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 第78章

作者:伏羲听 标签: 穿越重生

第93章 翻供

  今夜的月像只瞪眼的鹰,黄澄澄地悬挂着,乱状的浮云无所遁形,屋檐上的封骤不得已重新挑了一个有树影的地儿坐下。

  他带来的包袱掷在了墙根,他的事已经做完,但却不急着走,院里就一个端水倒茶的小奴,能奈他何?

  还是在这多待会,封骤抱胸倚靠在树干上,长叹一气。

  “还不走?是想等我出来吗?”

  封骤警觉起来,瞬间找到声源,看了眼窗子里慢慢升起的人影,正打算走,便听那人说:“被发现就想走,你不如以前了,周丰。”

  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封骤僵住了,看着窗子被打开,老翁花白的头发刺痛了他的眼,他很快嬉笑道:“大将军只叫我来送袄子,没叫我露面不是?”

  咚咚几声,薛晏拄着拐杖推门出来,瞄了眼墙根的东西,摇摇头笑了:“几件不值钱的衣服要你亲自送,杀鸡焉用牛刀。”

  封骤看见薛晏身上披的灰袄已经起毛边了,便笑:“比你身上的值钱些。”

  何止起毛边,领口袖口的刺绣都褪得看不清样式了,薛晏不觉窘迫,只无声地笑,望向封骤的目光骤亮:“我不在乎身外之物。”

  薛晏眼中似有泪光,封骤还看见他眼周参差的纹路,心口沉了沉,假装没听懂他的话里有话,长叹一气,道:“我在乎,叶家小妹哭哭啼啼,我受不了,你这里安静。”

  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为一个大理寺小官,叶望璇担心得坐立不安,见着自己母亲手上的伤,又硬是把泪憋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眼睛也红,封骤看不下去,晚饭都不跟着一起用。

  将军府门前的事,薛晏自然知道,也知道封骤在人前露面了,欣慰道:“还是叶瑾有办法,我还以为你——”

  “别误会!怎么说我跟叶瑾也是多年好友,他让我顾着点将军府,这点小事我怎会不帮?”

  薛晏笑得深,身子倚靠在门边:“仅仅是因为如此吗?我可不信这么多年,你就甘愿在叶府做个侍卫,做个武夫。”

  封骤背对着月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薛晏继续说道:“当初你死遁,彻底离开官场,如果真的失望至极又怎么会接近叶瑾?”

  “是吗?”封骤不知在问谁。

  “不是吗?”薛晏反问,“你接近叶瑾真的只是因为你们同为武夫出身么?你是想知道叶瑾那种刚正不阿的人在这浑浊的朝堂如何立身罢了。”

  失神间,封骤捏碎了檐上的青苔,拢着一手的湿意,他恍惚道:“我看到现在的叶瑾摇摆不定,时刻处于风暴中心不得安宁,他不敢踏错一步,已经身心疲惫,就快要撑不住了。”

  “愚钝!”薛晏堪称严厉,一个拐杖摇摇晃晃:“谁说摇摆不定不算立身之本?”

  “不对。”封骤双目清明却如盲人摸象,“摇摆不定就要随波逐流,叶瑾明知朝堂凶险如巨浪压境,即便身在庸关也不能幸免,一味摇摆只会陷入被动,还是选择……忠心、信仰,哪一个都能将他拖垮,叶家倾覆是迟早的事,唯有……唯有……”

  薛晏打断他:“唯有知变通才能柳暗花明。”

  一阵风吹过,封骤眼中的茫然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他用墨一般的黑瞳无波澜地看着薛晏,“老师那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油盐不进。”

  薛晏愣住了,扶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你、还是……还是恨……”

  封骤站起来,冷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多虑了,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如若老师真的将方才所说奉为圭臬,又为何退隐多年?黑白相蚀是为浑浊,如今的朝堂称不上浑浊,一味地黑罢了!”

  “周丰!”

  “周丰——”

  封骤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身影一闪而过,十分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反观薛晏,他与手中拐杖一起跌倒。

  薛晏倒地前奋力护着拐杖,只肯发出很闷的吃痛声,不肯叫拐杖在地上乱敲出动静,生怕封骤再回头笑他。

  不是死性不改?那为何站不住脚,又为何痛苦不堪?

  封骤自是不肯回头的,一如他当年用死遁这样的方法一声不吭地离开官场,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免不了惆怅,为那些定局。

  惆怅到鸡鸣才堪堪入睡,又倦又疲,怎么也不肯早起了,有人来喊就大被蒙过头,睡得六亲不认。

  来请他去吃早膳的叶望璇无功而返,回到前厅自己拉开椅子坐下,道:“封叔叔还没醒呢。”

  叶望璇声音很闷,从眼尾也能看出昨日哭过的痕迹,尽管她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总忍不住眼里挂泪,尤其看到杜若手背上绷带的时候。

  “光喝白粥有什么味道啊?”杜若见她低头使劲扒拉饭碗,有些担忧。

  “没事——我能吃完!”

  戚栖桐无声地夹去几颗贡菜,叶望璇见了,捧着碗,朝他弯弯眼角,飞快夹起贡菜吃了。

  戚栖桐私心希望叶望璇能想哭就哭,在自己家,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戚栖桐总忍不住后悔的,当初在秋澜姑姑和伍嬷嬷面前演一出心甘情愿的戏码,不是骗是什么?

  戚栖桐想着想着就入迷了,用过早膳后,由小羽推着,行在潮湿的小径中,戚栖桐脱口而出一句:“你会想她们么?”

  “叶小姐对沈公子真是一片痴心呢!哎君上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戚栖桐一阵后怕,幸好她没听清,他怕她又记起往事,心中难过,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叶小姐现在在人前做出的任何反常举动都会让她背上私相授受的骂名,此案与她毫无干系,再痴心也得藏得严严实实。”

  “君上心狠。”小羽噘嘴,“按照我打听来的,叶小姐和沈公子并没有越轨的举止,两个因着叶清弋的关系,算是从小就认识,后来大了不好总玩在一块,他们始终是讲究礼数的。”

  “我看二人有情,如果那老妇说的是真的,沈公子真的是因为给叶望璇订做金饰才被人误会受贿,那叶小姐该伤心难过死了。”

  戚栖桐满不在意:“他们二人相熟时才多大,如今多久才见一次,从你嘴里说出来,他们倒是情深似海了。”

  “他们还不算有情么?”小羽眨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戚栖桐后脑勺笑了:“君上没有过心仪之人,怎会知道什么是情?”

  “我为何不懂?”

  “哦……”小羽笑得越发放肆,“一个人怎么知道什么是情?君上说懂情,那又是谁教君上懂了情?”

  谁教?戚栖桐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随即他便想被雷劈了似的抖了一下,听到小羽的笑声,戚栖桐绷起脸:“越发没规矩,连本君都敢戏弄。”

  “好好好,再不敢啦!”

  小羽告罪完,噗嗤一笑,戚栖桐有些恼了,正想再严厉些斥一斥她,便看见了远处匆匆跑来的池杉。

  见他很是严肃,戚栖桐也正色起来,“怎么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说有几个问题想问君上。”

  见戚栖桐有些意外,池杉连忙解释道:“似乎是君上远在丹阳县的外祖元家也涉了案。”

  元家?戚栖桐好久好久没听到这个姓氏了,对“外祖”这称呼也陌生得很,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那早早过世的父亲正是丹阳县人。

  “君上不必担心,”池杉低声道,“符黎执事已经去查过了,此案元家人并不知情。”

  就因为元家人在丹阳县,所以来问他?戚栖桐好奇起来。

  “小宋大人。”

  戚栖桐还记得面前恭敬站着的小脸官员,他是唯一一个怀疑自己是杀害梁守成的凶手的人,没想到这次上门查问的也是他。

  小宋躬身道:“君上只管回答下官的问题就好。”

  “问吧。”

  在录事官小宋印象中,长平君几乎没有慌张失态的时候,但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小宋沉住气问道:“丹阳县元家,每一个季度都有一笔来自凉州的钱,这其中……君上知道多少。”

  戚栖桐不假思索,道:“本君阿娘嘉阳公主还在世时便会每三月接济一次元家,后来就成了惯例——从田产产收中抽出一成送去凉州。”

  小宋点头,又问:“两个月前,也就是君上大婚之后,元家元斌曾从将军府要走五百两,君上还记得么?”

  戚栖桐不记得,让池杉去请叶夫人。

  不一会儿,杜若便跟在池杉身后小跑过来了,脸颊有些红,不像是喘气喘的,她朝戚栖桐歉意地笑着:“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钱呢元兄弟说是用来还赌债的,君上对不住,我也是忙晕了,此事本该请示你的。”

  原来是这样,戚栖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小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小宋摇头说都问完了,告罪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戚栖桐忙唤小羽去把库房打开,从箱子中翻出六百两还给叶夫人。

  “怎么还多一百两?”

  戚栖桐轻声道:“替我好好谢谢叶夫人。”

  说起来,戚栖桐都不知道元斌长什么样,不过小宋问了两句就走了,应该没有大碍。

  谁曾想,第二日大理寺开庭,元斌竟然当场翻供,说每季度从凉州送来的银钱,并非什么接济的银两,而是用来补贴他私铸银钱的生意的,还说那五百两根本不是用来还赌债,就是用在作坊里的,这事长平君从头到尾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94章 辱骂

  戚栖桐从始至终与丹阳县私铸银钱案没有半点干系,他对此案的态度与沈复一样——绝不干涉。

  自己的儿子被疑受贿失职,沈复不闻不问,只说,若是罪名成真,人证物证俱在,他不会求情,任凭处置。

  随着案情进展,所有人都发现丹阳县私铸银钱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上至知县,下至平民,几乎整个丹阳县都成了一个作坊,不止如此,粗制滥造的银钱能从丹阳县流出去,马队、各地通关驿口、市监和衙门全都脱不了干系。

  如此看来,这情形远远不是一个大理寺小官能吃得下了,这让沈荣铮处境好了不少,开始有人放马后炮,说沈复最开始刚正不阿的态度已经表明沈寺正之清白。

  而另一位也涉案的长平君却恰恰相反,在知道自己也卷入案子的最初,长平君的态度相当严厉。

  上门通报的大理寺小官一碗热茶都喝不到,戚栖桐连面都不露,只让池杉去传话,说是真有他长平君涉案的证据,那便准备好人证物证,带好枷项和锁链登门要人便是。

  “君上忙得很,无凭无据的虚言还是不要传来的好,莫扰了君上清净。”

  “是是……”大理寺小官赔着笑,“小官省的,邹大人知道是那元姓贼人胡乱攀咬,命小官来传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君上早做准备而已,对了,还有一事要请示君上……”

  池杉听仔细了,送走了人便把话带回去了,还没进院门边听到了小羽的谩骂声。

  “疯了么那元什么的?咱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他怎敢胡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本来就是死罪,现在又加一条构陷封君的罪过,他还以为自己是九尾狐有九条命么?”

  戚栖桐手掷纸扇,轻轻扇着,他倒是不气,怕小羽气上火了,想着劝解几句,恰好看见池杉进来了,便先听他把话讲完。

  听完了,戚栖桐还在扇风的手已经停了,一双眉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小羽直率,剁脚开骂:“让他滚!构陷了君上还嚷嚷着想见君上?没门!”

  戚栖桐也想不通,如果元斌真要他求情,就不该先得罪了他,把人惹急了,又想见人求人,当他傻么?

  还是说,元斌这时候要求见他,或许不是求情?

  “君上……你真要见他啊?”小羽见他迟迟不表态,愤愤不平地又骂了那元斌一顿。

  戚栖桐摇摇头:“不去。”他倒要看看,此人还有什么花招。

  除此之外,戚栖桐抬眼看着池杉,道:“除了元斌,元家还有什么人涉案?又是如何涉案的,你都一一道来。”

  明明符黎说过此案与元家干系不大,难道他的消息有误?

  池杉也觉得奇怪,符黎执事细细说过,丹阳县元家被驸马爷生前的荣光和凉州的接济滋养出一群好吃懒做之辈,他们没有私铸铜钱的头脑,也不是能办事的人,他们之所以被抓起来查问,是因为出租了房产让外人去做铸钱的勾当。

  要是元家人咬死不知道那些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什么勾当,顶多就是被关几天,现在为何小题大做把自己也搭进去?

  池杉道:“许是元斌还拿了别的好处才迟迟不能出狱。”

  但这也不是胡乱攀咬的理由,戚栖桐犹豫着:“单纯因为狗急跳墙么……”

上一篇:被日记本剧透之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