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穿了一本医书 第38章
作者:大隅
薛白回过神,缓慢地点头。
“薛大夫不是被吓傻了吧。”管家冷笑,“毕竟如果真是方子的问题,薛大夫是担不起的。”
薛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开的方子害死了夫人和小姐。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了。他甚至恍惚觉得,正是自己的那几副药,将两人生生送上了绝路。
管家见他不做声,便去端药了。等药端回来,整整三大碗,齐齐摆在薛白面前。
薛白看着面前的三碗汤药,旧的习惯依旧督促他不忘了出言更正:“不能一次喝这么大剂量,太多了。”
管家笑了笑:“既然薛大夫觉得药没问题,那多喝一点有什么妨碍。”
薛白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么个说法。但他连说话的心情和力气都没了。
他伸手去够药碗,木讷地仰颈喝完。
一碗、两碗、三碗。
他一向顾忌形象,此时却好像都顾不得了,三两口的快速吞下,只想把它们赶紧吞下去。
全部吞下去。
药很苦,但他什么都尝不到。
亦或者说,太苦了,以至于尝不到滋味。
管家眼看着他把药喝完,正端起盘子欲离开,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薛白喊住他:“……等等。”
管家又转回头。
薛白声音低微,甚至有些不稳:“赵大人……怎么样了?”
管家道:“大人还在床上躺着,你最好别去见他。”
薛白道:“能替我传达几句话么?”
管家奇怪,问:“什么话?”
“夫人和小姐的离开实是我没有料到的,但千真万确并非薛某本意。审疾问病、开方予药,本就是千万分小心的事,稍有差池便是骇人的灾难。而其中汤药的药味、剂量、煎煮……各个方面都可能出差错。我并不知此次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确确实实是按照夫人和小姐的体质病情开的方子,两人虽属同病,但情况完全不同,这我记得十分清楚,不会弄错。”一口气说了不少,薛白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管家哼道:“薛大夫,你觉得如今说这个话还有用么?”
薛白闭上眼道:“说不说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你们的事。终归错在我,薛某并无怨言。”
管家道:“好,话咱会给你传达到,但老爷如何想就不是咱能揣测的了。”
“有劳了。”
当夜,薛白被“请”出了赵府。
赵大人没有见他,没有继续为难,却叫他今后关了医馆。
薛白早已心灰意冷,连继续行医的勇气都没了。
他游魂般走在深夜萧瑟的街道上,冷风凛冽,树荫婆娑,看不到归家的路。
家,他想,家在哪儿呢。
他有家么?
好像是没有的。
那他还回哪去呢。
于是从不饮酒的薛白头一回去了酒馆,坐在角落的小桌上要了三壶酒,一杯一杯喝到天亮。
一醉解千愁,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酒是这等滋味。
人皆道醉生梦死,可他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第二日他是被疼醒的。迷迷糊糊醒来时,自己正趴在小酒馆的桌上。隐隐作痛的左臂被他压在下方,待一醒来,原本的疼痛更明显了。
左臂像被撕扯割裂一般,疼得快要没了知觉。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昨天喝的那几碗起效了,在酒劲的催发下迅速发作。
他开的方子中有好几味药有大毒。若剂量适中,药物配伍得当,毒性自然被抑制。但昨日那三大碗,剂量明显要多得多。
没病的人喝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捂着胳膊踉跄起身,仓皇地走出酒馆。街上熙熙攘攘,他跌跌撞撞往医馆方向跑去。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薛白又走了几步,只觉眼前一花,栽倒在地上。
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雨水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人发慌。
路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雨幕中,他只看到一把伞突然伸将过来,遮在他上方。伞的主人是个女子,薛白清楚地记得那双眼睛。
雨幕无情,罪恶深重,竟然还有人愿意递来一丝善意。
他突然就有了坐起身的动力。
第38章 孤儿
“薛大夫?薛大夫?”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
薛白回神,揉了揉疼得仿佛要裂开的额头。
管家皮笑肉不笑,问:“薛大夫想好了?”
薛白依旧坚持道:“薛某自己试,没什么不放心的。”
管家却显得毫不在意,淡淡道:“薛大夫的高徒叫做叶昭吧。”
这话听着不对劲,薛白警惕地望向他。
管家不甚在意地继续道:“薛大夫不必慌张,咱已经派人去请令徒了。”
话一出口,纵使他一向温和也忍不住怒道:“你……你们做事怎能如此无道。”
“府上夫人和小姐两条性命,叫你赔上个徒弟又怎么了?”
与这些人讲理是永远讲不过的,薛白强压着怒意平静呼吸,只期盼叶昭不要来就好。
可叶昭是什么性子,又怎么可能不来。
不多时,果然听到了自外传来的脚步声。
叶昭几乎是赶着过来的,一踏进门便直奔薛白这边来。乍一听到消息时还当薛白出了什么事,本就不放心他一人来赵府,路上跑都跑不及。
见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吊着的心才放下来。
叶昭身后还跟着韩佳。
他走到薛白身边,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师父?”
薛白也不知怎么了,本来不怪叶昭,他也是担心自己才过来。但看到他了,心中却无端涌上一股烦躁,没了以往镇定的形象,突然没头没尾冷冷来了一句:“我叫你过来了么?”
这句话可伤人心了,一大早火急火燎,本是担心才赶过来。气喘吁吁刚进门,直接被扔了这么一句话,换谁都得愣住。
叶昭傻站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以为薛白真生气了。平日里虽然严厉,但这么冷言冷语还是
第一回。别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他赶忙开始自我反思。
想了想还是想不出哪里出问题了,终于木讷开口:“……师父,我错了。”
这一声听着委屈极了。
薛白马上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若是他不来,或许自己才更失望吧。从前从来不在意这些的,怎么现在越来越喜欢同他计较这些小事。
都不像自己的作风了。
管家见两人低声说了会儿话,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打断二人道:“薛大夫和令徒商量好了么?”
叶昭问:“商量什么?”
管家轻咳一声,道:“你师父要亲自给咱们大人试药,做徒弟的答不答应?”
叶昭不明所以:“为何要试药?”
把管家问住了,随后他又明白过来:“薛大夫没同你说过么?”
叶昭看薛白:“说过什么?”
薛白道:“与你无关,你不要参与进来。”
管家“啧啧”道:“薛大夫不说,是怕在徒弟面前丢人?”
“……”
叶昭虽然听不明白,但见薛白发白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或许就和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有关。
他皱眉问管家,语气一反常态的低沉:“究竟是什么事?你都告诉我。”
管家道:“好啊。”
薛白道:“不行。”
薛白突然就怕了。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从未与他们说过自己的过往,向来不喜欢提及自己的旧事。知道这些不仅是给他们徒增烦恼,更会将他们拉进不必要的纠葛中来。
可事到如今,他惊觉自己此刻正在害怕的并不是提及旧事、将自己的伤口剥开来给自己的徒弟看。而是更在意……如果是叶昭的话,会怎么想。
会愤怒?
会失望?
亦或冷言冷语?
他不知道。也正因如此,才不敢去想。
管家说的话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中唯一能瞧见的,是叶昭愈发睁大的双眼,是他逐渐隆起紧蹙的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