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狂 第98章

作者:伏羲听 标签: 穿越重生

  “乖侄,你还想待在前线就乖乖待着。”

  杜辉调转马头,高声下令:“停止前进!摆阵!”

  叶清弋怔住了,眼看着三万大军飞快散开,他们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山坳和背阳面中,他们对军令丝毫没有怀疑,所以他们的脸上十分坚定,只有叶清弋知道,从这时候开始,他们的命在一点点流逝。

  叶清弋站在挖开的土沟中,看着蔓延千里之外的山丘,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天幕,从西面八方向他笼罩过来。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都知道了。

  接下来,谷口的误判会让杜辉以及三万将士陷入危难,一旦谷口失守,月氏长驱直入可达庸关之外,叶瑾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在珲单沙地很快就会发现不对,赶来支援,与月氏大军交战,不死不休,直至倒地。

  与此同时,大境以内,上京城中也会接到一份误判的军情,主攻珲单?只会一败涂地,轻则质疑叶瑾轻敌,重则构陷叶瑾通敌,可是上一世这些诘难都没有发生。

  一方面,叶瑾及时修正战术,救庸关于水火,而另一方面,戚栖桐……

  叶清弋眼眶微湿,他全都明白了,是戚栖桐毁了军报,真正救了叶瑾,救了叶家——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116章 求见

  年轻的将军拖着长枪,在尸山血海中前行,他的重甲洒满了鲜血,身后殷红披风破烂不堪。

  每前行一步,沙地上就留下一个脚印,很快,血水便填满了他的脚印。

  长枪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线,破碎的红缨在战士的眼球中变成了灰色,数不清的死不瞑目的尸体在回望故土,只有活着的人向着死的方向前进。

  沙场上静悄悄,远方传来马蹄声,将军没有回头,面对着不远处的千军万马,握紧了枪口。

  “叶清弋——”

  将军回头了,木着一双静如死水的眼睛,没有希望、没有牵挂,直到千万只箭羽穿过他的身体,他才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唇边浮起一丝很浅的笑。

  死似乎对他来说是解脱,但对梦外的人来说不是。

  戚栖桐从噩梦中惊醒,眼底红一阵白一阵,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记得梦中叶清弋赴死的模样,从容地叫人恐慌。

  “叶清弋……”

  戚栖桐手忙脚乱起来,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下来,撞翻柜子,烛灯砸了脑袋才终于有知觉。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在一阵眩晕中逐渐恢复理智,紧接着一种刺骨的酸麻便从脚跟涌了上来。

  这是哪儿?戚栖桐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向了窗外的一点晨光。

  他记得自己派人去毁了军报,自知事情会很快败露便带着必死的心进了宫,没想到薛晏出手救了他,后来……后来他就吐血晕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戚栖桐看着画框里黑色月牙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下身陌生的酸胀感让他无措起来。

  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戚栖桐立刻认出了身穿暗纹玄衣的符黎。

  符黎看见戚栖桐坐在地上,惊喜一笑,飞快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大步走过来扶起戚栖桐:“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戚栖桐伸手攥紧了符黎肩膀上的衣服。

  符黎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沉浸在戚栖桐已经苏醒的喜悦中,他没有抱起戚栖桐,而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符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腿,按捺着兴奋:“试试,你试试,能不能靠自己站稳?”

  听他这么说,戚栖桐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在他发愣的时候,符黎已经悄悄放开了搀扶他的手,戚栖桐害怕地伸出手,想重新抓住什么东西。

  “你站起来了!”

  戚栖桐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第一次看见自己因发力而不自觉扣紧的脚趾,接着,他准确感到一股力量支撑了他,这股力量连着他的脊椎,他很快意识到,这股力量正是他坚硬的腿骨。

  “走一步试试?朝我走过来吧!”

  戚栖桐此生第一次学走路,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迈腿,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个弯腿的动作便难倒了他,他急得不行。

  终于,脚掌在地上拖出半步,但很快便因为失衡跌了下来,符黎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将他打横抱起,放回了床上。

  只是能站起来,符黎就兴奋得笑个不行,从衣襟中翻出手帕帮戚栖桐擦汗,劝慰道:“你也不用操之过急,很快你就能跟常人一样了。”

  戚栖桐还是说不出话,符黎端了碗清粥过来,解释道:“原定六月病发,陶谧说,最佳施治时机是在病发全身血脉逆流的时候,你不知道当时看着你吐血,我有多害怕……回了月隐,陶谧还说我在场影响他施治,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进门。”

  戚栖桐靠在床头,得了两条腿,却丢了魂似的,愣愣的,符黎以为他是心中不安,便空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道:“提前发病也没事,陶谧说,是因为叶——因为之前你每夜坚持泡药浴、按摩穴道,畅通了经脉。”

  戚栖桐听不进什么,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叶清弋的名字,随后一股巨大的悲戚感笼罩了他,仿佛噩梦延续到了现实。

  他呢喃:“从上京到凉州,最快也要四天,过了那么久……”

  戚栖桐突然弹起来,正好撞翻了符黎送过来的汤匙,连带着粥碗摔在了地上,戚栖桐跪在床上,扣住了符黎的肩膀,双眼因为焦急而有了神采:“庸关怎么样了?叶清弋怎么样了?他回去了吗?”

  就为这么一个人?符黎苦笑:“他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庸关好得很,庸关要是不好,咱们月隐也要没了。”

  看戚栖桐不信,符黎只好又说:“大将军在谷口大破月氏大军,没准现在已经在回庸关的路上了吧。”

  “那叶清弋呢?”戚栖桐紧紧盯着符黎的脸,看到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立刻撤了手朝门外喊道:“来人!来人!”

  符黎将被烫伤的手藏在身后,“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戚栖桐尚在不安之中,说话很快:“叶清弋以军需官的名义进入庸关,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没人看见,他走没走,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符黎气笑了:“告诉你?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自己连路都走不了,你想就这幅样子去见他吗?”

  戚栖桐笑了一瞬:“他在这里,我要去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戚栖桐边说,扶着床沿滑了下去,挥开来拦他的符黎,到门口的这段距离,他说是连滚带爬都不为过。

  不是踩了裤脚摔跤,就是腿软趴在地上,戚栖桐从没想过走路会这么难,连番的挫败让他急红了眼睛,再一次跪倒的时候,戚栖桐开始猛捶自己的腿,符黎冲过来捉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

  戚栖桐哽咽着央求:“符黎……我不想要这双腿,让我坐回轮椅吧?我想去见叶清弋……我真的想见他……”

  符黎不忍看他,跪在戚栖桐面前,颓丧极了:“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能以长平君的身份站在叶清弋面前。

  戚栖桐一口答应,为了能尽快见到叶清弋,他没有丝毫抗拒地让符黎改了他的容貌和声音,以月隐山庄庄主的身份向庸关递去了名帖。

  军事重地,岂能由外人进出,但月隐带来了好几车金疮药和绷带,最重要的是,月隐带来了一味能回阳救逆的药——附子,让大将军听了,命亲信亲自来迎。

  戚栖桐坐在车板上,看见每一个营帐里都躺满了伤残,鲜血从焦黑的伤口里涌出来,痛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庸关。

  戚栖桐扯着缰绳,不断避让匆匆路过的板车,他看见一车又一车的伤患,还看见躺在稻草中的尸体。

  符黎说两国交战,大盛大胜,但在庸关看不到一点胜利的气息。

  来接应的自称姓杜,穿的甲衣糊满了血迹,脸上也是,戚栖桐认不出他了,但听出了话里的哭声:“所有人都回来了,他也不能走……”

  “他……是谁?”戚栖桐发出的声音比他原来的要沉。

  没人回答他,杜辉让人替他卸货,随后匆匆跑向一个围满了人的营帐,吼了声侄儿,悲痛的惨叫声分开了人群,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戚栖桐似有所感,扶着拐杖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营帐里递出来,戚栖桐看进去,只能看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军医在抹汗,随后,一只短箭被拔了出来,带出的鲜血飞溅了出来,戚栖桐感到脸上一热。

  军医忙碌了起来,双手按在那人的胸口上,那副身子没有一点生气,正因军医的摆弄而轻微晃动。

  是谁呢?戚栖桐混进了人群中,跟着翘首以盼。

  有人从伤者的胸口提起一个东西,高高拎起,所有人都看见了,血水浸透红色的络子,穗子粘成一团,阳光下,碧绿同心佩发出刺眼的血色光芒。

  人群中有人呜咽一声,轻轻啜泣起来,渐渐的,那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忽视。

  戚栖桐不知拐杖是什么时候脱手的,他已然精疲力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营帐的方向,捂着嘴大哭起来。

  他觉得疼,用力地拍着胸口,他自责地想死,一次次地锤击着胸口,耳边浮现出叶清弋临行前一晚说的话。

  “只要我死了,长平君就自由了。”

  戚栖桐放声大哭,嘴里重复着“对不起”,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说】

  开头小戚梦到的是上一世小叶的结局

第117章 醒来

  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死亡和惊恐没有延续很久,死人不能复生,而伤者渐渐熬过伤痛,从他们嘴里溢出的不再是呻吟,而是将领的神勇。

  “杜将军故意摆出招架不住的样子,把敌人引出谷口,到了平地,咱们趁他们不注意,来了个侧击打得他们后退好远!月氏不过如此嘛。”

  “大将军才叫厉害,在珲单勒马掉头那叫一个干脆,亏得他猜到月氏还会攻珲单,留了人下来埋伏,瓮中捉鳖的战术用得真妙!”

  “你们都没瞧见吗?杜将军带着一万多人跟月氏苦战,如果不是大将军及时带人赶到,只怕月氏过了谷口,就要直逼庸关了……”

  说起大战,战士们一个个都有话说,都是亲历者,刚过去不久的激愤还热乎,说起来就没完,你帮我截住了毒箭,我拉你出泥坑,不止几位将军,个个都是英雄。

  闹了一阵,又开始后怕,说月氏的马越发膘肥体壮,月氏一族不要命,也没有良心,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就拉来打仗,举着高过头的弯刀冲过来,够吓人,哀叹一会,又说起自己人。

  “要说及时,要不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家伙及时挡在了杜将军身前,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杜将军了。”

  “没名字?我听杜将军叫他侄儿,他到底是谁?”

  混在战士中的赤练精锐不敢说话,他们在上京城见过叶清弋,知道那位勇敢的战士正是大将军的儿子。

  被用板车拉回来的叶清弋浑身都是血,四肢和脑袋没有生气地随着板车摆动,胸口插着长箭令人看着心惊,而大将军没有跟着回来。

  回来之后也并没有靠近叶清弋所在的营帐,他忙着追踪敌军后撤的路线、清扫战场,乃至安置伤患,叶瑾都亲力亲为。

  倒是杜辉老往军医那儿跑,跟着送药的戚栖桐,半步都不肯离开,旁人不知他的身份,只知他似乎腿脚不好,又听闻他家中曾有人死在战场上,这才触景伤情,摔在地上哭。

  还好跟着来的符黎机灵,跟周围人解释一回,才不至于让戚栖桐的举止太过突兀,不过戚栖桐想留下来就要自己找理由了。

  他找的理由是:“送过来的附子听说救了大将军的公子,我来看看,是否真有奇效。”

  军医擦着手上的血迹,不住地点头赞叹:“这味附子在汤药中泡过,又加了几位药材,真是奇了,竟比一般的附子更为强效,一味是川芎,一味是冰片,还有……还有……”

  戚栖桐望着床上沉睡的叶清弋,轻声说:“还有一味茂竭草。”

  “茂竭草?就是我屋里堆着,战场上随处可见的茂竭草?怎么会想到以茂竭草入药?”

  戚栖桐愣愣地说不出话,茂竭草是治他腿疾的良药,叶清弋亲自送去月隐,叶清弋肯定没想到,茂竭草也能救他自己,气虚欲脱的疗效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戚栖桐拿起桌上的帕子,一点点擦拭他脸上的汗水,高烧让他睡得并不安稳,嘴唇紧紧抿着,眉毛不时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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