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132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当然,这个问题不仅季青临好奇,解无移也是一样。

  当年季青临出生时京中“神童”传言四起,因他的生辰恰巧是在立春,身在京中且知道水镜生辰的释酒是第一个对他身份有所猜测的人,派人前去季府赐名被拒后,释酒也并未急着试探,想着反正日后还有采婴大典,大可以到时再试究竟,却未料到自从季青临出生后,季老爷竟是一直将他藏于府中,连采婴大典都未曾带他前往。

  与此同时,跟随“哥哥”墨兰抵达京城的烟雀听闻了释酒赐名之事,不由对这个“神童”产生了好奇,设法进入季府成了季青临的贴身丫鬟,并在屡次试探中确定季青临的确是个记得前世之人,但却发现他记得的只有书卷诗文而再无其他。

  烟雀本就对水镜那些记述见闻的册子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因此而联想到季青临就是水镜的转生,但记得前世之人到底罕见,烟雀还是以将诗文大肆流传出去的方式吸引了解无移前来京中。

  当时季青临流传出去的诗文大多都是新作,但描写夭桃镇女子描眉之景的那一篇却让解无移几乎就要认定他是水镜,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季青临仅仅记得那些书卷诗文而对其他往事毫无印象。

  故此,他并未急着向烟雀提及自己的猜测,只让她继续留在季府观望,而后入宫与释酒相谈了一番。

  然而,释酒对于季青临只记得书卷的原因也并不知晓,二人最后只得出了一个不甚确凿的结论——这或许与当初玉佩易主之后水镜记忆受损有关,至于具体如何受损以及能否恢复,他们也是不得而知。

  可以说,一直以来四季谷中对于季青临的身份心中有数的也不过只是解无移和释酒二人,因为他们当年与水镜相处最多,对水镜最为了解和熟悉,除他们以外,就连烟雀也未曾生出过如此大胆的猜想。

  而伏丘此人,一千三百年前就不曾与水镜有过多少交集,且这些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次甫一回谷便要求与季青临“单独聊聊”,这本就已是十分古怪。

  解无移原以为他可能是对季青临的身份有所怀疑,以为他是要以询问的方式验证自己的猜测,却不料他竟是直接助季青临将千载记忆一举寻回,这对解无移来说着实是做梦也未料到的结果。

  此时季青临问及伏丘究竟何人,解无移亦是认真望向了他,等一个解答。

  伏丘似乎对季青临会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但却先是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道:“你们打算就这么湿着听?”

  作者有话要说: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

第165章 天地同生命途迥

  季青临其实早已忘了二人此时还是浑身湿透, 此时听他这么问,转头看向解无移道:“你可需更衣?”

  解无移一看他的眼神便立即会意,显然他和自己一样十分怀疑伏丘这是在岔开话题, 配合着道:“不必。”

  “很好, 我也是, ”季青临转回头看向伏丘笑道, “你看,年轻就是这点好, 身子骨硬朗不娇气,不如咱们直接切入正题?”

  伏丘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索性一弯腰在他们面前盘腿而坐, 看向季青临道:“我究竟是何人,你心里当真就没有一点想法?”

  季青临如实道:“原本没有, 现在有了。”

  伏丘笑道:“说来听听?”

  季青临道:“一千三百年前,在你隐居的桑地山中,你之所以会让我单独跟你进屋交谈,是因为你当时看见了我身上的灵光, 对么?”

  伏丘点了点头。

  季青临继续道:“进屋之后, 你对我邀你参与之事并未深究,反而问了我三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姓甚名谁,年岁几何,来自何方。你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在你看见我身上的灵光时就已经对我的来历有了判断, 但却不能肯定,希望通过我的回答来验证, 是么?”

  伏丘又是点了点头。

  季青临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盯着伏丘思忖片刻,面上神色明显严肃了几分,蹙眉试探道:“你……认识我爹娘?”

  伏丘一笑,意有所指道:“那要看是哪个爹娘了。”

  季青临口中的“爹娘”指的本就不是季家夫妇,此刻听伏丘这么一说便知他亦是此意,脱口而出道:“你是五神之一?”

  还未等伏丘回答,他已是脑中飞转进一步猜测道:“苍峒?”

  认识姑若与扶澜,长年醉心于水土,仅凭这两点让季青临去想,能想到的便只有山神苍峒一人。

  伏丘莞尔,道:“我与你双亲乃天地同生,按着人间辈分,你似乎该唤我一声叔父?”

  季青临正全身心惊讶于他竟然当真是苍峒,便见伏丘又转向解无移笑盈盈道:“唔……你也是。”

  “不,等等?”季青临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眨了眨眼啼笑皆非道,“你这是哪学来的辈分?我唤你叔父也就罢了,他可是我徒弟。”

  伏丘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道:“现在是,往后可就不一定了。”

  季青临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旁解无移却已是从善如流改口道:“叔父。”

  季青临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解无移,便见解无移若无其事地回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满是笑意。

  季青临被这春水般的笑意狠狠挠了下心窝,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无奈败下阵来点头道:“行行行,叔父叔父,你高兴就好。”

  被伏丘这么一打岔,季青临方才那点震惊早已荡然无存,此刻顺着“他是苍峒”这个事实想下去,不由心生一念,问道:“你能看见灵光,是因你是五神之一?”

  伏丘点头道:“没错,这世上能看见灵光的除我们五人之外就只有你一个。”

  “那池若谷呢?他……”季青临话到此处稍稍一顿,随即难以置信道,“他也是五神之一?”

  伏丘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敛了玩笑神色,稍显凝重地将此事详述了一番。

  五神在世的千万年之中,唯有姑若和扶澜二神动过情-欲,其余三神最初入世转生时都如释酒一般因无爱无恨而记忆长存。

  姑若与扶澜于四季山中诞下水镜后,曾去人间找到最先转生的苍峒传达喜讯,且将前往四季山的方法和鱼尾存忆一事也一并告知。

  其后数千年,五神之间再无联络,苍峒并不知晓其余四神的下落,也不知他们是否早已在人间被洗尽记忆,但他自己却是一直因无爱无恨而记忆长存。

  数千年来,他一直专注于水土,最初将桑地沼泽变为农田的“伏家先祖”其实也就是他自己。

  他以“伏”姓自称,将治理水土的方法广泛传授给每一个想学的人,令那些方法得以编纂成册代代流传,并在每一次转生之后再回到“伏家”,将治理之法继续补充。

  桑国建立后,善治水土的伏家得到重用,家族世代珍藏的水土典籍也因此被国主挪于宫中妥善收藏。

  一千三百年前,大銮攻桑,这本不该祸及藏书,却不料桑国国主眼看即将战败,为不让大銮得到各类典籍,竟是在宫城被破前将藏于桑宫内的各类古籍一把火焚烧殆尽。

  万卷藏书毁于一旦,那是伏丘第一次意识到人间所谓“上位者”的自私与疯狂。但他也并没有因此而灰心,只是将伏家家财散尽后暂时隐居于山林,望以“销声匿迹”的方式免于与各国皇室再度产生牵连,想在山中重新撰写有关水土的书籍,并等天下真正安定后将其交于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就在那时,水镜带着解无移几人找到了他在山中的隐居之处。

  第一眼看见水镜身上的灵光时,伏丘便对他的来历有了猜测,进屋问过几个问题后,他更是笃定了眼前之人就是姑若与扶澜之子。

  所以,当水镜提出邀他参与“复国之计”时,他几乎毫不迟疑便答应了下来,想助这位故人之子一臂之力。

  对于他而言,鱼尾存忆并不必要,但当时水镜与他相谈时并未提及存忆之事,他也就未曾提及自己记忆长存,却未料到水镜竟会因烟雀加入后鱼尾不足而选择将鲤鱼易主从而离世。

  后来,在得知这个“同盟”中竟然还有一位能看见灵光之人时,他曾私下里去找过池若谷一趟,但在当时的一番交谈之中,池若谷声称自己之所以知道五神创世之史乃是因芪国的古老传说,至于他为何能看到灵光,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缘由,还推测说或许是长年药物熏浸所致。

  听他这么一说后,伏丘也再未多言,只当他是已被洗去从前的记忆,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的意义。

  其后至今这一千多年,伏丘如先前数千年一般游走于五湖四海勘研水土,只在四季谷有需时回谷相助,与谷中众人都无太多交集。

  直至前不久,乌兰达以烟花传讯请他前往芪南,收到消息后他便即刻动身,于数日之后抵达。

  在听乌兰达将封魂之术和龙血树之事大致说明后,他心中已是隐隐有所猜测,而在乌兰达陪同下亲自上山见过龙血树重生后,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此树的不死之身与灵气有关。

  恰在此时,乌兰达想起季青临曾提及的姑若记忆中三神种下龙血树的片段,便将这也当做一条线索转告给了他。

  听闻此言,伏丘错愕万分。

  并非因为此树乃三神所植,而是因为,竟然有人看见了姑若的记忆。

  当初姑若与扶澜向他传达喜讯时曾提及过鱼尾存忆,伏丘也因此得知存在鱼尾中的所有“白布”除了忆主本人之外唯有鲤鱼最初的主人,也就是姑若与扶澜之子水镜才可接收。

  因此,伏丘断定乌兰达口中的“季公子”极有可能便是水镜的转生,而他之所以至今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则很可能是因鲤鱼向他输送姑若那块“白布”的过程曾受外力打断。

  二人从南山回到芪南村落后,乌兰达收到了解无移的传信,伏丘便让乌兰达继续留在南山守好龙血树,而他自己则按解无移信中所言,启程前往四季谷会和。

  叙述完整个经过,伏丘总结道:“回谷的路上我就在想,龙血树既然是你爹娘和共渊所留,那么它的作用和根除方法你爹娘理应也会留给你,所以助你寻回记忆大概就是彻底铲除龙血树的关键。还有,在你爹娘转生之后,这世上知道如何利用龙血树之人,除你以外恐怕就只剩一个人了。”

  “共渊。”季青临与解无移一同会意道。

  在伏丘坦言自己就是苍峒之后,季青临便对池若谷的身份有了想法,如今听完伏丘的叙述,这个答案更是确凿无疑。

  思及伏丘这些年来鲜少回谷,恐怕不知池若谷做过些什么,季青临将近来发生之事向他简单叙述了一遍。

  听闻池若谷竟是从千年之前就开始每月以封魂之术为玉佩添补灵气,伏丘忍不住蹙眉道:“既然他记得龙血树的作用,就说明他灵气散尽转生后数千年都不曾因爱恨而被洗去过记忆,既然无须存忆,为何还要设法令存忆继续?”

  季青临思忖片刻,道:“或许之前数千年确实无爱无恨,但转生为芪国皇长子那一世……”

  季青临话到此处便停了下来,而伏丘和解无移却已是恍然。

  共渊在五神中被称为“灵神”,这乃是因最早的生灵便是由他以灵气所造,而人类始祖也是出自他手。

  这样的一位“灵神”,却在转生为芪国皇长子那一世被当做牲畜一般养于瓦罐之中以药物浸泡,生身父母将他视作获取“神力”的来源,仿佛他只是一件器物,一件割肉放血便能满足他们欲望的器物。

  若换做寻常婴孩,从小被养于瓦罐之中无人理会无人教习,大约连学会说话思考的机会也没有,或许就真如牲畜一般浑浑噩噩的生,稀里糊涂的死,到死都不明白其实自己是个人。

  但对于当时记忆长存的共渊来说,他听得懂别人口中的话,看得懂别人在做的事,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明白所有的恶意和欲望。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还能做到一丝怨念也无,一丝恨意不生么?

第166章 锦鲤九尾并合一

  想到“暗无天日”之时, 季青临眼前忽地浮现出了曾在芪宫看到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那个在深夜里蹲坐在瓦罐前喋喋不休的小姑娘,那个沾了药汁放进嘴里被苦到蹙眉的小姑娘,那个往皇长子嘴中塞完糖后笑称“你是甜的”小姑娘, 那个因“添药时给皇长子喂了不该喂的东西”而被下令处死未留全尸的小姑娘。

  或许, 在属于共渊的无尽黑暗里原本还是有一丝光的, 只是这仅有的一丝微光, 他却也无力挽留。

  伏丘和解无移二人并不知晓那个添药侍女的存在,所以此时想到的只是共渊极有可能就是在转生为芪国皇长子那一世生出了恨意, 所以在发现玉佩灵气不足后才会想方设法为其添补以求存忆能够继续。

  想明这一点后,解无移看向季青临道:“他从前每月将一人封魂是为了存忆,那么现在如此大张旗鼓四处封魂,还向霍绝他们下手,又是为了什么?”

  在没有拿回记忆之前, 季青临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可如今既已想起了关于龙血树和玉佩的一切, 这个问题便也有了头绪,他道:“你可还记得他对霍绝下手前说的那句‘占了不该占的位置’?”

  解无移点了点头,季青临接着道:“这个‘位置’指的应该就是霍绝存忆占用的那条鱼尾。”

  解无移一怔,随即猜测道:“他想将鱼尾中的记忆清除?”

  季青临道:“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解释。”

  解无移微微蹙眉道:“这要如何清除?”

  季青临当年只教过解无移如何以鲤鱼为他们存忆, 却未告诉过他鱼尾究竟是如何存忆, 此时也少不得要为他解释一番。

  鱼尾存忆之法事实上关乎两条‘线’,一条在鱼尾和记忆之间,另一条在记忆和魂元之间。

  忆主身死之时,连在鱼尾和记忆间的那条线会将记忆“白布”拉回鱼尾, 而在忆主转生后, 鱼尾上生出的那一条丝线则是记忆与魂元间的连线,由它来指引鲤鱼之主找到忆主的转生归还记忆。

  然而, 姑若最初以鲤鱼存忆只是为了将五神创世的历史留给水镜,所以只要水镜仍是鲤鱼之主,鱼尾之中所有的记忆都将以水为媒进入他的体内,比如钟家兄妹和霍绝的记忆。

  原本这也无妨,就如当年姑若的“白布”一般,虽然已经进入水镜体内,但它与姑若魂元间的连线其实并未被斩断,它的主人依然是姑若,只要水镜将鲤鱼易主,与鲤鱼间断绝主从关系,姑若的“白布”便将重回鱼尾之中。

  但是,池若谷对钟家兄妹和霍绝施下封魂之术,这就等于是切断了他们的记忆与魂元之间的连线,致使他们存在鱼尾中的记忆成为真正的“无主之物”,这“无主之物”一旦进入水镜体内,哪怕往后水镜再将鲤鱼易主,断开自己与鲤鱼的主从关系,他们的记忆也不再会回到鱼尾之中。

  也就是说,在池若谷将他们三人封魂,又设计使鲤鱼将无主的记忆传入季青临体内之后,原本用来给他们三人存忆的鱼尾已经就此空出。

  在谈及钟家兄妹和霍绝再也无法继续存忆之时,季青临心中其实并无太多波澜。

  一千三百年前他决定以鱼尾为他们存忆时,本就知道玉佩中的灵气所剩无几,最多只能为他们存忆一世保计划完成,若不是池若谷一直以封魂之术添补灵气,存忆之事其实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