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133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记忆长存一千三百年之久,应当也该无憾了吧。

  只是,若非池若谷将他二人封魂,他们这一世本还可安稳度过,可如今却是再无可能。

  季青临没再深想,继续分析道:“池若谷既然能看见灵光,那么当初在苓芳园初见我时必然已经看出鲤鱼之主已经不是你而是我,但他却丝毫不觉意外,这只能说明他对我的身份早已心中有数,恐怕早在当年京中‘神童’传言四起时,注意到我的就不仅只有你和释酒,还有他。”

  解无移点了点头,又道:“可他清空这些鱼尾,于他有何益处?”

  季青临道:“鱼尾中记忆越少,能存的灵气就越多,且不必因存忆而消耗。他以封魂之术分裂的所有魂元散成的灵气,都将注入玉佩之中。”

  解无移看了一眼从上岸后就丢在一旁的玉佩,疑惑道:“可他一直未曾试图抢夺过玉佩,玉佩不在他手中,有再多灵气又与他何干?”

  季青临笑道:“他恐怕不是不想抢,而是抢了也没用。”

  解无移面露不解,还未等季青临解释,一旁伏丘便已是替他答道:“鲤鱼易主,须得原主心甘情愿。”

  解无移一怔,心中不由诧异,他原以为鲤鱼易主只需以血液为引即可,却未料还有这么一个前提。

  季青临猜到了他在诧异什么,正色了几分道:“若没有这个条件,他恐怕早已想方设法将玉佩据为己有,而如今,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让我心甘情愿将鲤鱼给他的把握。”

  不等季青临解释,解无移已是意会道:“烟雀和石不语?”

  季青临点了点头,复又笑道:“暂不管他如何打算,我既然已知龙血树根除之法,就不会再给他继续封魂的机会。龙血树一旦根除,世间所有松针都会失去效用,封魂之术不复存在,被封魂者魂元会立刻离体转生,也不会再有魂元分裂出的灵气来注入鲤鱼。没有了灵气来源,鲤鱼最终也不过就只是一条鲤鱼罢了,他若想要,那便给了他去。”

  解无移沉默了片刻,其实早在得知这些年鲤鱼中的灵气都是来源于池若谷暗地里施展的封魂之术时,他便已经问过季青临会不会选择以分裂魂元的方式来为自己续命,当时尚未拿回记忆的季青临便对所谓长生表示了不屑,而如今看来,这份不屑依旧未改。

  只是……

  解无移迟疑道:“若鲤鱼易主,你的记忆岂非又要……”

  季青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了一下,忽地抓起一旁的玉佩站起身来,将玉佩丢入了湖中,抬手朝着鲤鱼入水的方向虚握了一把,而后垂下手来。

  解无移和伏丘跟到湖边,便见水中鲤鱼原有的九条鱼尾竟已合并为一,而鲤鱼此刻仍旧欢快地摇着尾巴向岸边游来。

  季青临俯身将它从水中捞起,它便立刻化为玉佩躺在了季青临手中,尾部形状俨然已是与寻常鱼尾无异。

  季青临道:“从今往后,这鲤鱼便再无存忆之用。”

  解无移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确认道:“所以……往后即便你将它易主,记忆也不会再受损?”

  季青临见他似乎还很是不敢相信,一边点头一边无奈笑道:“是啊是啊,我怎么舍得再忘记我宝贝徒弟一次呢?”

  解无移被这“宝贝徒弟”四字挠红了耳,低头轻咳了一声,抬手勾了勾鼻尖,唇角却还是忍不住弯了一弯。

  伏丘眼看着季青临又开始没羞没臊,像位无奈的老……叔父般轻叹了一声,拍了拍二人臂膀道:“行了,这里离芪南还远得很,早些上路,早些将龙血树根除,免得夜长梦多。”

  二人自然也无异议,季青临将玉佩揣进怀中,与解无移相视一笑后便与伏丘一同往谷口行去。

  三人刚走出几步,一阵轰隆响动忽然自前方谷口处传来。

  今日这谷中可着实热闹。

  季青临一边抬头看去一边想着。

  山门开启,一袭黑袍出现在三人视野中,季青临稍稍一怔,还当是哪位黑袍人竟是如此大胆,可再定睛一看,便见那人并未以袍帽遮头,长发披于身后,腰间挂坠葫芦,眉心一点朱砂,不是释酒又是谁?

  释酒甫一入谷便看见了他们三人,毫不犹豫便朝着他们走来,三人抬步迎上,及至近前,解无移先是唤道:“国师。”

  释酒听到这声后并未回应,却是若有所思地将解无移上下打量了一遭,而后忽然转头看向季青临道:“水镜?”

  季青临狠狠一愣,心中着实讶异,他取回记忆也不过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怎的释酒竟能一眼看出?

  “你怎么知道?”季青临诧异道。

  释酒低头嗤笑一声,冲着解无移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你徒弟。”

  季青临转头看去,便听释酒继续道:“你可知他有多久未曾露出过这般神采奕奕之态?除了你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之外,我可想不出别的缘由。”

  解无移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满面皆是难掩的欣然,此时还十分配合地对着季青临勾唇一笑,眸中熠如星辰,仿若将这世间诸般美好集于一身。

  季青临冷不丁又被勾了魂去,恨不能将眼前这人揉进心窝,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暂时克制住了冲动,手指飞快地勾过他的下巴,转头重新看向释酒笑道:“托你吉言,果真后会有期了。”

  释酒一言不发地定定看了他片刻,随后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般垂眸轻笑道:“很好,看来这采婴大典往后总算是不必再办了。”

  季青临稍一怔,随即咂摸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道:“那什么采婴大典……该不会就是为了……”

  释酒挑眉看他,满脸都写着“要不然呢”,而后瞥了一眼解无移,感慨似的苦笑道:“这大概算是你徒弟千年之中唯一一件为自己做的事了。”

  季青临哑然失笑,再看向解无移时,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酸涩。

  一千三百年来,千余次采婴大典,一年又一年抱望而往再无功而返,他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解无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安抚般捏了捏他的指尖,轻声道:“皇天未负,终是得偿所愿。”

  季青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弯了弯嘴角,反握住他的手牢牢攥住,转向释酒郑重道:“多谢。”

  这二字在旁人听来或许没头没尾,但释酒却是很快心领神会,也不与他客气,点了点头欣然受下,而后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伏丘一般,转头随意道了一句:“稀客?”

  伏丘无所谓地抬了抬眉道:“确实稀。”

  释酒一笑,也不打算与他多寒暄,直接问道:“你们这是要出谷?”

  季青临点头道:“去芪南,缘由太曲折,路上再说吧。”

  释酒没再多问,颔首应下后便随着三人一同出了谷去。

  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早已离开,要寻车马代步前往芪南还是得去城北驿站。

  出谷之后,白毛从季青临肩头飞起腾空自行飞远,而季青临则在穿林前往城中的一路上将眼下情形大致与释酒说了一说。

  释酒本就是个游离于世外的淡漠性子,听到季青临所述种种时也未露出多少惊奇,只是在得知伏丘竟是创世五神之一且与他一样无爱无恨地活了数千年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穿过海边大片树林行至城郊后,季青临看着这座与千年前已是截然不同的虞都城,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许沧海桑田之感。

  不过,有些东西变了,有些却还一如往昔。

  望溟塔还如从前一般高高耸立在这南海之滨,陪伴着湛蓝沧海,吟唱着问归之音,犹如经年不改的日月星辰。

  此时已是午后,城中街道熙熙攘攘满是忙碌的百姓,各家店铺亦是人来人往客进客出。

  四人径直向北城门方向行去,然而就在他们欲穿过城中一条主街之时,忽被前方围聚的大批百姓挡住了去路。

  人虽多,但却并不喧哗,百姓们似乎是在沉默围观着什么,偶有几人凑近脑袋相互交谈,却也像是不敢高声般窃窃私语。

  四人未经多少犹豫便往那人堆处走去,到了人圈外围,便见百姓们围着的是一处店铺,而那店铺的牌匾几人再熟悉不过——济元堂。

  这是一间济元堂在虞南的分铺,此时铺外左右各有一名官兵把守,铺中数名官兵出出进进,不停往外搬运清点着什么。

第167章 大銮先祖奠盛世

  四人都不大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形, 而面前恰有两位中年人仍在低声交谈,季青临索性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并未刻意压低音量,两位中年人像是被他惊着了一般赶紧回头竖起食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才悄声道:“听说这济元堂的大东家前些日子把国中所有铺面都上交给了朝廷, 你看, 这不正挨个儿清点交接呢?”

  四人具是一怔, 便听另一中年人感慨道:“这东家也是真舍得,好说也是数百年家业, 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了。”

  先前那人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依我看呐,恐怕未必,谁能好端端做这冤大头?弄不好是上头施压……咳。”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撇嘴挑了挑眉, 一副“你懂的”模样。

  四人不动声色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对眼前两个中年人点头笑了笑当做附和, 随后便靠边穿过最外圈的围观百姓到了对面。

  远离人群后,释酒回头看了一眼,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季青临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他将济元堂交给朝廷, 可能是白给么?”

  释酒会意道:“交易?”

  季青临点了点头道:“他想继续以封魂之术分裂魂元, 就必须保住龙血树,而要保住龙血树就先要过了驻兵芪南的乌兰达那一关。就凭他手下那些以封魂之术操控的黑袍人,做做偷袭暗杀之事尚可,但真要正面相抗, 必然不会是乌兰达的对手。所以, 他需要另寻助力,而现在看来他很聪明, 直接与皇上做交易,无疑是克制乌兰达这位将军最简单的手段。”

  说罢,季青临忽然转了转眼珠,问道:“这城中可有惊绝门的传讯点?”

  三人皆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弄得一愣,解无移转身抬了抬下巴道:“方才路过的那间成衣铺便是。”

  季青临问道:“传讯点中的烟花可有办法表示出‘烟雀’,‘石不语’,‘南山’,‘玉佩’这些意思?”

  解无移道:“可以。”

  季青临道:“行,那咱们就放个烟花,让池若谷带烟雀和石不语去南山换玉佩。”

  三人微微蹙眉,皆是不大理解季青临这么做用意何在,但还是未有异议,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方才路过的成衣铺行去。

  进了铺中,解无移亮明身份与铺主交涉,季青临则是插了一句道:“这位兄台,铺中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铺主自然也知他与解无移乃是同行,随手指向后院道:“后头西边那间是账房,里头笔墨都有。”

  季青临道了声“多谢”,冲着解无移挑眉一笑,直接便往后院行去。

  三人并不知道他要纸笔作甚,只在不久后隐隐听见后院传来一声口哨,再转头便见季青临已是又回到了前堂之中。

  铺主依着解无移的指示记下了要传达的内容,直接便上二层备好了烟花后登上楼顶将烟花放了出去,四人便也未再停留,出了铺子直奔城北驿站而去。

  刚一登上前往芪南的马车,季青临便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往解无移身上一歪,抓过他的手来握在掌心,后脑枕着他的肩头,盘着双腿笑盈盈道:“欸,你们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池若谷?要不是他这千年不遗余力给玉佩添补灵气,我岂不就见不到我的宝贝徒弟了?”

  伏丘先前已是经历过一遭,如今显得十分习以为常,只一如既往欣慰地笑着转头看向窗外不予理会,而释酒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个称呼,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看向解无移道:“你给你师父下蛊了?”

  “嘁,”季青临偏头斜睨他一眼,挑眉嗔笑道,“忘了我是在对牛弹琴,你们这些无爱无恨的冷血之人根本无法体会这种失而复得的妙不可言,是吧徒弟?”

  释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地解下了腰间的葫芦,转头和伏丘一起看向窗外,兀自喝起了酒来。

  解无移抿唇轻笑,抬手将季青临被车子晃得快要滑落的脑袋又往肩上扶了扶。

  “对了,”季青临忽地坐直了身子,“我先前都忘了问,你们究竟是如何从对付大銮变成了护佑大銮?”

  听见这话,伏丘和释酒看向窗外的目光旋即收回,解无移则是低头想了想,道:“这个问题,其实我先前在芪地已经提过。”

  季青临稍稍回忆了一番,道:“就因为允和治理芪地瘴沼一事?”

  解无移道:“那算是一个开端。”

  在四季谷众人齐聚后的十余年中,一直按照水镜原本定下的计划将“自己人”一点点渗透进大銮内部,图谋取而代之,而就在他们的势力逐渐成型之时,事情发生了转折。

  大銮皇帝驾崩,太子允和登基。

  允和甫一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重金招揽可治芪地瘴沼之人。

  芪地瘴沼肆虐千年,使得芪地百姓犹如生活于一座牢笼之中与外界难以紧密联系,发展因消息闭塞而落后于其余各地,这也正是芪国皇室和百姓的信仰犹如邪教的原因。

  治理瘴沼并非仅仅是允和之愿,亦是伏丘之愿,只是这瘴沼治理非一己之力所能完成,人力物力都需巨大投入,这才使得伏丘这数千年都未能对其下手。

  得知允和竟有此决心后,伏丘与解无移商议助其完成,于是,释酒上演了一出“六月冰荷”顺利入宫,向允和引荐了伏丘。

  在芪地瘴沼治理的三十年中,允和在国中举措不断,废除了与大銮现状不符的种种祖制,将诸国原有的律法去芜存菁后并入大銮,以科考择官替代世袭,修编危损古籍,造运河通南北,治江河水患,统八国文字。

  这些举措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造福于民,使得原本意欲颠覆大銮的几人心思都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