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卧底的那些年 第67章

作者:萝卜蛋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华笙却摇头:“那也不尽然。算算年岁,那孩子今年也应该十七、八岁了罢。”

  他说这话时,抬眼凝视着贺九卿的眼睛,深不可测的眸色里闪现出几丝审视意味,“听当年的幸存者说,沐家前任家主曾经唤那个孩子小九。”

  贺九卿耳边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一股子寒意从脚尖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脊背僵硬着,动弹不得。连头皮都一阵阵的刺痛。唇一张,道:“师尊,我是清白的,那个孩子绝不是我,师尊,你要相信我。”

  华笙摇头,沉沉叹了口气:“每次一提到当年的事,你比谁都要激愤。这些事又都同你有几分关系,换作是谁,都会怀疑你的。不过,你要是敢对我撒谎,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涩然唤道:“师尊。”

  “行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罢。”华笙捏了捏眉心,似乎不想再多问,只摆了摆手让贺九卿下去。

  “师尊,那弟子先告退。”

  贺九卿起身,对着华笙拱了拱手,这才退出了房门。

  弦月当空,夜色正浓。贺九卿毫无睡意,独自在华笙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灯火骤熄,这才怅然若失地下了楼。

  店里早早地打了烊,没什么可待的,偷了壶酒。索性抬步往外走,大街上空荡荡的,一遛的店门全部都被锁了起来。贺九卿双臂环着配剑,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酒水辛辣,灌在肚子里很快就烧了起来。他不知道华笙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只要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一番,什么事情都将水落石出。

  可华笙迟迟不肯那样做,也许就是惦念着两个人的感情。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两个人定然再也回不去了。

  贺九卿酒量不行,又是藏着心事的一顿猛灌,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跑到谁家地里偷了个大西瓜,一路抱着,跌跌撞撞来到了荒郊野岭。一脚踏平一座墓碑,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随后把西瓜放在地面,一拳头把瓜掏裂,趁着夜色捧着瓜啃。

  啃出了满脸的辛酸泪。

  事到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冥冥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碎在背后牵引着他走。有时候他自己静下来想想,都觉得身后虚得慌,像是有个鬼影子死盯着他似的。

  胡乱把西瓜啃了个囫囵,酒劲儿这才上头,贺九卿满脸酡红,蜷缩在坟堆里,抱着落华剑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径直在他面前停下。头顶的乌云一下子散开,魂千束着手站着,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贺九卿,许久,才弯下腰来,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低声唤:“小九,小九,你醒一醒,小九?”

  贺九卿醉得一塌糊涂,两眼迷惘,被魂千扶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头好晕啊!”

  “不会喝酒,就少喝点。看看你,活像是在泥坑里滚过一遭。”魂千叹气,抬袖给他擦干净脸,这才将人扶了起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否则华笙定然要起疑的。”

  贺九卿摇头道:“我不想去找华笙。”

  魂千问他:“那你还能自己走路吗?”

  “不能走了,想要你背。”

  魂千神色顿了一下,低着头逗他:“你唤我一声表哥,我就背你回去,怎么样?”

  就像是当年一样,落魄至极的小九,被魂千从烂泥窝里拽了出来,也说了相同的话。

  当年的小九唤了一声“表哥”,魂千便真的把他从阴深恐怖的地狱里背了出来。而现在的小九,却能摇头拒绝他:“我不要你背我了,我可以等我师尊。”

  魂千神色更暗,语气里有说不出来的失望:“华笙,华笙,没了师风语,你就只惦念着华笙。是不是只有华笙也死了,你才能惦念着我?”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贺九卿的脸,“没有良心的狗东西,当年救了你的人,不是师风语,也不是华笙。是我啊,是我把你从人间地狱里背出来的,你那会儿还说,这辈子最喜欢表哥了,你都忘了不成?”

  晚风一吹,贺九卿非但没清醒,反而脸色更加酡红,眼睛迷离着泛起丝丝水光。魂千喉结微微滚动,伸手缓缓摩挲着贺九卿的脸,声音难掩几分落寞:“小九,当初我如果把你藏起来了,那该有多好?你不必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活着,我也不必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你我都是活在地狱里的人,没有谁是谁的救赎,你喜欢旁人,不过是喜欢他们身上的光明。你向往光,可又畏惧光,因为你本性暗,这点我知,可你不知。”

  贺九卿下意识地用脸蹭了蹭魂千的手心,眯着眼睛,神情慵懒的像猫儿一样。

  魂千心尖一颤,手心直发紧。他深深凝视着贺九卿这张脸,用手指一点点的勾勒出他面容的轮廓,随后才压低声音,类似于诱导一般,低声道:“小九,你想不想跟表哥走?”

  贺九卿摇头:“不想。”

  “为何?”

  “怕师尊生气。”喝醉酒的贺九卿坦诚回道,抬眼望了望天,这才略显慌张道:“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师尊找不到我,肯定会生气的。他一生气,我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魂千伸手拉他手腕,提了个音道:“小九,表哥带你离开这里罢,好不好?咱们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我可以带你走。”

  “走?往哪里走?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贺九卿涩然笑着,挣脱开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魂千默然。忽听噗通一声,抬眼就见贺九卿以脸铺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赶紧上前几步,弯腰将人扶了起来,见他双目紧闭,赶紧拍着他的脸,急声唤道:“小九,醒醒,小九,快醒一醒!”

  耳边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原来贺九卿只是睡着了而已。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活像是从泥窝里拽出来的泥猴子。你这副样子,若是被华笙看见,指不定就要一脚把你踹死回炉重造。”

  魂千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贺九卿的眉心,一手绕到他的后背,将人一把背了起来。脚底下踩着硬物,居然是那把落华剑。

  “真是麻烦!”魂千脚尖一勾,将落华剑攥在了手里,结果贺九卿立马伸出手来,嘴里嚷嚷着,“我的,我的,这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华笙送你个破剑,你还当个宝贝似的!”

  魂千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可还是松了手。贺九卿立马把落华剑抢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一路昏睡。

  月色透过林叶,在地上留下了一簇簇斑驳的树影,踏过夜色,缓缓往街道上行去。魂千把贺九卿背得稳稳地,就像是当年一样,明明自己年岁也不大,可脊背却总是直直的。

  也许,小九终有一天会恨他,可在此之前,两个人还是表兄弟。算了算时间,一眨眼十三年过去了,从前那个年幼的孩子,早就长成了现如今的少年。

  小九一直都很痛恨魂天当年见死不救,让许念被仙门众人逼得当众自刎。曾经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痛骂诅/咒,可现如今,魂千也步了自己父亲的老路。

  “小九,我有时候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一醒,你我都还小,所有人都在。我们两个还能一起跑马放风筝。”

  魂千将人放了下来,喂了颗丹药在他嘴里,直到贺九卿缓缓清醒过来,才道:“小九,表哥答应你,只要你把神器盗过来,咱们替姑母报仇雪恨,统一了三界,以后再也没有人为难咱们了。到那时,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

  “……统一了三界,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能去哪里?舅舅不会放过我们的。”

  “天大地大,总归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别总说这样的丧气话,不是还有表哥在,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顶。”魂千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爹毕竟是我爹,你舅舅毕竟是你舅舅,他不会真的把我们两个怎么样。否则日后魔族不得绝后了?”

  贺九卿点头:“也是。”

  他抬眼望了望天,又道:“表哥,我该走了。”

  “走罢,小心点。别让华笙逮着你了。”魂千对着他挥了挥手,抚平衣衫上的褶皱,笑了笑道:“华笙待你还挺好的,能多骗一时,就多骗一时罢。”

  贺九卿也挥了挥手,两人就在街头分离,各自往一个方向行去。轻而易举地就寻至了华笙的房门口,用手指扣开纸糊的窗户,月色涌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尽数落入眼底。

  目光缓缓往里面移动,径直落在榻上。可哪里有半分华笙的身影。他整个人一愣,忽觉手腕一紧。华笙的声音悄然而至:“做什么去了?浑身脏得跟泥猴子似的。半夜才回来,偷鸡摸狗去了么?”

  

  ☆、坦白从宽鸭

  

  “呵, 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师尊总是会想起我。”贺九卿捏了捏绞痛的眉心,手腕震了一下,没震开, 反而被华笙拖着推进了房。

  “你有什么心事, 值得你半夜三更地出去喝酒。酒醒了么?没醒的话, 出去跪着,什么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进来。”

  贺九卿想了想,抬起手来, 笑着道:“那你把手松开, 你不松,我怎么出去?还是说,师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实际上并不想我出去?”

  华笙并不言语, 将人按在床上坐好, 以至于贺九卿不得不昂高脸, 才得以看见师尊的脸。

  沉默片刻,华笙道:“小九,你同我说句实话, 就有那么难么?”

  贺九卿道:“师尊想听什么实话?若是我把这所有的事都认了,莫说是师尊不饶我,整个修真界都不会饶了我, 你当我傻?再者说了,的确是师伯造的孽,与我何干?师尊不忍心看着师伯身败名裂,就忍心把罪责都推我身上么?”

  他酒劲儿上头, 两手臂撑在床上,上半身往后仰,摇头笑道:“谁他娘的能想到,堂堂的仙门名流,居然私底下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简直丢尽了华南的脸面。师伯日后定然再无颜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欺师灭祖了,因为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华笙沉默片刻,怕他摔倒,伸手去扶,贺九卿一抬臂将华笙手打开,自衣袖中滚出了一只小玉瓶。

  “这是?”

  “别碰!”贺九卿慌忙去抢,可手底下还是慢了一步,华笙将瓶子拿在手中细看,随口倒出丹药,凑近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

  “这是魔族的幻颜丹!你是从何而来?”

  贺九卿浑身立马出了层冷汗,勉强辩白道:“我捡到的。”

  “撒谎!”华笙毫不客气地拆穿他,冷着脸道:“你是想要我把藤鞭拿过来,才肯说真话?”

  贺九卿战战兢兢地摇头,求饶道:“师尊,别,别拿,我怕,师尊,我怕!”

  “你撒谎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怕?”华笙似乎有所怀疑,又蹙眉问:“你方才跟谁在一起?”

  “我没跟谁在一起,我就是一个人……”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华笙不轻不重的一耳光打了回去。

  华笙冷冰冰地说道:“为师纵了你这么久,你还不知收敛,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莫不是真觉得你同本座结为道侣,便能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了罢!”

  贺九卿缓了缓气,才道:“那如果我如实相告,师尊可以对我坦白从宽,既往不咎么?”

  “你且先说!”

  “好!那我今日就豁出去了!”贺九卿咬牙道:“师尊,我今个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是总说我撒谎欺骗你么?来来,咱们秉烛夜谈,好好谈谈心。”

  他霍然从床上蹦下来,踉跄着歪到桌边坐好,点了蜡烛放在桌面中央,华笙落后一步,同他面对面坐下。

  一把将落华剑拍在桌面,贺九卿抬腿踏在旁边的凳子上,“现在是有问必答时间,谁说假话,谁以后不得好死。好不好,师尊?”

  华笙蹙着眉尖望他,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目光坦然而平静,似乎等着贺九卿的下文。须臾,才淡淡道:“这是你说的,你若是敢说半个字假话,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磨着后槽牙点头:“好啊。”他从桌子底下把先前藏的酒摸了出来,拍了拍酒壶,“你问一个,我喝一个。我问一个,你喝一个。咱们今日只作道侣,不论师徒,你不可以再责罚我。”

  “……你酒量差。”

  贺九卿摆手:“这个你别管,你就说干不干?都说酒后吐真言,今日我非得试一试,到底是不是真的!”

  华笙不再坚持。

  贺九卿率先发问:“好,那我问你,若是楚卫当真干了那档子丧心病狂之事,你会当场揭穿他,让他身败名裂么?”

  华笙沉默片刻,才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做错了事,谁就要承担后果,谁也不能例外,你我都一样。”

  他喝了一口酒,目光清明得很,抬起眼皮,稍一犹豫,才问:“你爱过师风语么?”

  贺九卿摇头:“我若说从未动过半分感情,那定然是假的。这么个美人儿在我眼皮子底下乱晃,任谁也不由自主心生两分喜欢。可也只到喜欢而已了。”

  他刻意压着华笙的唇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师尊没有一下子逼问到底,而是循序渐进地慢慢问,也许,还是想等他自己坦白。

  “又该我了。”贺九卿单手支着下巴,“师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青玄剑认我为主?咱们都已经那样那样了,灵肉合一,已经是道侣了。为何不肯让青玄剑认我为主?”

  华笙却道:“你不是很害怕青玄剑么?为何想要让它认你为主?既然害怕,不该是一辈子见不到才好?”

  “怕不怕是一回事,可让不让它认我为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贺九卿将酒壶推了过去,“师尊,该你喝了。你回答得避重就轻,罚你自罚三杯。”

  辛辣的酒水入肚,连嗓子都火辣辣地烧着。华笙面色如常,如同喝白水一般,极其自若,一连灌了几口,连半分醉意都没有。

  华笙问:“你到底同师风语说了什么,逼得他自戕而死?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的伤,是谁伤的?”

  “师尊,你看一连问我三个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