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 第92章

　　“原来如此！”叶清弋立刻道歉，与此同时，心中的疑虑越发大了。

　　这跟他知晓的一样，军报入京，军报便在众目睽睽之中，容辉是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在军报上做手脚的。

　　而军报由军中信使送出，信使必定是大将军最信任之人，不可能出现纰漏。如此看来，变故就出在上辈子被揪出来的戚栖桐身上。

　　可叶清弋已经知道，叶家于戚栖桐并没有仇，甚至有恩，戚栖桐入京也并没有接近叶家的心思，那为什么上辈子戚栖桐要背叛他？

　　“叶大人？”

　　叶清弋眸光一闪，一拍脑门，拉着容辉进门：“看我！都让容大人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是我失礼了，来来，容大人快进来，斟茶！”

　　叶清弋知道容辉上门是来打探什么的，昨夜他杀了邹振，今早消息传出去，可以想象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容辉也没想到叶清弋会在出了事之后见自己，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说明叶清弋对他没有敌意，某种程度上，还挺信任他。

　　“叶兄弟，你别介意，我实在是好奇，昨夜为何是你带人去……”

　　叶家从不站队，即便上回铸钱案，太子靠叶家出面惩处了二皇子，但叶清弋昨夜的举动实在太骇人听闻，让人不得不揣测，叶家与太子已经勾结到了何种程度。

　　他就是要听叶清弋亲口承认自己与太子站到一个阵营里去了，但叶清弋不说，东扯西扯，一会说营里的小兵都是软脚虾，昨天那场面吓尿了三个，一会又说大理寺不做事，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轮到他。

　　“这么说……叶兄弟不愿意？”

　　“谁愿意？沾一身腥，回来再吓着房里人，不过也不能说不愿意，咱们就是跑腿的，想那么多干嘛呀？你说对吧？”

　　“对对。”容辉笑了笑，喝了口茶，什么滋味没品出来，但知道叶清弋嘴巴不漏风了，没趣了，他想走了。

　　“时辰也不早了，叶兄弟，咱们下次再聊？”

　　叶清弋不肯，拉着他：“说什么下次？容大人好不容易登门拜访，走这么早显得我招待不周似的，来人，拿昨日送过来的那盒芝香桃酥让容大人尝尝！”

　　他如此说，容辉也不敢贸然走，只得表现出很高兴很受用的模样，叶清弋很满意，又让下人新泡壶茶来。

　　已经吃光三壶茶了，容辉上了两趟茅厕了，都快到中午了，叶清弋还拉着他聊自己武举的经历，他现在看到茶就想吐。

　　“都这么晚了啊？”叶清弋往外看看日头，果真瞧见艳阳高照，风也热了不少，叶清弋的手心有些湿，但他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殷勤地笑：“不然容大人留下来用午膳如何？我再跟你讲讲我练枪时候的趣事。”

　　容辉坐得屁股痛，坐一早上就听叶清弋乱扯没用的事，他不好当场冒火，气得后背都湿了，远远看见飞奔进来的下属，像见着救星一样！

　　他趁叶清弋不注意，飞跑过去，一把拽住下属，挤眉弄眼道：“怎么了怎么了！兵部有急事是不是？我立马就去！”

　　下属一脑门的汗，口干地说不出话，吞气的时候都快翻白眼了：“容大人！边关急报，官府官印已经备下，快快进宫！”

　　叶清弋立在门边，看着容辉离开，一言不发。

　　自他重生以来，与戚栖桐相遇已经是他无法改变的必然，眼下，这是他无能为力的第二件事：月氏进犯大盛。

　　“备马吧。”

　　一旁的管家问他：“少爷不用过午膳再走吗？君上也已经上桌了。”

　　叶清弋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他以更快的脚步离开了。

　　“不用。”

　　“少爷说不用。”后脚管家就派小厮去告诉戚栖桐了。

　　跟容辉待了一个早上……戚栖桐心想，叶清弋那么讨厌容辉，怎么肯跟容辉说那么久的话？定是容辉拌住了他。

　　容辉那么多年的官场老手，也不知道叶清弋会不会在言语上吃亏，戚栖桐有些担忧，但又消不下昨夜存下的气，便骂：

　　“窝里横罢了。”

　　只是没想到容辉走了，叶清弋也要走，连饭都不吃，这下戚栖桐明白了，叶清弋对他不似从前了。

　　“动筷吧。”

　　戚栖桐拿起筷子，却无一丝食欲，想了想，说：“昨日擀面还有剩，我就吃剩下的吧。”

　　一刻钟后，翰林院。

　　太子戚裕高坐上首，对着伏地的叶清弋笑了一声，他用手抵着下巴，深思着，突然目光变得锐利，再次发出的笑声十分尖利。

　　“怪不得……”

　　“怪不得本宫叫你去处理邹振的时候你一口应下，原来是为了今天！”

　　邹振不肯开口，那对他来说就是废人一个，死不足惜，但他实在没想到叶清弋居然肯见血！还是亲自动手！

　　昨夜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叶清弋想投诚想疯了才会剑走偏锋，没想到叶清弋是为了“人情”。

　　“你在逼本宫？”

　　楓　　叶清弋长跪不起：“殿下言重，请听臣一言。

　　“为人臣，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为殿下皇上分忧，是为不忠，大将军是大将军，更是臣的父亲，眼睁睁看着父亲陷于危难而作壁上观，是为不孝，臣不想做那不忠不孝之人，望殿下成全！”

　　叶清弋虽然习武，但不是五大三粗的身形，伏跪在地上，戚裕能看见他的从后颈延伸到后腰的脊骨，很平顺的一条。

　　戚裕嗤笑：“不过是来急报说月氏有异动，你就这么大惊小怪……怎么？你对大将军没信心？这么想替他上战场。”

　　“起来说话！”

　　叶清弋跪立了，目光炯炯，不谄媚也不软弱，他沉声道：“边境告急，庸关一带全线戒严，战事一旦兴起，少不了军需军粮。”

　　“臣虽有领兵克敌之志，但也知道军势并非儿戏，臣有自知之明，请愿押送军需。”

　　叶清弋再次行了大礼：“求殿下成全！”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110章 诅咒

　　去庸关亲历战场，是叶清弋能想到的，唯一能找出真相的办法。

　　有关泄密、有关重伤，所有的怨和痛，必须有一个原因，就算最后的真相跟上一世没有两样，叶清弋也要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一世，建光二十九年大盛和月族时隔多年的这场战役，叶瑾赔上大半赤练军的命和后半生的从军生涯才换来庸关的暂时安稳，个中惨烈不言而喻。

　　叶清弋从有去庸关的念头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太子的应承，是他赴死的开始。

　　太子没有理由拒绝他，在这个时候，没人知道大盛能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对手，军需官给谁都无关紧要，太子还想着，他送去那么大个人情，等叶清弋回来指不定怎么感恩戴德，要对他更忠心了。

　　太子默许，问皇上要一卷圣旨也不是需要费心的事，叶清弋很顺利地带着圣旨出宫了。

　　离宫后，他去的第一个的地方是沈府。

　　他杀了邹振，最先知道消息的就是大理寺，恰逢沈荣铮向双亲表明了想求娶叶望璇的想法，沈复本来就犹豫，这下说是大为火光都不为过，几番劝阻无果，见沈荣铮不知悔改，气得上了家法。

　　沈复是个极其严苛的人，晚间打了沈荣铮一顿，不给他休息，晨时又赶他出门上值，沈荣铮浑身疼着，行动迟缓，出门比平时晚，正好碰见叶清弋。

　　此时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沈荣铮见着叶清弋，赶忙抖抖袖子，藏好手臂上缠的绷带，迎了上去，仍是稳重地笑着：“清弋，你怎么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璇妹妹风风光光嫁进沈家。”

　　“我自然是相信你。”叶清弋早听说了沈府里发生的事，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拍拍沈荣铮的肩：“其实我来不是见你，是见你父亲，沈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沈荣铮看向了叶清弋手里的明黄卷轴。

　　叶清弋胡诌：“我不是杀人了么？闹那么大动静，沈大人在朝上弹劾我都几回了？我来求求情，让他老人家嘴下留情。”

　　沈荣铮不信，听到下人传报的沈复也不信，根本不打算搭理叶清弋，手一挥，上车赶早朝去了。

　　从小听话懂事的儿子非要娶叶家的女儿，打死不肯松口，还立誓非叶家姑娘不娶，沈复想起来就头疼，烦得很，根本没注意到马夫的不对劲。

　　等上了车，见到了车里的不速之客，气得手抖。

　　叶清弋笑嘻嘻地上来见礼，手里端着圣旨，让沈复想赶他都得掂量掂量，他咬牙斥道：“少吓唬老夫！”

　　沈复随即想到眼前这嬉皮笑脸之徒曾经的行径，开始怀疑了，这小子不会真去求皇上赐婚了吧？这个节骨眼，他还有心思想两家结亲的事？两国都要交战了！

　　“沈大人多虑了，结亲的事要看缘分，哪里能强求？我拿的是军需官的任命诏书。”

　　沈复心里一惊，面上还是警惕：“什么意思？”

　　叶清弋哎了一声，抖开圣旨，明黄的色泽让沈复很快捕捉到他脸上的诚恳，只听他说：“虽是我叶家嫁女，但也想让沈大人看看我叶清弋的诚意。”

　　沈复没看到叶清弋所说的诚意，叶清弋要去庸关、要去哪里跟沈家并无干系，他不想再与叶清弋纠缠，直截了当地说：“你杀了邹振，向太子投诚，老夫身为言官，最忌立场，叶沈两家不是一条路。”

　　“沈大人这话说的……”叶清弋收起圣旨，道，“如果叶沈亲事成了，沈大人今后劝谏就要对太子一派有所收敛，那不是沈大人自己的问题吗？”

　　沈复的灰眉毛皱成一团。

　　叶清弋大不敬得很，笑着：“沈大人自己要失职，却怪在叶家头上，还要断了两个年轻人的姻缘……”

　　沈复徐徐坐下：“你不要跟我胡扯，总之我不会松口，沈荣铮绝对不能娶叶家的女儿！你走吧。”

　　叶清弋收起笑：“沈大人无非是怕叶家站队把沈家也拖下水，恕我直言，一旦小妹嫁入沈家，就是沈家人，叶家要做什么都跟她无关。”

　　“不妨再直白些，我从没有想过拉沈家下水，只想我妹妹能得庇护。”

　　在昏暗的车厢中，叶清弋言辞恳切，宛若犯了错的小辈在长辈面前忏悔，他仍是笑着，却是苦笑。

　　上一世叶清弋一意孤行要上战场，根本不知道叶瑾重伤对叶家来说代表了什么，妹妹的低嫁才让他看到，叶家这棵大树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根深蒂固。

　　他太冲动，太自以为是，想驱外敌、为父亲报仇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想护住叶家也没能阻止妹妹跳入火坑，连累母亲为他白了头发。

　　有过这么惨痛的代价，在沈复面前低头又算得了什么？叶清弋动了动腿。

　　“干什么？”沈复被他的举动吓住，按住他往下沉的双肩：“我就没见过疯了似的要把妹妹往外嫁的哥哥！你就那么怨她！”

　　沈复有松口的迹象，叶清弋心中一喜，盯着沈复发白的发根，想着，身为御史中丞，沈复多年“攻讦”百官却能明哲保身，可见他能力出众，但这局面也与他家中那位配享太庙的祖宗有关。

　　沈府人少，沈复与夫人伉俪情深，私下也不是无理跋扈的人，又有正直温润的沈荣铮，叶望璇若是能进沈家，有沈荣铮疼爱，定能顺遂平安地过一生。

　　叶清弋郑重道：“此去庸关，生死未卜，若能将妹妹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沈大人不为我叶家，也要为沈兄考虑，望沈大人三思。”

　　“再说吧！”

　　叶清弋是傍晚的时候才回府的，往日只有小厮在府外等候，今日站在最前头的是杜若，后面跟着翘首以盼的叶望璇。

　　叶清弋一乐，夹紧马腹赶了上去。

　　“哥！你要去找爹么？带上我！我也要去——”

　　“弋儿……”

　　边上的仆妇小厮都殷切地喊着少爷，眼带心疼，争着上去牵马、搀扶，在金霞弥漫的傍晚，叶府前热闹成一团。

　　门后，戚栖桐安静地看着他们，有些置之度外的无助。

　　“小羽，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