影, 骆驼宋是商队里最晚睡的人,他铲好?骆驼屎已近子时,转身又给食槽里添满了饲料。

  边关禁了互市以后, 商队就断了吃饭的营生,只能靠给边军押送粮草辎重糊口。听说这回接的是个肥差, 委托人不愿透露身份, 但出手异常阔绰, 押送的也无非是些?日常补给。

  只是要深入沙漠腹地, 据传还是昔年虞老将军的地盘,镇上除了自家这支驼队, 寻常商旅还真难以胜任。

  骆驼宋做完这些?, 煤油灯也快烧干了。屋里几个傻小子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笑骂一?声, 正要给院门落锁,角落里忽然传来几声动静。

  “谁?”他顿时警醒。

  霞关镇是甘州最远的一?座边陲小镇,日常还算安生, 就是沙耗子闹得厉害。骆驼宋担心有贼惦记后院几匹骆驼,举着煤油灯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拨开稻草, 借着昏暗灯光,骆驼宋看清那下头藏着的竟是个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光亮, 那人仓促拿臂遮挡。骆驼宋打?量有顷,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蓬头垢面, 脸和手上的皮肤却?都保养得宜, 倒像是个落难的官老爷。

  不出所料, 那人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我是给边军运粮的商人, 半道遇上沙秃子打?劫,粮食全?抢了, 商队也逃得七七八八。我拼死才撑到这个地方,实在?走?不动了,老哥行行好?,赏口水喝吧。”

  骆驼宋留意到他鞋底都磨坏了,不时有血迹渗出来,一?看就是走?了很长的路,忙道:“兄弟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拿吃的去。”

  那人感恩戴德,却?在?骆驼宋转身的刹那闪电出手!

  骆驼宋身形僵立,不可思议地看向胸口陡然出现的血洞,又扭脸望向那人。

  他动了动唇,徒劳地想说点什?么,冷不防被一?只巨钳死死抓住头顶。他瞳孔骤缩又慢慢放大整个人,很快便停止了挣扎,像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

  阴风盘旋落止,等“骆驼宋”再站起身时,眼?底似蒙了一?层淡淡的角质。绿光乍现一?刻,继而缩成狭窄的竖线,嵌在?瞳孔正中央。

  他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沙漠,薄光从边界线上稍纵即逝,一?如他眼?中飞快闪过的怨憎与歹毒……

  那夜回来以后,褚尧果然生了场大病。迟笑愚看过说是寒邪发作,但还不到需用血来治的份上。

  君如珩衣不解带守了几天,拂晓时分褚尧终于?醒了。

  他动动手指,发现被人压得严严实实,抬身就见某娇宠抱着他一?条臂,哈喇子流得老长。

  褚尧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恍惚。

  说不清有多久,他习惯了一?个人病得死去活来,又一?个人死里逃生。自那个生辰以后,乳母倒还守了他几年,不过不是为?了照料他的病情,而是在?等他什?么时候撑不下去。

  因为?昭柔皇后的死,乳母恨极了这个小姐拿命来保的孩子。

  后来乳母也不在?了,每回他抱恙,太医、补药都流水似的送进东宫,然而没有哪一?次是真的用在?他身上。

  替太子医治是皇帝做给人看的体面,盼他不治而死,才是父皇发自内心的本愿。

  那几年,几句人人都盼着他死,褚尧早已忘了病中被人照看是个什?么滋味。

  君如珩听见动静,费力地半张开眼?。见褚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睡意顿时全?消。

  “终于?舍得醒了,你差点吓死我知不知道?迟笑愚那个庸医,一?边不让我放血,一?边多少药灌下去也不见起色。这穷山恶水的,啊?你说什?么?”

  褚尧嘴唇翕动,他靠近些?才听清:“麻,麻了......”

  君如珩条件反射似的弹开,这才发现自己把人家当?枕头压了整晚。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用手背揩去唇边的口水渍,问:“饿吗,后厨做了粥,我让他们放在?炉子上煨着,你大病初愈沾不得荤腥,但也好?歹吃点,别饿坏了身子。”

  说话间褚尧仍未移开视线,眼?眸像被雾气?湿化的古洛河,初看濛濛的不解其意,望久了薄雾散去,那点情思显露出来,比千里向远的江川更得长久。

  君如珩忽地弯下颈,趴在?枕边,用额头与抵住褚尧的头,声音略沉:“别光顾着看,你到底想要什?么,跟我说。”

  褚尧欲别开目光,被他捏住下巴拉回来,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告诉我。”

  病中之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褚尧就这样望着君如珩,从那双眼?中看到了心疼、暗恼,还有一?丝固执的求问。

  君如珩就像个站在?岸边的人,身旁明明一?无所有,却?攥紧手中稻草,妄图抛向水中垂死挣扎的自己。他根本不在?乎那根稻草最后能救得了谁,亦或是让河底再多出一?个枉死鬼。

  他都不在?乎。

  此间风尘扰扰,君如珩哪怕到现在?,都没有收回为?自己掸尘的手。

  褚尧被一?场高热烧得眼?眶酸胀,他缓了许久,喑哑道:“我想,去跑马了。”

  君如珩几乎想都不想就拒绝,却?见褚尧脸转向窗外,看着浓云翻滚的天际轻声说:“外祖在?许多许多年前曾经许诺,等我再长大些?,就带我来这片草原,教?我骑射。”

  然而那承诺过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都没有兑现。

  君如珩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忽而哑然。

  他们出来时很小心,几乎没引得任何人注意。

  万顷草野与沙漠毗连,无边无际地铺陈在?阴山脚下,生命与荒芜,以一?种对比鲜明的方式,共同存在?于?这片神奇的土地。

  风吹打?得面颊生疼,口腔里不自觉漫开草木的馨香,用时夹杂着一?股砂砾的土腥味,褚尧越跑越快,有种失控的感觉逐渐湮灭了其他一?切感知。

  长夜无尽,破晓永远不会降临。他从黑暗中来,盲奔向更深的黑暗,这结局从他握住缰绳的那刻起似乎就已注定。

  陡然间,天空响起一?声唳鸣。

  赤红色身影恍如火流星般划开浓云,点点光屑洒落,万顷草野霎时被点亮。朝露次第燃烧,一?直延向视野的尽头。

  此时此刻,纵使?斯日无晴,漆夜也都被留在?身后,褚尧面前一?片光明。

  他脑海中突然萌生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马匹飞奔着经过君如珩身边,褚尧抬起上身,缰绳从手掌间滑落,氅衣随风高高扬起,他落下时像极一?只折了翼的白鸟。

  君如珩还没想好?用什?么姿势迎接他,被这忽如其来的一?下骇得不轻。慌乱间君如珩用力打?开双臂,将这只白鸟接了个满怀,整个人也被褚尧冲得向后仰,在?草窠里滚了好?几圈。

  “才好?一?点就不要命了,再有下回,我打?死不放你出来!”君如珩头发里都是草屑子,满脸恼色地说。

  褚尧紧紧压着君如珩胸膛,手指却?因用力过度,无法抑制地颤个不停。

  以他如今的体力,灵宠分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开,但君如珩迟疑半刻,抬手揭高氅衣,盖住了他头顶。

  褚尧脸色稍有缓和,他唤了声“阿珩”,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任何话声似都成了隐秘的爱语,“你说过,愿意做孤的药是不是?”

  那还是在?金陵城中,自己第一?次为?东宫放血时说的话。君如珩记忆犹新,但此刻听来,却?有种恍若前世之感。

  正当?君如珩神游之际,褚尧在?耳旁再度发问:“倘若孤已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那么阿珩,是否还能生死不弃?”

  他心头咯噔一?下。

  然而褚尧似乎并不期待他的答案,迫不及待寻到他的唇,用力地、深切地吻下去,把所有可能性?都搅化在?唇齿间,变成谁也无法窥测的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