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第46章

作者:奥苟 标签: 奇幻魔幻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正剧 穿越重生

  呼吸着山间冷冽的寒气,李路达捞了件外套给池竹西披着。

  “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小了,藏不住心思,警察问话的时候一直笑。不过他们不像你,分辨不出是我在笑还是疤在笑。但他们人很好,给我找来了心理医生。那个丝毫不知道我是罪魁祸首的怜悯眼神我至今都记得,还记得容岐是怎么看你的么?我的心理医生也是那样对我的。”

  他用池竹西之前的说法:“你说容岐像个老妈子,还有很多心理医生懒得当老妈子。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病人在他们的帮助下,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听起来不是很喜欢那次的心理咨询,但是后来也选择当心理医生。”

  “他在很实用的角度委婉劝我不要,我脸上的疤注定了能接受我的人很少。不被吓到都是心理素质好,怎么可能起到什么心理疏解的作用。”

  池竹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对了一半。有这道疤,不管我从事什么行业都一样。人们从出生开始被划分阶级,而我在第二批起跑线上被砍掉了腿,到了更次的赛道,去哪儿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还是去了,还认识了容岐。”

  “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让我更清楚地看见了赛道间的差距,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赋这种东西的存在。你应该知道吧,接手你那天他刚拿到宾夕法尼亚大学PhD,他是真正的天才……容岐在孤儿院帮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在哪里挖坑比较好,那块地得离我的房间近一些,土质好点蚊虫少,毕竟他是我朋友,我也挺喜欢他,得优待点儿。”

  “你羡慕他?”

  “是嫉妒。小小池,没必要在我面前避讳那些不妙的词汇。”

  池竹西拢了拢外套。

  “冷了?”李路达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池竹西发现其实根本不可能从李路达的行为或者神态分辨他的情绪。不管是说起杀人、说起自己不幸、说想对容岐下手……这些时候他都是一副讲故事的语气。

  只有在关怀的时候倒是有那么点温度,不多,但让他像个人。

  池竹西:“还好。”

  “行……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想埋了容岐。”

  “我直接跳到容岐那里了?”李路达笑了一声,“那得讲时间线往回倒,回到我刚遇到蔡闫的时候。蔡闫……我和她是在常青市南郊少管所门口认识的。”

  “她应该没进过少管所。”这种记录池樊川能查到。

  “我也没进过。”

  李路达似乎对池竹西没有把自己和少管所拆开耿耿于怀,反复强调之后才接着说:

  “蔡闫在少管所门口卖烟。两块五的大前门,那几年更便宜。她长得漂亮又会装可怜,没什么人管她。蔡闫知道谁才是这种便宜货的受众,但她不敢进去,我敢。我的学费就是在那里赚的。”

  “挺励志的。”池竹西应和着。

  “但蔡闫不是没胆子,她不敢进少管所只是因为那里能让他赚得还不够多,要是价格谈好,她什么都做。她十七岁的时候跑去找我妈,想和她一起「做生意」。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蔡闫觉得自己快成年了,未成年出来卖赚的多,她还能额外再讹一笔,被抓了也没那么严重。”

  这次池竹西没有能应和的话了。

  见他耷拉下眼,李路达也不卖关子:“被我拦下来了。那个时候蔡闫哭得稀里哗啦,说辜负了我这个朋友。我也感动坏了,决定帮她一把,就把那位女士的联系方式给她了——就是我之前提到,成功摆脱凤凰男的那位。她把蔡闫介绍给了池樊川。”

  “……”

  山林还是那么安稳,看不见浩万千灯海,繁华全部消隐于沉寂,甚至有几分阴森沉郁。

  池竹西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被冷风裹挟着,背后却开始冒汗,太阳穴“突突”地跳。而这些都没影响他牢牢盯着含笑说出这些话的绑匪。

  如今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池竹西还记得在小时候,他和池淮左一起被安澜娅带着去圣厄斯塔什大教堂。安澜娅没有信仰,她带着两个小孩一起特意去到巴黎的教堂只有一个原因,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管风琴之一。

  莫扎特曾称管风琴为“乐器之王”,它至今都是规模最庞大的乐器,能发出几乎所有管乐和弦乐的音色。

  乐曲响起,整个教堂变成乐器,窗户在颤抖,令人浑身发麻的原始冲击就像被剥开皮肉,有危险的存在即将炸开。

  在那时候,池淮左死死捂住池竹西的嘴,不让他哭出声以防被赶出教堂。池竹西拿他哥的衬衣袖口当手帕,眼泪鼻涕直接往上擦。

  池淮左破天荒地没骂人,池竹西正纳闷,一抬头看见自己哥哥瞪着眼睛,眼泪也在莫名其妙地往下掉。

  兄弟俩,被音乐笼罩着哭泣。

  安澜娅没有批评他们的失态,她单纯感叹着自己儿子完全没有继承到她半点艺术细胞。

  教堂演奏的女士解释说,管风琴是由冰冷的铜管、音栓、琴键组成的庞大「机械」,气流推进带动音管震动,声音是由共鸣产生的——这也让它的发声方式像极了人类:吸入,震颤,吐息。

  它是会呼吸的庞然大物,又并非认知中的生命,所以人们才会为此感到畏惧。

  池竹西现在也能听见呼吸,庞大又无法描述的东西从天而降时发出的震颤,命运如衔尾蛇般相连般可怖。心跳、脉搏、还有不知名的响动在身躯里传来回响。最后化为呼吸般的音符,响应着李路达说的每一个字。

  “什么时候?”许久后池竹西才低低问,“池樊川是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池淮左也就丁大点儿。”李路达比划了一下,横竖也就到小腿的位置,他停了一两秒,“如果你问的是池樊川和蔡闫什么时候好上的,在你出生前一年。”

  “池源就是在那个时候……”

  “池源?”李路达挑眉,“是,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池源和你应该一样大。蔡闫在那个时候就卯足了劲想要坐上的池太太位置,她想自己儿子上学的时候就能拥有池家小儿子的身份,所以在给池源上户口的时候把他的年龄改小了,拖延上学时间。加上你是早产儿,你们的「年龄」就是这样拉开的。”

  “如果不是池淮左帮忙,安澜娅不可能和池樊川成功离婚。蔡闫……怎么能肯定她能成功?”

  “嗯。”李路达点头,“所以蔡闫才来找我帮忙。”

第40章

  常青市,城北。

  “现在心理医生的钱也太好赚了,妈的,怎么不明抢。”

  夏实意有所指,她的视线从池竹西的日记本上挪开,后靠在椅背,抬眼正对着坐在对面的人。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容岐面色如雪,周围人来人往对他毫无影响。他在回忆昔日的那些对话。

  听话的池竹西为了合群拼命掩藏起来的那个声音,有这样的临床表现在前,和自己对话写日记也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容岐一直在强调那个声音是虚假的,放纵池竹西自言自语只会加重他的病。不真正和人交流,他就会陷进自己思维的死胡同,永远也走不出来。

  池竹西从他高中开始就再也没和容岐具体讲过和那个声音对话的内容了,他生活中缺席的对话始终没能补全。

  不看他的日记完全不会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的孩子,他只是不想说,只是不想对他们说。

  他能够放心倾诉的对象摔成了烂泥。

  “笔迹鉴定出结果了。是池竹西和……池淮左没错。检验科的兄弟说不排除是池竹西模仿他哥字迹的可能。”小民警觉得这事儿诡异得很,瞳孔都在抖,“高队,池竹西这小孩一直挺邪门……我看了记录,没人给池竹西提供廖小娟的地址,可安澜娅能打赢池樊川的官司,廖小娟提供的证据可是关键啊……”

  “高队,您的这个小跟班觉悟还是不够啊,这不得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抄个一千遍贴脑门上?”

  “夏实!”王邱恨不得把夏实嘴给堵上,喊停了夏实后他也无话可说,半天才憋出一句,“高队,这本日记……”

  “高队——”有人喊他,“李副局让你回去一趟!”

  “找我?”高集问,“出什么事儿了?”

  “缉毒支队的张队,余处也在。嫌疑人李路达涉嫌一起跨省大型贩毒专案,希望你能将线索分享给他们。”

  “贩毒专案?”高集一惊,差点站起身,下意识看向了容岐,容岐则是脸色发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只说了李路达?”

  刑警没摸准这是什么问题:“是只说了……李路达?”

  “先把资料发给他们,我马上回去一趟。”

  “得。”刑警麻利转身走了,半途又被叫住。

  “安澜娅和蔡闫联系上了吗?”

  刑警:“安澜娅在斯洛文尼亚办艺术画展,说这件事全权交给警察,有什么事问容岐先生就行。蔡闫三天前买了去英国的机票,联系不上。”

  安澜娅不会回国很正常,她刚把池樊川进去,恐怕正在不少人的“待处理名单”上,不过蔡闫……

  “联系不上?她在英国没有任何开支,查不到银行卡消费?她之前有兑换过欧元现金的记录吗?”

  “应该没有,我们之前一直盯着,银行那边有任何大额兑换记录都会提醒我们。蔡闫提前预订了伦敦当地酒店,但是没有入住记录,消费记录倒是有一笔……”

  “说!”

  “她买了当地的魔力麦克巡回演出不过因为最近伦敦又在闹工人罢工所以演出取消了没办法确认是否去到现场!”

  高集听着这刑警挺胸抬头一气呵成连断句都给吞了,有些气恼,朗声斥问:“演出就演出,你之前扭捏什么?说清楚,什么演出?!”

  “呃……猛男之家?”

  高集:“……”

  刑警咳嗽两声:“咳咳咳……我会继续跟进的!”

  “……毛病!”高集又问道,“……池源呢?”

  “池源?呃……正常上下学?”刑警嘀咕着,“这一家子也真奇葩,爹进监狱之后,妈立刻跑去潇洒。这小子学得有模有样,根本不着家,每天放学就约一伙狐朋狗友去泡网吧。”

  “行,继续找蔡闫,盯紧池源。去吧。”

  现场安静了好久,话最多的夏实此刻一言不发,反而让王邱有些不适应。

  “走吧,邱哥,没听见吗,这种时候就算是亲属也得回避,更别说我们这种无关人员了。”

  沉默了很久,夏实终于开口,一边说着一边掐住王邱的衣服打算起身。

  容岐也站了起来。他不再温和的时候像是一块冰,别人瞧着瘆人,他自己后劲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说,“我一直在猜,不是李路达的动机,只是这个人。”

  “猜什么?”

  “大学期间,李路达的成绩很好,情绪平稳,生理机能和行为表现没有任何问题,没有特别喜欢和讨厌的东西,自我调节能力强,人格相对健全。因为脸上的疤,缺钱的时候想出去打零工没人收,想代课代考赚外快都没办法,辅导员私下补贴他几次,毕业的时候他悉数还了回去,一分不少。”

  “嚯,乖乖男是吧?”夏实讽刺地笑。

  “李路达的自尊很高,但冲突的是,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社会期待。”容岐说,“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辅导员说他心明眼亮……我现在觉得那是傲慢。”

  “所以呢?”

  “李路达诱拐过池竹西,但是他最后把人放了,从那之后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跟踪、监视、甚至是保护……李路达对池竹西有非常明显的控制欲,很难说池淮左的死和他没干系。”

  听到池淮左的名字,夏实和王邱都皱起眉。

  “而池竹西……非常强调自主。他从小被各种人安排。池樊川、安澜娅、池淮左……包括我。他从小就是在他人的干涉下长大的,所以本人也会越来越抗拒这一点,从日记里也能看出这一点——李路达贩毒……他手里有毒品么?”

  高集被这几句话说得脸色怪异,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绝对算不上好的事情。

  “当然,这是建立在池竹西是被李路达带走的前提下……蔡闫现在也没找到,可能性还有很多。”容岐点头,打算告辞,“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请务必联系我,我去白桦树孤儿院看看,今天一天都会在那里。”

  夏实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也想到了什么,拖着王邱忙不迭告辞了。

  高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打算先回局里。

  在车上,他翻着前排递来的资料,缉毒专案组对李路达的调查非常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