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103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释酒意味不明地拖着长音点了点头,抿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水镜被他这么盯着,莫名有些心虚,却又不知这心虚从何而来,只得斜睨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刻字。

  片刻后,两列虞文刻上了剑身,水镜放下刻刀,吹了吹刻痕边剔下的骨屑,又用手抚了一把。

  释酒依旧托着下巴,见他这动作,道:“完了?”

  水镜挑了挑眉:“嗯。”

  释酒从他手中拿过剑来,扫了一眼那两列虞文,评价道:“还行。”

  “嘁。”水镜嗤笑,从释酒手中把剑拿回,重新插进鞘中裹回了绸布里。

  释酒见水镜似是打算起身,悠悠道:“今日有探报入朝,早朝定是又要延长,你要寻他恐怕还有得等。”

  水镜闻言,将起到一半的身子又落了回去,嫌弃道:“你们国主别的能耐没有,拖泥带水倒是一个顶俩。”

  他顿了顿,又道:“是何惊天探报,用得着如此反复琢磨?”

  释酒仿着先前水镜卖关子的表情,道:“你猜?”

  各国探报的传递都算得上日行千里,水镜算了算时间,白赫国主开城献降之事距今已将近两月,总不至于今日才抵达虞国,至于别国,他这一路上也未曾听见什么风声。

  但是,依着现在的形势,水镜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绕不开同一个源头,便道:“大銮又有动静了?”

  释酒挑眉,道:“啧,聪明。”

  水镜无奈道:“这还用得着聪明?现如今只要大銮没动静,其他几国谁会主动挑衅?”

  大銮攻下琼、桑后,兵力增至六十余万,攻打白赫时,仅仅调用了不到二十万人马就已逼得白赫国主开城献降,以大銮如今的兵锋,水镜不认为还有哪国会主动跳出来以卵击石。

  释酒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再猜猜是何动静?”

  水镜想了想,摇头调侃道:“这我可猜不着,大銮朝中那一众谋臣个顶个的厉害,那皇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如今再出一篇如同‘海东青戕害皇储’的檄文来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那倒没有,”释酒轻笑,“大銮让钟灵把那对双生兄妹送去做质子。”

  水镜愣了愣,随即笑着摇头感叹道:“大銮这可真是切中要害啊!”

  这招若是用在别国身上,或许还不痛不痒,毕竟各国皇嗣都不少,送了一个出去做质子,大不了再扶另一个上位便是,可钟灵向来皇嗣都是“独苗”,握着钟灵皇嗣,就是握着钟灵命脉。

  再者,钟灵毕竟和琼、桑不同,大銮收服琼、桑只需攻城略地即可,可钟灵却有那名震天下的极兵秘术,大銮要攻钟灵,想要的可不仅是土地和人口,而想要极兵秘术,攥住皇嗣也是最好的选择。

  释酒道:“钟灵向来追求兵利,且对此造诣极高,在余下诸国中,若是正面对战,恐怕只有钟灵的极兵和兰兆的御马之术最难对付了。大銮自然是想将与钟灵和兰兆的两战延后,在大局已定时,再去啃这两块硬骨头。”

  水镜点了点头,如此一剖析,虞国今日早朝为何会持续许久便不言而喻了。

  一旦钟灵同意了送子为质,大銮极有可能调转兵锋往南来,而南部两国中,西南芪国有天然地利瘴沼为屏障,大銮最佳的选择便是虞国。

  想通此节,水镜戏谑道:“就你们朝中那帮庸臣,将此事讨论再久又有何用?先前不肯割舍眼前利益全力抵制变法,如今大銮若是真打过来,他们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应敌不成?”

  释酒与水镜所想一致,根本不欲反驳,只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水镜隐约听见了门外有脚步传来,他抬头往殿门处看去,片刻后,“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

  释酒看了一眼水镜,对门外问道:“何事?”

  “国师,是我。”门外之人答道。

  水镜一听这声音,顿觉无巧不成书,对释酒无声做口型道:“解无移?”

  释酒点了点头,对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第132章 虔诚叩首谢前恩

  殿门随即被推开, 还未等水镜与解无移对上视线,便听一声大喝如惊雷般在门外炸开:“你没死!?”

  水镜和释酒都被惊得一愣,解无移的手也保持着推门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只见门外韶玉瞪着一双疯牛般的大眼, 那震惊神色看上去简直像是白日里活见了鬼。

  水镜与他对视片刻, 确定他瞪的人的确是自己而不是释酒, 缓缓抬手指向鼻尖, 迷茫道:“你问的……是我?”

  韶玉仿佛对水镜这副迷茫的表情十分不能接受,竖眉道:“要不然呢!?”

  水镜简直被他的理直气壮所震惊, 连音调都跟着他扬起了几分,道:“我为何要死?”

  韶玉继续瞪眼道:“你不是被那群巨鲛分尸了吗!?”

  “……”

  水镜无言以对,觉得这一轮鸡同鸭讲的沟通根本无法继续。

  好在,释酒及时打断道:“殿下找我何事?”

  解无移闻言,这才将目光从水镜身上收回, 看向释酒道:“父皇想请国师去一趟望溟塔,说想与国师单独谈谈。”

  释酒问道:“早朝散了?”

  解无移颔首道:“是。”

  释酒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这便过去。”

  解无移垂眸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罢,还未等水镜出声,便转身快步离去。

  水镜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张, 顿了顿后, 不可置信地看向释酒:“他?”

  释酒还未说话,韶玉大步迈进殿中,冲到水镜面前,一脸喜悦地重重拍了拍水镜胳膊道:“你真没死啊!”

  水镜一脸生无可恋, 眯眼道:“你有完没完?”

  韶玉面上立马换了表情, 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少天?啊?知不知道我们往返了骨扇礁多少趟?啊!?”

  水镜被他“啊”得耳朵生疼,皱眉扣了扣耳朵道:“你们往返骨扇礁不是为了确定那海里已经没有东西作祟了吗?”

  韶玉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横眉竖眼道:“确定没有东西作祟是真,找你就不是真了吗!?我们又是打捞又是潜水的,到最后连块碎骨头都没给你捞上来,你就留了那么件破衣服,殿下还给你立了座衣冠冢你知道吗!?”

  释酒在旁轻笑出声。

  水镜听得瞠目结舌,眨了眨眼:“衣冠冢?”

  “对啊!”韶玉愤愤道,“结果你竟然没死!没死你玩什么失踪啊!?你知不知道殿下这些日子有多愧疚!?”

  水镜还真被他这一通质问弄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道:“他……愧疚?”

  “对啊!”韶玉重重点头,“殿下觉得是自己未做好准备就贸然出海才害得你为了救我们而投身喂了鲛群,日日都在耿耿于怀!”

  水镜有些无奈,垂眸心想,解无移果然任何时候都是如此,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管自己扛不扛得住。

  但是……

  水镜抬了抬下巴,道:“那他方才为何直接就这么走了?分明就是对我视而不见。”

  释酒本已站起身来打算去找国主,听见水镜这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这才迈步往门外走去。

  水镜十分确定从他的这声冷笑中听出了实打实的嘲讽,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简直不敢置信,瞪眼看向了他的背影。

  韶玉伸手在水镜眼前晃了晃:“欸。”

  水镜收回目光看向他,看见他的神色后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韶玉满脸一言难尽,道:“你真不知殿下为何走得那么快?”

  水镜莫名其妙:“我应该知道?”

  韶玉抿嘴,垂眸眨了半天眼,才若有所思道:“我原本觉得我已经算蠢的了,现在发现原来……”

  “等等!”水镜反应极快地打断道,“后半句吞回去,我不想知道。”

  韶玉想起当初渔船上水镜将他劈晕的那一手刀,乖乖闭了嘴,舔了舔嘴唇,道:“行吧。”

  水镜抓起案上绸布包裹起身,道:“他为何走,我去问他便是。你别在这挡路就行,让开。”

  韶玉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闪到一旁,水镜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往殿外走去。

  往东宫行的一路上,水镜一直在回忆方才解无移的眼神。

  看到水镜的那一刻,解无移眼中的惊喜分明不比韶玉少,但很快,那惊喜似乎就变成了别的情绪,似乎是失落,又似乎还带些自嘲。

  水镜无法准确形容那种眼神,但他纵是再迟钝,也在韶玉的话和释酒的那声冷笑里听出些意思了。

  自鲛群围船那日后,解无移在海上找了他很久,却别说是活人,连碎骨都未捞上一块,便只得用他当时留在船舱的那件衣服立了座衣冠冢,此后日日心怀愧疚,将他的“死”归咎为自己的过错。

  而如今,他却见水镜好端端坐在这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然顿时有种自己这几个月的“悼念”十分可笑的感受。

  心生气闷,也不是不能理解……

  转身就走,也不是不能理解……

  水镜先前的那点心虚再次蔓延了上来,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迟缓。

  天地良心,当日帮他们把鲛群引开之后,水镜便觉得此事已然完结,当真不曾料到自己的不告而别会给解无移带来如此多的心事。

  到了东宫,他甚至都没再动翻窗的念头,只是一步步走到解无移寝殿边,从窗外探头往里看去。

  对面的那扇窗前挂着一个精致的鸟架,白毛站在鸟架上,再无当初那小鸡崽儿的怂样,身形已是接近成鸟,羽毛丰满亮泽,海东青“神鸟”的英姿已然在它身上崭露头角。

  解无移背对着水镜这边,负手站在鸟架前,静静望着白毛,像是在出神。

  水镜抬手,在窗框上轻轻叩了叩。

  解无移转头,看见窗外的水镜后,眼中并未露出意外,只是静静与水镜对视了片刻,随后垂下眸子,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水镜本就有些心虚,与他对视了这么片刻后心虚更甚,他从窗边绕到门前,轻缓地推开了殿门。

  甫一踏进门槛,抬头便见白毛从对面鸟架上跃起,拍着翅膀向他冲来。他本是能够避开,却硬是没有避,任凭白毛冲到他耳边,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还记得他的气味,白毛站稳后很是亲昵地用脑袋在水镜的脸颊上蹭了蹭,末了还欢快地啼了一嗓子。

  水镜抬手摸了摸白毛,没话找话道:“这小鸡崽儿都长这么大了哈。”

  解无移看着他,淡淡道:“三个月,也该长大了。”

  他这话虽是说的波澜不惊,可水镜却莫名觉得“长大”不是重点,“三个月”才是意有所指。

  水镜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听韶玉说,你还……给我立了座衣冠冢?”

  “嗯,”解无移道,“就在距海最近的那处山谷里,你若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水镜一时语塞,低头尴尬道:“不,不必了……”

  说完,他沉默了半晌,心中想着这么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索性抬起头直接道:“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