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49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这?时褚尧似也刚醒转,手虚虚地?搭在君如珩颈侧,白着唇,露出个惨淡的?笑:“阿珩陪孤再躺会可?好?孤真的?,没有力气?了。”
君如珩霍然挺身而起,挣开的?衣领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低头看着胸前越发黯淡的?光纹,眉一拧,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同心契!凡俗不能加害于?灵,所?以你?想借契人之间的?共感让我?无法恢复灵力,一直拖延到噬灵祭成,对不对!”君如珩疾言厉色地?道。
尽管褚尧已默认了那道裂缝的?存在,可?从娇宠口中听?到“噬灵祭”三个字,他脸上表情倏地?维持不住,简直像粉墨卸尽后一张没有活气?的?假人面。
君如珩赤脚站到了地?上,一连多日的?昏睡,让他迅速变得消瘦,那直戳向前的?手臂好似一柄细条条、锋利利的?钢剑,毫不留情地?划破面前光风霁月的?伪装。
褚尧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最阴暗处汩涌:“阿珩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吗?”
君如珩浑身都痛,被虚乏无力的?滋味死死缠裹着:“一线天上的?祭坛,献祭之人的?名跟姓,难道不是殿下亲手所?刻?留我?在身边,惜我?这?身血,不是殿下的?仁慈,而是您为颠覆龙脉的?长远之计。殿下啊殿下,有您这?样深谋远虑的?储君,实在是虞家之幸,大胤之幸啊!”
他话没说完,忍不住呛咳出声,牵扯到身上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更痛得他连眼泪都下来了。
褚尧试图去抓那只手,但被君如珩踉跄退后着躲开。
落空的?手握了握,顺势滑落到枕头下,按住:“看来阿珩对孤,当真误解颇深。你?可?知道,同心契不光有共感之用,还能与?契人同担生死。”
眼看灵鸟蕴满怒气?的?神色间划过一抹茫然,褚尧眉目略舒展,柔声道:“孤怎么?舍得让阿珩死,又怎么?忍心放你?一人飘零无依。这?世上,没有人比孤更在意你?,也再无会像我?一样为你?绸缪。听?话阿珩,别再让我?费神了,好吗?”
君如珩的?眼神在那嗔怪一般的?话语里慢慢放空,无着无落只能盘桓在对方身上。
忽地?,一小截殷红刺进眼底,他麻痹的?神经一痛,声调陡地?扬起:“褚知白,你?可?知我?这?一生最痛恨什么??”
褚尧似有所?感,慌忙抽出了匕首,没等他故技重施地?对自己下手,君如珩已抢先一步汇聚通身灵气?,直冲心脉!
“阿珩,你?做什么?!”褚尧形容遽改。
灵力横冲直撞,把早已融进血肉的?同心契文一点一点挑起,再一处一处切断,斩截得几乎能听?见?“咔嚓”一声响。
身体里仿佛有把利器在捣来捣去,剧痛让君如珩不时痉挛,目光却从始至终笃定?。
“我?喜欢一个人,所?以愿意从身到心相伴他身边。这?世上没有哪一道符文能拴得住我?,唯情一字可?以。”
褚尧的?瞳孔被破体而出的?红光耀得微微收缩,攥刀的?手握得那样紧,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握住。
“但这?情要只虚情,我?便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绝不会再留任何枷锁于?身!”
君如珩盯着褚尧,一字一板地?说:“我?这?条命之所?以贵,因为它半点不由人。殿下欺我?瞒我?,诓我?真心,累我?族人,如今还想与?我?生死同担。褚知白,你?配吗?”
同心契的?光纹亮到极点,逐渐趋淡,那钻心蚀骨的?痛也在光芒泯灭的?一刻彻底消失。褚尧一身无痛无伤,可?随之而来的?空洞滋味,却比伤痛本身更让他无法承受。
“阿珩,你?不要,你?不要孤了吗?”
褚尧嘴唇发抖,刚才无意识松开的?手猛一下又收紧,喉间逸出痛声,化身脱了弦的?箭,孤注一掷地?扑向君如珩。
然而那匕首刺出一半突然急刹,以更决然的?姿态回转向内。
“啪,啪!”
石子撞歪刀刃,腕间红绳也断了,君如珩赶在褚尧之前翻手截住铃铛,掌心抖出的?烈焰瞬间将其融成了灰烬。
虞珞等人闯进屋中时,皆被君如珩寒煞逼人的?目光慑住了。虞珞最先反应过来,出声喝道:“灵鸟勿伤殿下,快放下凶器!”
君如珩眼风横扫,虽然前心后背都是伤,但那一眼带出的?气?势却更强悍了。
虞珞无由心悸了一下,他稳了稳神,道:“半柱香以前,九阴枢再发震动,裂痕已扩至一臂有余。奉圣上旨意,为防三千灵出世荼毒人间,请殿下即刻开启噬灵祭,不得有误!”
武烈帝的?口谕接连用上“即刻”“不得有误”这?样的?字眼,可?见?形势远比想象中更严峻。
而褚尧只漠然掀动了下眼皮,复又垂低,睫毛的?阴影像是沉到瞳孔的?最深处,凝固成无望的?黑。
君如珩只需稍稍斜过眼神,就透过窗纸看见?掩映在树影间的?刀剑寒光。
他神色间纹风不动,迈前一步,道:“千秋王不会以为,仅凭外头这?些人,就能使?本君就范吗?”
虞珞沉吟不语。
君如珩随意地?向虚空一抓,平地?刮起的?厉风顿时教虞珞脑后生寒。
风从屋内啸到屋外,窗纸上的?树影眨眼生动起来,仿佛个个有灵般将蛰伏其间的?锦衣卫弹飞出去。一阵刀光乱闪后,数十?把绣春刀齐刷刷钉在地?上,再吞进土里。
君如珩微抬起下巴:“王爷现在以为呢?”
虞珞来前接到的?旨意是,“立时将灵鸟押往一线天献祭,若有违者,立斩不赦。”亲眼见?证灵主飞升的?他心里清楚,武烈帝这?话简直比放屁还放屁。
若说此前虞珞对同心契还有些许寄望,那么?进屋后看到的?一切让他明白,加诸灵鸟的?最后一道约束也分崩离析。
目下看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可?虞珞不能退让,武烈帝用甘州数万万百姓的?命,逼迫他把枪尖对准了傲视众生的?神明。
“主君在上,”僵持过后,虞珞扔掉毕生倚靠的?长枪,屈膝缓跪下去,接下来他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被刀片刮过似的?涩痛难当,“虞家负你?,大胤负你?,但甘州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王爷眼中人人无辜,”君如珩犀利打断,眼底隐隐有怒火喷出,“那我?毕方族,就活该被人拿来当枪使?,哪怕骨肉尽裂,都不算无辜吗!以德报怨四个字,灵界念了三百年?,而今我?不想再念了,你?们能奈我?何?”
第52章
虞珞无言以对。
他垂丧地低下头, 看了半天地上的影子,忽然声音很轻地,但?又吐字异常清楚地说:“纵使蚍蜉之力微不足道, 若为苍生故,虞某亦当拼力撼一撼您这棵大树。”
话音落点, 窗外树叶夸张地摆动起来, 窸窸窣窣的窃议声, 似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君如珩手一挥, 杂音戛然而止。
他凝视着虞珞即便?跪下也依然挺拔的脊背,正声道:“想要避免人间沦为修罗场, 并非只有噬灵祭一条路。就看王爷, 有无另辟蹊径的胆识跟魄力了。”
虞珞缓抬眸:“什么?”
君如珩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一旁如泥胎木偶般的褚尧, 说:“王爷可知?, 先?父当年是如何将这三千恶灵镇压在九阴枢下?”
褚尧倏地扬起目光。
千乘雷所以被困九阴枢数十载,乃因先?主君衍利用他内心对盘古石——又或者说对改写族运的贪念作引,方得以耗尽半身修为, 在阴山布下结界。
如今,“大胤皇帝隔岸观火, 间接助长了魔兵气焰,使之寻隙逃过?拦截, 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君如珩神色淡淡:“让王室出一人作阵眼,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虞珞:“你.......”
“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君如珩根本?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 径自走向门外, “其二, 我要你们?的皇帝在甘州和金陵太庙分?别建造一座神坛,供奉我枉死的三万炎兵。”
他站定, 声量分?明不高,却?有如天外梵音般,让听者不由?得心生敬畏:“其三,我要皇帝用大胤国运立誓,百年之内不许再犯三华巅。若有违者,自君臣而下,皆不得善终。”
虞珞先?是震惊,油然潜生出一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愤怒,最终归于漫无边际的迷茫。
君如珩背对着屋中所有人,静静等待他的回答。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先?开口的却?是褚尧。
“好,孤答应你。”
褚尧颤颤巍巍起身,说话间还带着些许喘息。那身白衣从未有像今日这般狼狈的时候,气血耗尽的脸上透出不健康的青黑色。
他动作极缓地欲挺直腰背,但?很快因体力不支而双肩垮塌,颓相顿显:“三日内,孤,定给灵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如珩一字未应,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在那刻,褚尧看见少年的脊柱虽经大恸而依旧笔直,肌肉层叠向外发散,既像是笼中雀精密的细羽,但?更多还是像鸿鹄刚劲的锋翼。
“他终究,不会是孤的池中物。”褚尧望着这样一道背影,心中默默想。接着眼一黑,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栽了下去?......
东宫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九阴枢方向急报频传。
虞珞合上今日最后一封军报,上身靠向椅背,整个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怠。
灵主如今飞升已成,又跟东宫反目成仇,强使其行噬灵祭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以武烈帝耳目之聪,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今上属意自己料定善后事宜,根本?就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倘若三千灵真的出世,他必然首当其冲落得个督军不力的罪名。更有甚者,遭殃的百姓不会深究此事有多不可行,说不定还会责难虞家乃至东宫私心偏袒,为一人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可要是答应了君如珩的要求......
虞珞拇指抵住太阳穴,一下一下揉压着,唇边慢慢浮起一抹苦笑。
要是答应了用生魂献祭的主张,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褚胤王室为此牺牲。奏呈已经递上去?几日,武烈帝迄今未言明态度,摆明了是想等虞珞拟定人选。
这种千人唾万人骂的棘手事,天子当然要找个替罪羊。
念及此,虞珞那日的困惑又像雨后春笋一样疯狂滋长。
他不禁想,虞家世代忠烈,在帝王眼中究竟算得了什么?臣下以命侍君,君却?以芒刺加诸臣背,这样的忠义,当真值得吗?
这大不韪的念头一冒出来,虞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须知?往上历数三代,虞氏一族皆以忠君著称。如此家风,即便?在阿姐身死后,也未曾动摇分?毫。
可入甘州不过?数日,虞珞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无不挑衅着他过?往数十年的人生信条。
虞珞觉得难以理解。
帅帐外传来动静,虞珞迅速收拾思绪,提声道:“谁?”
帘子一晃,风地里?走进来一人,身上挟着边地不常有的熏香味道。
虞珞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只在军案后欠了欠身,冷淡道:“陈公?公?。”
陈之微掸着肩袖上的苜蓿屑,对他的怠慢不以为忤,笑说:“小王爷的奏呈圣上已经看过?,奴家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便?是为了将他老?人家的口谕带给您。”
虞珞登时顾不上个人好恶,忙问:“圣上怎么说?”
“灵鸟既然有所求,为保社稷万民无恙,做些退让也无妨。”说辞倒是冠冕堂皇,可那双狭长凤眸里?的笑意,总让虞珞觉得不舒服。
不过?不管怎样,武烈帝虽仍未指名道姓由?谁来做这个牺牲品,但?好赖松了口风。
虞珞从椅子上起身,正正经经欲行一礼,还没拜下去?,就被陈之微用一根手指顶住。
再抬头,那带笑的凤眸已沁满了恶意:“王爷别急着领旨,奴家还有话没说完。奉圣上口谕,灵鸟挟势欺君,已是犯了不赦之罪。如今碍于情势,不得以绥让他一点,等此间风波平定,王爷须趁其灵力式微,一举将其拿下,以绝后患。”
虞珞霎时僵住,寒意像蛇一样爬过?脚面?,他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圣上,是想过?河拆桥吗?”
陈之微笑容倏敛,脸上露出几分?不悦:“您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传出去?只当您不与圣上一心,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王爷如今是戴罪之身,七村命案跟您有多大关系,何必我把话挑明了讲。奴才受累提醒一句,虞家世代英名,还有您视如己出的养子性命,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王爷,三思啊。”
虞珞脸色几变,眉峰愈锁愈重,转身离开时,空荡荡的袖管几乎甩出了鞭响。
“王爷还不曾接旨呢。”陈之微在身后不阴不阳又道。
虞珞顿足,淡淡的嗓音掩去?了一切情绪:“珞,领旨。”
这三日不光于虞珞而言是个煎熬,对久病成疴的东宫来说,更是如此。
皮肉上的苦头不算什么,难的是褚尧为多留灵鸟在身边一日,刀刀入的都?是主精血的命脉。而今同心契被强行解除,那些伤的后遗症便?凸显出来。
虞珞起初担心他还如先?前那样不肯用药,可在与君如珩订下三日之期后,褚尧却?态度陡转,变得异常配合。
虞珞非但?没觉得释怀,反而又生出别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