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 第78章

作者:林暮烟 标签: 天作之和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他有种这仿佛是自己笔迹的错觉。

  伏丘此时也已从门边走来,到了季青临身旁,弯腰从那书堆里择选了片刻,挑出了一本来递到了季青临面前。

  季青临稍稍一怔,随即放下自己手中这本将其接过,还未等他翻开,书缝中忽有一物滑出飘然落地。

  那是一张薄绢。

  季青临将它拾起展开,在看清其上内容的一刹那,心下猛然一颤。

  这是他前世记忆中见过的那张曲谱——《问归期》。

  季青临错愕地眨了眨眼,立即放下曲谱将手中书页翻开,便见扉页上赫然题着四句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诗:

  薄雾笼寒水,晨曦遣云归。

  青山融宿雪,百鸟御风临。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有些忙乱地将手中的书合上搁到一旁,又从书堆里重新拿出一本翻开,一页页看下去,书中的文字和前世记忆中的书卷一点点重合,仿佛将他再一次拉回了前世的雪山木屋之中。

  心中狂震,脑中更是纷乱无比,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完全想不通个中缘由。

  这些书……是我前世看过的那些?

  可是……它们为何会在此处?

  季青临心乱如麻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书卷,一时间竟不知思绪究竟该从何理起。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像是回过神来般猛然抬头看向伏丘,问出了与解无移先前一模一样的问题:“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同的是,解无移先前问出的那一句是在试探,而季青临此时却是真的茫然。

  “是。”

  伏丘直言不讳,接着俯身将他手中握着的书卷抽出扔到一旁,拉起他径直往石室外走去。

  穿过甬道,踏上石阶,回到楼中,行出学堂,伏丘一路既未停顿也未言语,就连洞开的暗门也直接丢在那里不管不问,拉着季青临直接行至山腰平台,踏上了吊桥。

  就在季青临终于忍不住想问究竟要去何处时,伏丘的脚步骤然止住,松开季青临的手腕,转身指向了下方湖面道:“看。”

  季青临被这猝不及防的停步惊了一惊,随后转身顺着伏丘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只见下方湖面之上,雾气缥缈之中,隐约倒映出了自己模糊的身影。

  季青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逐渐散开的雾气,盯着那雾气下愈发清晰的倒影,而后就在雾气散尽的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倒影之上,一层淡淡微光。

  如晨曦,如星辉,如萤火,如清泉。

  那是原本笼罩于解无移身上的微光,也是数段记忆中曾出现在水镜神尊身上的灵光,它意味着灵气的滋养,也意味着……

  长生。

  刹那间,季青临回忆中的数个片段飞速闪过,他想起了云州客栈那夜解无移将染着二人血迹的玉佩递给他的瞬间,想起了从那之后自己仿佛忽然消失的困倦感和饥饿感,想起了自己问解无移为何需要吃喝时他回答的那句“不用并非不能”,想起了苓芳园中解无移守着自己熬了三日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想起了自己问及灵光之时解无移躲闪的目光……

  谷中午时钟声响起,将季青临的思绪拉回眼前,他缓缓抬眼看向西山山麓,看向站在堂前遥望着此处的解无移。

  四目相对,眸光中仿佛浸透着千言万语,于悠远钟声里轻柔触碰。

  就在此时,季青临忽然感到背后一股猛烈的推力袭来,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是朝前扑去,直直坠向湖面。

  入水之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解无移愕然张大的双眼,看见了伴着钟声三三两两雀跃着跑出学堂的孩童少年,看见了因下坠带起的疾风而四散的雾气,最后,他听见了自上方传来的伏丘的一声轻语:“不谢。”

  轰然入水,周遭霎时变得寂静无声,在缓慢下坠的过程中,季青临看见了一丝光亮闪动,腰间玉佩顿时化为鲤鱼,灵活地游至眼前,轻摆鱼尾,缓缓向着他的双眼扫来。

  闭眼屏息,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仿佛在刹那间便已将尘封千载的过往尽数归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鹿采,锦鲤,可爱指数妖妖灵,醉里挑灯看剑,长青,琦蘑菇君,我超喜欢哦,喵了,晚晚,噜啊噜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非常感谢一路追更订阅评论推理的每一位宝藏天使,你们真的是我的动力源泉和冬日暖阳,无比无比的爱你们!

第104章 望溟塔顶惊初遇

  一千三百年前。

  他无名无姓, 自北海尽头雪域而来,于人间辗转数千年,借手中鲤鱼之名自称水镜。

  此刻花香可嗅, 鸟鸣可闻, 耳畔阵阵微风拂过, 温暖夕阳映在面庞。

  双目轻启, 放眼望去,此处上可观白云悠悠, 下可观郁树葱葱,远处是与天际相连的湛蓝沧海,海天相接之处夕阳缓缓下沉,余晖斜映在海面之上,晕出一抹温柔缱绻。

  南海之滨, 虞国都城,望溟塔顶。

  风自四面吹来, 轻轻拂过塔身,传出阵阵如女子低声吟唱般的声响,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此塔虽是石身, 顶层却是由木材加盖而成, 十二根立柱支起伞面般的盖顶,檐下十二横梁围成一圈首尾相连。

  水镜坐于横梁之上,背靠梁柱,右腿悬下, 左腿弯曲立着, 脚前摆着一方砚台,膝头平放着一块绢布, 手中执笔在绢布上勾勒,一边写一边喃喃念道:“敢问……沧海……可知晓……此去……何日……是……归期……”

  随着他的笔尖轻划,绢布上渐渐呈现出一首曲谱,曲调正是那风吹过塔身时发出的音节,而曲词则以虞文书写。

  写完最后一个字,水镜搁下笔来,执着绢布两端将它立起,从头至尾欣赏了一番,这才满意一笑,将它垂在横梁边,用砚台压住一角风干墨渍。

  做完这些,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简单翻了翻前面有字的部分,而后翻到空白的一页,提笔写道:“虞都有塔,名曰望溟,立于南海之滨,风过而塔鸣,其声如低吟,虞民称其为女子所化,传闻……”

  这本薄册是水镜记载见闻所用,他这千百年来游历世间,将各处奇闻异事,各地风俗传说都记于其中,偶尔兴起还会添上两句诗文作评。

  北海尽头的四季山中这种薄册堆积如山,每写完一本,他便回山一趟,将其收于山下木屋之中。

  “嗒,嗒,嗒……”

  水镜正写到这曲《问归期》的由来,便听见细微响动从楼梯处传来,似是有人正在登塔。

  水镜凝神细听了片刻,终于确定的确有人正在上楼,且似正是奔着塔顶而来。

  那脚步声平缓之中带着几分沉重,仿佛脚步的主人心事重重。

  水镜并未急着回避,一来他并不担心自己被人发现,无论来者何人,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二来,那楼梯开在顶层正中,楼梯口正对的方向朝着对面,即便有人上楼,也是背对着水镜出现,他想先看看这脚步声的主人究竟是谁。

  水镜盯着楼梯口,随着木梯吱呀之声愈发清晰,不消片刻,便见一少年垂首踏上了最后一节阶梯,迈上了顶层。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修长,青丝束顶,一身杏黄衣袍,腰间坠着柄青铜长剑,剑鞘雕饰精美,似是云顶腾龙。

  此时,少年只需抬头环顾一圈便可看见水镜,可他却像是神游天外一般,对四周景致毫不关心,只低着头一步步向前走去。行至塔顶边缘,面朝着南海的方向,掀起衣摆便就地一跪。

  水镜随意转动着手中的毛笔,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想看他何时才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却见那少年跪地之后便如静止了一般,直直望向南海,若不是偶尔吹过的微风将他的发丝撩动,甚至要让人以为他已就地化石。

  水镜盯了那背影半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他轻轻合上膝头薄册放回怀中,又将手中毛笔搁上砚台,打算下去惊他一惊。

  不料刚刚将笔搁下,收手时无意间蹭到了砚台,砚台稍稍一动,压在下头的绢布顿时没了束缚,顺风直奔那少年而去。

  水镜轻轻“嘶”了一声,赶忙飞身跃下横梁,前倾身子伸手去捞。

  指尖堪堪擦上绢布一角,刚欲再进一步,脚下落地之处的木板恰巧发出“嗒”一声脆响。

  “谁?”

  少年身子一震,反应极快,瞬间将身侧铜剑拔出,反手刺向身后,不料刚一转头便是眼前一暗,一块不明之物罩面而来。

  少年心中一惊,连忙仰头往后避开,抬手一劈,手中长剑将那绢布从中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向他身后飘去。

  没了绢布遮挡,他立马看见了布后有人,手中剑势丝毫未顿,向来人刺去。

  水镜心系那绢布,无意与他纠缠,奈何长剑已至眼前,只得侧身避开,同时抬手掠过剑身直至剑柄,将那少年手腕一掰,瞬间从他手中将剑夺过,反手“锵”一下将它插回了少年身侧的剑鞘之中。

  趁着少年低头看着剑鞘错愕的功夫,水镜已绕过他追至塔顶边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被劈成两半的绢布因这半刻耽搁而飘然远去。

  水镜抬了抬手,却终是无奈垂下,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见少年此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仰头看着他,水镜一时忍俊不禁,顿时将那绢布忘在了脑后,促狭道:“平身平身,太子殿下不必行此大礼。”

  少年这才彻底看清来者相貌,冷冷盯了他片刻,挪开目光继续看向南海,道:“又是你。”

  他的语气之中除了漠然,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无奈。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眼前之人了,数月之前,也是在这望溟塔顶,他惊讶于竟然有人擅入攻城,曾如方才一般拔剑相向,却不料对方仅凭空手就将他的招式一一化解,令他倍感无力。

  水镜顺势往背后立柱上一靠,抱臂笑道:“这话应该我说才是吧?你堂堂一国太子,隔三差五就被我撞见在这塔顶罚跪,成何体统?”

  上回他来虞国宫城游玩,路过大殿时恰巧听见国主正在与朝臣议事,便索性停下脚步听了会墙根。

  虞国国主性情温和,朝中众臣进谏时都不太有忌讳,对于同一件事,往往各派都有不同看法,众人各执己见,这便导致到了最后常常也议不出个定论来。

  那一日,殿中所议之事关乎变法,似是有人编纂了新的律令交由国主定夺,而朝中大多人却都认为新律太过大刀阔斧,也太过严苛。

  水镜稍稍听了片刻,便已听出那些反对之人各怀鬼胎,之所以抵触新律不过是因为新律极有可能动摇他们的既得之利。

  听着殿中你来我往的争吵和国主偶尔的圆场之言,水镜正觉好笑,便听一道清冷的嗓音掷地有声道:“一派胡言。”

  水镜精神为之一震,便听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几名正在争执的老臣所言依次驳斥,期间旁征博引,借古论今,鞭辟入里,字字珠玑,末了还送了那几位老臣一句评语:“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冥顽不灵,食古不化。”

  水镜险些笑出声来,只觉此人十分有趣,但紧接着,他便听见国主一改往日温吞,呵斥那少年不知礼数口无遮拦,责令其立刻前往望溟塔顶跪地思过。

  水镜挑了挑眉,等那人出了大殿,他才从衣着看出此人乃是虞国太子。

  依着虞国服制,国主为金,皇子浅黄,太子杏黄,而这少年既然一身杏黄,自不必多猜。

  水镜一路尾随太子至望溟塔顶,见这少年还真就老老实实罚跪,一时没忍住逗弄之心,出言调侃了几句,却不料引得太子拔剑相向,讨了好大个没趣。

  回忆起那次初见,水镜自认为十分坦诚,当时这位太子诸多盘问,他都有问必答如实相告,实在不明白为何太子对他却是那般不待见。

  这一次,水镜来虞国宫城纯粹是为了先前在南海海边渔民处听闻的望溟塔传说,来这塔顶记述曲谱,却未曾想无心插柳,又一次在此遇上了这位太子。

  见少年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水镜也不恼,笑问道:“太子殿下这次又是为何罚跪啊?”

  少年目不斜视不为所动,只当眼前这人说的话都是耳旁风。

  他还记得上一次遇见这人时,自己曾问他是如何潜入宫城,他竟回答说是腾云驾雾而来,再问他有何图谋,他说只是闲逛,问及名讳,他说无名无姓,再问年岁,他说一千多岁……

  于是太子不想问了,觉得还是直接打一架为好。

  结果,没打过。

  水镜看着少年紧抿的双唇,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放下环抱着的双手,缓步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笑道:“太子殿下不想说也无妨,让我猜猜看。”

  他绕回少年正面,漫不经心地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双手搭在膝头笑盈盈道:“可是因为桑国求援一事?”

  少年听见他这句话,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转眼看向他,眼中有几分意外之色。

  桑国求援书信递到虞都后,国主只召了几名位高权重的老臣秘密商讨此事,大多人还未得风声,且书信不过今晨才至,眼前之人又是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