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82章
作者:城东芥菜花
事实上,不只是?他, 天下人都作如是?想。“祸国灾星”的骂名砸到东宫头上,一戴就是?二十年。
他们?对此视若寻常,并不愿讨论其他可能性。除了真相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外,对于上位者本能的敬畏,也掐断了他们?探究其他可能的兴致。
东宫是?皇帝野心的替罪羊,也是?庸者人云亦云的挡箭牌。
想到这里,周冠儒深觉一阵愧疚。
“但请将军放心,甘州守备军三万,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将离颔首,随即看向?一旁的骆敏:“骆大?人呢?”
骆敏忙搁下手里茶盏,欠身道:“下官既然来了,便也绝无二心。只是?——”
顿了顿,他语中带了几分试探之意:“殿下信中所言,宗亲之乱后留下的家财,任由地方府衙处置,不知是?否作数?”
将离微然一笑:“这点骆大?人大?可宽心,殿下若得脱身,便是?未来的万乘之君。君无戏言。”
周冠儒不满道:“我说骆大?人,天道人伦之前,你怎么就知道惦记着那二两碎银?”
骆敏被挤兑了也不恼,苦笑着说:“周大?人呐,你我皆是?父母官,不是?不知道朝廷这些年屡屡加征,地方上早已不堪重负。这区区几两碎银,落到民生福祉上,就是?天大?的事啊。”
将离听着两人谈论,心中了然。
殿下吩咐他送信时曾有交代,这两位地方长官性格迥异,却各有软肋,招安他们?须得用不同?的法子。
毕竟,“义利兼施,宽严并济,才?是?为君之道。”
彼时将离仍有顾虑,“起?兵逼宫,可是?株连满门的大?罪,他们?当真会肯吗?”
褚尧道:“世道鬼蜮,但终归还?是?有义士在。两位大?人此心也许并不尽善,但孤相信他们?和我一样,信天道、重人伦。”
时正晌午,阳光尽情泼洒,乾坤之下似无一处暗地残留。
将离望着帐外耀不可观的白日?,胸中笃定:三百年恶紫夺朱,到今天也该有个?了结了。
“襄龙卫全部调回京城支援,郊外那点兵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叛、叛军来袭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京中。民间原就因那则传说流言不断,这下书生们?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纷纷聚在仰春台,说、说是?要......”传话的小兵牙齿打架,话半天说不利索。
襄龙卫催促道:“他们?要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小兵哭丧着脸:“说要陛下为换骨之事,给,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放肆!”
武烈帝重重砸榻,殿中顿时跪倒一片。
他喉头腥甜翻涌,眼前亦因黄斑兼急怒越发模糊不清。四周混沌五感错乱,武烈帝唯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他的好儿子亲手把自己推向?了内外交困的窘境。
眼下想要绝地反击,只能强行换骨,以作最后一搏了。
“起?驾,去?诏狱。”
黏稠的鲜血滚过?刑架边沿,将坠不坠,渐而?拉出一道细细的红丝。
行刑的狱卒鼻尖冒汗,手颤得险些连鞭子都握不住。两州起?兵的消息显然也已传进了诏狱,他扭头去?看传信的内监,哪还?有对方的影子!
“还?差,”这时东宫忽然动了动,微微凌乱的额发后露出一双无比镇静的眼,“最后一鞭。”
褚尧声音嘶哑,落在狱卒耳中却不啻无常的足音。
他啪一下扔了鞭子,尽管不想跪,腿脚却不听使唤,口中混乱地辩解着:“我不,这是?你自——”
“是?孤自找的。”
那双含情眸里蓦地浸了一丝笑意,“你落下这最后一鞭,替孤行完诏狱十二刑,孤便放过?你,好不好?”
浑身浴血的东宫此刻看上去?就像个?夜行妖一般,蛊惑又危险。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重刑犯请求行刑者对自己落鞭更诡异的事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狱卒无知无觉地打了个?寒噤,身下忽感一阵骚热。
见对方毫无反应,褚尧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不快神情,轻啧一声:“可惜了。”
“万岁爷驾到——”
这一声总算打破了牢房中凝固的气氛。武烈帝气喘如牛,他扬扬手,勒令狱卒给东宫解绑,即刻押往皇陵。
那狱卒却跟着了魔似的,半天不动弹。
武烈帝越发急躁,又催促了两声,狱卒跃身而?起?,死死拖住他的袖口:“陛下,大?军已临城下,咱们?不能一点后路不留,啊!”
劝阻声戛然而?止,狱卒胸前多了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倒地时还?维持着嘴型半张。
武烈帝费劲地拔出剑,眼神阴鸷:“把镣铐给朕解开。”
褚尧生生受过?诏狱十二刑,路都走?不稳了,仍在小内监的搀扶下走?到狱卒身旁。
因为武烈帝力?道有限,那狱卒还?剩最后一口气。褚尧俯下丨身,玉白指尖轻抚过?他伤口,猝尔发力?,狱卒本还?在痉挛的身体霎时成了一滩烂泥。
“可惜,”褚尧缓缓起?身,叹惜道,“要是?落下那一鞭,你就能活了。”
武烈帝的神情活像见了鬼,半刻才?道:“带走?。”
褚尧叫住他:“父皇就不想知道,你引以为心腹的十二影卫,为何会叛变吗?”
武烈帝顿住。
褚尧吃力?地向?前挪步,道:“你摄取了他们?最重要的秘密,藏于听獬楼中,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驱使,岂不知——”
他有意拖长了腔。
尾音却轻得仿佛一根无甚重量可言的稻草。
“强求来的忠心,就和气运一样,靠不住啊。”
武烈帝身形急晃了几下。
......
痴字阵中,痴灵变幻出的果?然是?迟笑愚的模样。
千乘蚨腰背挺直,头颈微微下垂。
跪在那眼睑半阖,口中低语着什么,走?近了才?听出,她是?在忏悔。
身为族长之女?,千乘蚨无疑是?骄傲的。她流落人间三百年,始终未像其他族人那样,接受镜中灵之约而?放弃灵的身份。
在千乘蚨眼里,借尸还?魂比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她百岁上就过?了七品凡境,要是?能驭气的话,她将是?整个?灵界年轻一辈里,第?二个?羽化飞升之人。
飞升啊。
多少修士穷尽一生都摸不到的门槛,她只需轻轻一步,就能迈过?去?。
可就是?这一步,终究成了拦在她面前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千乘蚨眼睫急颤,君如珩知道她又想起?了九阴枢内发生的事情。
盘古石毁,千乘族永远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天生畸骨”四个?字,衍生出了“下等灵”的恶名,注定与她和她的族人相伴随行。
千乘蚨不能理解,如此天崩地裂一般的厄运,落在任何人头上,都是?反抗一下的。三华巅上那背刺的一刀,是?救赎,也是?泄愤。
可为什么,那些人仅凭这个?,就把她彻底钉在了“灵界耻辱”的刑架之上?
一步之遥,永世无望。
她不该恨吗?
君如珩透过?附在蛇女?身上的灵识,看到过?往三百年里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人界不容她,灵界更视她如仇雠。饶是?千乘蚨拼命保全了陈英等人,可谁也不念她的好。
在灵界众生心目中,她就是?个?改运不成因而?生恨的小人与叛徒。
千乘蚨的身体随着思绪流转剧烈抖动起?来。
“凭什么?”
“明明是?灵界负我千乘族在先?!”
君如珩略微蹙额,似乎感触到了“痴”字于蛇女?的症结所在。
他正要设法干预千乘蚨的神识,后者却自己慢慢地就平复下来。
也罢,不念就不念。
千乘蚨给自己的定位原就不是?个?好人。
蓟州灾变那回,黑袍士假叔父口谕找到了她,她纵石螟蛉伤人时眼皮都没眨一下。为摆脱下等灵的阴影,她不惮以犯下任何罪孽,蛇类的冷血特性,更是?将事后那点亏欠感也抹杀殆尽。
直到后来进了迟府。
蛇女?紧绷的秀面忽然变得柔和,君如珩留意到,四周痴灵的气息陡一下浓郁起?来。
丛虎紧张兮兮地问:“主?君,她不会真的对那医痴动了情吧?”
古今痴儿女?,都难逃一个?情字作祟。
君如珩凝眉思忖。
痴灵逐渐活跃,四面场景也越发动荡不安。但奇怪的是?,那些画面里除了迟笑愚外,还?有蜂云谷医众惨遭屠戮的场景。
千乘蚨的神情从怀想到怅惘再到痛苦,痴毒发作仅一念之间!
君如珩迟疑片刻,终是?把心一横。
“你执着改写天生畸骨的命运,并非在意下等灵这件事。而?是?,修为不精让你永远无法保护想保护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千乘蚨蛾眉紧蹙,周围痴灵攒涌愈急。
是?啊,护不住,谁都护不住。
就像三百年前在九阴枢,她护不住被恶灵侵扰的山民,现下她同?样护不住被追杀的蜂云谷医众。
君如珩观察着千乘蚨的神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其实,迟府生活教会你的,从来不是?男女?间情爱。你看到那些人不过?普罗凡人,也能周济困苦,你忽然觉得,修为高低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是?不是??”
你是?对的,根骨的优劣并不能代表什么,唯本心之重,才?最是?难得。
所以,你无须纠结自己的无能为力?,蜂云谷惨剧非一人之力?可以转圜,更不是?你修为有失的过?错,执着于这点根本毫无意义。”
君如珩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
“可今日?人皇阴谋不破,十六州地力?耗竭,你我才?是?真的难辞其咎。千乘蚨,你曾行差踏错过?很多步,能否找回本心,就看这最后一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