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60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萌宠 穿越重生

  和着药。

  昏沉中,他恍惚觉得有人抵开了他紧抿的牙关,汤药一勺一勺灌下去,如甘霖,短暂地浸润了他早已龟裂如皱的心田。

  “阿珩。”他睁开眼,一道玄影坐在床头?,眼罩摘了下来,他终于见到那双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眼睛。

  这是数日?间,褚尧第一次由衷地笑出了声,嘶喘着,声带就如被割碎似的不?忍卒闻。

  “阿珩,孤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君如珩见他醒来,放下药盏,起身施礼道:“听?闻殿下病笃,小道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望您好自珍重?身体,宗亲乱治,还得仰赖您坐镇指挥。”

  褚尧死死攀着榻沿,一股莫可名状的强烈惧怕从含情眸里爬出来,几乎要压垮那具千疮百孔的病躯。

  “阿珩,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看着我?”

  君如珩不?回答也不?抬头?,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站着,褚尧极力也无法触碰到他缁衣一角。

  终于,褚尧颓然?放弃了挣扎,他躺回榻上,灯烛幽幽之间,如同一片碎掉的月光。

  君如珩默立片刻,还是靠近床头?,替褚尧掖好被角,放下帘子,移走了油灯。他一如既往为他料理好病中的一切,却唯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病榻前守着他醒来。

  “阿珩。”

  君如珩转身的动?作一顿,一只手从后牵住了他的道袍:“等此间事了,你能——”

  憧憬许久的愿望哽在舌根,对面那双眼中的漠然?灼伤了褚尧的双目。

  他缓下语速,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你能,留到寒食那天,与孤同去河灯会上游览一日?吗?”

  已是近乎卑微的愿望,不?求长久了,哪怕一日?也好。

  “殿下,我不?是告诉过您,我的过去乏善可陈,连灯座都没挨上过几回。”君如珩脸容半回,侧脸写尽了无奈。

  然?而下一秒,他又笑起来,豁达地宽慰着难掩失望的东宫:“再说,放河灯还是得和心悦之人一起才好,殿下相邀,我若贸然?应了,来日?您爱妻追问起来,要我怎么跟人解释?这可不?妥。”

  揪着衣袍的手霎时绷出了青筋。

  君如珩约摸是忘了,他早就祝过自己妻儿?和美,家室履顺,曾经反复涂改的一句话,如今已能脱口而出。那时褚尧只觉得阿珩可爱,现在却发自内心地以为,阿珩竟也可以这样心狠。

  褚尧对着冷冰冰的鸟骨痴求了一整年,现在人就在这,他不?顾一切也要从最微小的罅隙中扑向?他。

  君如珩被反剪双头?压去了床头?,许是看在褚尧病入膏肓的份上,他根本?连反抗都没有。

  褚尧哆嗦着寻到君如珩的唇,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害怕得而复失的戒惧,交织在一起,抹杀了东宫引以为豪的章法。

  他啄吻不?够,舔舐不?够,啮咬还不?够,唇舌交错间,几乎要把?对方的气息也一并据为己有。

  与此同时,褚尧枕在少年脑后的手颤巍巍拢在一起,点住百会穴。

  下一秒,那双深陷情潮的眼睛突然?凝滞了一瞬——

  君如珩缓缓抬眸迎向?他,褚尧方才意识到,刚刚被欲望裹挟的只有他一个,身下那人的目光从始至终清明,此刻更掺进?了一丝怜悯。

  “天魁星的探灵之法,殿下学得很好。”

  褚尧难以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灵府之中,怎会没有孤的半点影子......”

  “当然?什么都没有。”君如珩在他掌中轻轻仰首,与他鼻尖相触,带着冰凉的喟叹,“与殿下有关的所有一切,阿珩都不?记得了。”

第63章

  不记得了。

  短短几个字, 如一场轰然雨落,砸得褚尧脑中瞬时空白。

  等他再睁开眼时,房中早已寂无一人。方才种?种?, 仿佛只是他病中多思的一场梦。

  夜,依旧那么长, 一眼望不到尽头。褚尧转眸看见壁上悬着的佩剑, 暗暗下定了决心。

  烛火幽微, 褚云卿的眼眸里?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在他面前的军案上, 并排放着三州守备军的兵符,还有?一方叠放整齐的罗帕, 帕子一角绣着几朵烈烈灼灼的凌霄花。

  “霄儿?, 我的霄儿?, 我终于能替你报仇了。”

  他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才敢让这个名?字从舌尖滚落,为此他不得不日复一日地重复,好?让自?己散漫的记忆长长久久地接住它。

  那是他束发以后第一次点金大选, 到处是甜腻腻的脂粉香混合着花香酒香,每个姑娘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媚态, 仿佛戴久了便再也摘不下的面具。

  而眼前不饰铅华,惨白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的女子, 相比之下,就好?像满堂仿生花里?的一支挹露娇蕊, 不算惊艳, 但?鲜活得使人心动。

  门外催促她上妆登台的唤声不断, 这是每个下楼女子摆脱落溷命运向上爬的唯一机会, 可?她却好?像浑不在意。

  “五郎,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意的, 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只要五郎一句话,什么花魁不花魁,我尽可?以抛了追随你去?。这辈子只求能和五郎长相厮守,哪怕就这样没名?没分?,我也愿意!”

  玉霄抓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每一声都像刀子割在褚云卿心上。

  两人相识已有?三载,从最初单纯的听?箫唱曲,到后来懵懵懂懂的互生情愫。只是那时候,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褚云卿虽然从未将?“爱”字宣之于口,但?明里?暗里?的照拂与偏爱,却是有?目共睹。也正因如此,才越发激起了玉霄刨根问底的决心。

  “你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然而一迭声的追问都如泥牛入海,玉霄嗓音泣哑,褚云卿的那颗心也早已鲜血淋漓。

  他袖里?分?明就压着玉霄亲手绣的帕子,却不敢拿出来给她拭泪,面对玉霄的哀哀求问,褚云卿声带上就似坠着一小只铅球,每震动一次,都离失声近了一点。

  “人,灵有?别。对,对不住......”

  他很早就知道玉霄是只灵狐,而她也只在他面前展露过一身?火红顺滑的狐皮,与她荏弱的外表出入甚远。

  褚云卿如鲠在喉,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点金大选,我祝你,一举夺魁。”

  玉霄蓦地止住了哭泣,怔怔望着褚云卿,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样。那双干涩以后只剩下厚厚一层绝望的眼睛,比堆满了人畜骸骨的河床更为可?怖,曾一度成为褚云卿午夜时分?的噩梦。

  假使玉霄稍稍冷静下来倾听?,就会发现,他衔着恨意咬重的音节,其实是落在了那个“人”上。

  那天的点金大选,本?有?望夺魁的热门人选玉霄姑娘没有?出现。

  而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褚云卿将?竹扇压在了帕子上,然后将?两者一并箍进怀里?。他手攥得很紧,以至于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但?那帕子与竹扇始终牢牢贴在心口,就好?像它们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窗外疾风骤起,烛光轻晃间,掩去?了他脸上的泪痕,也使得角落里?一个身?影慢慢浮出暗夜。

  “阿弥陀佛,有?情使人气短,有?情也使人意坚。施主此番也算破了自?己心魔,不枉费贫僧悉心点拨。”

  褚云卿悄悄揩了下眼角,沉声说:“多谢大师成全,而今只差一步,就能使‘镜中灵’的秘密大白天下。”

  那和尚立掌于胸前,笑眯眯地凝目于他,过分?漆黑的瞳仁让褚云卿无端觉出股煞意。

  “施主以为,揭穿了这望花楼的秘密,让世人皆知褚氏宗亲乃灵族假扮,就能顺水推舟把矛头引向金陵城里?的那位吗?”和尚遗憾地笑起来,“施主未免太天真了。”

  褚云卿怔愣住。

  冬日惊雷炸响,一片电光掀翻了雨夜,整间屋子都晃了一晃,让和尚眉宇之间的阴戾再无处遁形。

  “大师,这是何意?”

  和尚走到临窗的榻前,盘腿坐定:“就算你奉东宫之命,将?那些由灵族假冒的褚氏宗亲拘回来又怎样?你能担保一定撬得开他们的嘴吗?就算撬开了,乱臣贼子的指认,能拉下高高在上的人皇吗?”

  雨夜深不见底,光亮只来源于忽隐忽现的长电,褚云卿的心绪陡然有?些不明起来:“请大师明示。”

  和尚缓抬手指,一页黄纸自?袖口脱出,轻飘飘落在面前的桌案上。

  褚云卿一见,神情激变。

  “所以,我们还需要锦衣卫,不,不对,是迟笑愚的助力。”和尚照例慢悠悠到。

  而褚云卿的嗫嚅早已被?窗外的雨声、雷声盖过,和尚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音量分?明不大,却有?着响喝行?云的穿透力。

  “想来侯爷也知道,以迟笑愚的为人,断不会轻易与咱们合作。但?要是,东宫死在了锦衣卫之手,整个大胤朝堂,还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被?逼至穷途的对手,也可?以成为精诚合作的朋友。

  “侯爷,你别忘了,因那该死的镜中灵之约,你好?好?一个灵类,却被?迫困在这凡人之躯中,不敢也不能与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千乘一族与人皇,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为了让其血债血偿,咱们原该不惜一切代价才是。”

  随着述说的深入,和尚这张脸在明暗交替的打闪中亮了又灭,唯独不变的是那近乎残酷的冷峻。

  褚云卿定定睨着他,一时分?不清是被?冬日冷雨冻麻了,还是被?和尚真正完整的计划吓傻了。

  他就这样僵在椅上呆坐了整晚,直到闪电一道道熄灭,雨声渐弱,开合的门缝泄进清晨第一缕阳光,夹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褚云卿才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

  君如珩乍见正则侯形同枯槁的面容,心中着实惊了下,但?还是稳住神道:“小侯爷大仇得报在即,这会不忙着兴奋,怎么反倒消沉起来?”

  褚云卿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颊边紧绷的肌肉仿佛还寓示着昨夜未消的余悸,木讷地问:“你什么意思?”

  君如珩说:“侯爷乃家中独子,因是戌辰年戌辰月戌辰日生人,天干地支中行?五,为了好?养活,老侯爷给你取名?,五郎。”

  这个名?号使褚云卿身?子一凛,但?这点触动很快就湮灭在更为庞大的茫然之中。

  君如珩觉得他今日的反应有?点奇怪,顿了顿,方道:“商队失踪案的拓本?,是你早就准备好?的,那些标记也是有?意为之。你的目的,便是将?我们的目光引向望花楼,而当日的灵场异动,也与你脱不开干系。”

  “不,”褚云卿否认道,“那是霄儿?在提醒你,不要误入歧途。她死后残念未消,一直游荡在望花楼里?,试图用灵场异动吓退那些求欢的客人。可?惜他们被?□□冲昏了头,鲜有?望而却步的。”

  霄儿?,凌霄花,君如珩唇角露出了了然的笑意:“玉霄姑娘,便是传闻中与侯爷互许终身?的女子吧?”

  褚云卿苦笑了一声,“她的确,是个值得许诺终身?的好?女子,可?惜我不配。我非但?不配,更简直罪该万死,因为我再三再四的怯懦,终是害惨了她。”

  君如珩收了笑,沉吟片刻,“她也是被?鬼太岁拖累致死的受害者,对吗?”

  褚云卿缄口,把脸转向了另一侧水汽弥散的窗户,那段无比惨烈的往事,被?雨水冲刷掉岁月的尘埃,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句人灵有?别,掐断了玉霄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她放弃了当年的点金大选,也放弃了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在玉霄心中,离开这片泥淖之地,是为了把自?己变得干干净净,更好?地站在那个人身?边。

  可?既然他们之间有?了穷尽此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注定不能与他比肩,那么这辈子在天堂还是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褚云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收到和玉霄有?关的只言片语。

  他曾一度以为,她是心灰意冷,决定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殊不知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有?孕难产、一尸两命的噩耗。

  那一晚,自?来体弱胆怯的小侯爷执意要闯千山窟,被?父亲带人死死拦下。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褚云卿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宗亲利用娼门女子孕育鬼太岁的真相。

  后来他还是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扒出了玉霄的尸首,体内的天潢之气紧紧囚住了他的声窍,褚云卿抱着心爱的姑娘,不管如何努力,始终发不出那个“爱”字。

  那一晚,天地作炉他为铜,置身?造化的炭火之上,终是被?磋磨得面目全非。

  “你想揭穿这件事,又苦于人微言轻,所以故意制造锦衣卫失踪的假象,希望引起朝廷的关注。”君如珩说,“后来,皇帝果?然派来东宫。望花楼里?的事情,也是你的自?导自?演。根本?没有?什么密友,那艳妓交代的其实是玉霄姑娘的亲身?遭遇。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把鬼太岁之事公诸于世。”

  君如珩盯住他,“既然你已经如愿,那么可?以告诉我,迟笑愚现下究竟何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