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卧底的那些年 第69章

作者:萝卜蛋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锋利的剑刃将皮肤割破,两个人的鲜血从两端蔓延过去,最后汇作了一股。

  华笙待光芒散去,这才收回了手。将剑抛了回去,淡淡道:“落华上面有我的血,它不敢不听你的命令。”

  “多谢师尊。”

  贺九卿将剑收好,垂着头又跪了一会儿。一直在等华笙继续拷问他,可是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屋里始终静悄悄的。

  他先前被华笙抽了十几鞭子,伤口火辣辣的疼。原本摔下楼时,还伤了心脉,咳出了血。谁想华笙居然当场给他渡了灵力。

  如此一来,身上就只剩下皮肉伤了。当然,也决计不轻就是了。毕竟,华笙不生气的时候,温润如玉,淡漠出尘。一旦生气起来,简直就是阎罗王。

  贺九卿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被华笙这块刀俎随意处置。原先还想要点脸,忍住不哭,可到了后来,哭得又比谁都大声。

  两手贴在大腿上,头一低,发丝就落至了华笙的衣衫处。

  华笙看不下去,抬脚踢了踢贺九卿的膝盖,蹙眉道:“哭什么哭?人家师忘昔死了祖父,又死了个亲弟弟,哭得都没你惨。”

  贺九卿抹泪道:“可小九也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他即便不认我,也该饶我一命罢?”

  “你唤过他长兄么?吃过师家的饭,喝过师家的水,住过师家么?你在他身边长大么?他有没有抱过你?”华笙一连反问三句,冷笑道:“你都没有。你可知,师风语是他从如珠如宝宠爱到大的。换作是谁,都无法原谅你。”

  “如珠如宝宠爱到大……”贺九卿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失智一般喃喃自语道:“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同样都是弟弟,二哥就是如珠如宝的清贵公子,可我就是被人嫌弃唾骂的野种。师忘昔会……杀我?”

  华笙见不得小九这般神色,也觉得他可怜。即便知晓被欺骗了十二年,可就像是小九自己说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要杀了他?

  实在是舍不得。

  “小九,师家不会认你的,你母亲同沐家家主又是有名无实,沐家也不会认你。至于魔族……”华笙手底下收紧,一字一顿道:“若是被我知道,你私底下还跟魔族有联系,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摇头道:“我不姓师,也不姓沐,我就姓贺好了。”

  他攥紧华笙的衣袖,五指收拢,“我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名字也是胡乱取的。我娘在世时,常唤我小九,我原还在想,自己在家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九。后来才知,应该是长长久久的久。”

  他伏在华笙的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我也只是猜测,她死前还希望能和楚卫天长地久。可却不曾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愿成为第二个许念,但求师尊不要成为第二个楚卫。”

  华笙沉默片刻,单手将贺九卿揽在怀里,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今晚,我吓着你了。还疼么?”

  “不疼。”

  华笙道:“又在撒谎。”

  贺九卿赶紧反口道:“疼,好疼,都快疼死了,师尊!”

  “疼了好,疼了你以后就再也不敢了。”华笙替他把头发拢在一起,这才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白玉簪子,上面还刻着兰花纹,替他重新把发束上。

  “公子如兰,气质温润。我不求你温润如玉,但求你平平安安,日后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罢。”

  攥着小九的手,渐渐收了力道,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侧脸,外面的天也要亮了。

  弟子们一整夜都战战兢兢的,虽未曾听见华笙和贺九卿到底在说什么,可光听噼里啪啦的鞭打声,以及不绝于耳的轰隆声,便知贺九卿昨夜定然挨得不轻。

  他们当中不乏有心过去给贺九卿求情的,可有心没胆,哪里敢去火上浇油。早上全部都排排坐等在二楼楼梯口,一见贺九卿一瘸一拐地从华笙房里出来,立马涌了上去。

  一个弟子震惊道:“这是……打了一整夜?”

  “都听见了啊。”贺九卿见楼下大厅已经被一群小兔崽子们整理好,这才暗暗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有个弟子手里抓着个纸包,便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是我早上出去买的包子,还热着呢,大师兄要不要来两个?”

  贺九卿想了想道:“那都给我,成不成?回头我再买来还你!”

  “成成成,当然成了,不就几个包子,大师兄想吃,尽管拿去!”这弟子很是爽快,见贺九卿脸色苍白,又道:“大师兄,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都伤到哪里了?要不要我们帮你上个药什么的?我们皆知蘅曦君向来手重,可却不知他手居然这么重。苦了你了,大师兄。”

  贺九卿苦笑道:“自然是我的错,我这天天吊儿郎当的,蘅曦君早看我不顺眼,正好抽查我课业。我是一点没看,这才挨了一顿。倒是你们,别老是提了啊,我也是要脸面的人!”

  众弟子也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不提了。

  提溜了包子进门,刚好华笙已经起来了,贺九卿上前,将师尊往床上一按,这才把包子递了过去。

  “师尊,在这里我不方便给你做饭,你先吃个包子垫一垫罢。你流了那么多血,必须要好好补一补。”

  他也是把包子捏出来才发现,这包子被做成了小老虎的模样。每一个都憨态可掬,萌态十足。

  华笙约莫也没见过这个,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片刻,才抬首,一本正经道:“这个,像你。”

  贺九卿一愣,点头也笑:“是啊,我就是个纸老虎,别人看我挺厉害的,其实我就会窝里横。也就师尊能降得住我这只脱缰的疯狗。幸好师家不肯认我,要不然我在师家能活活把我憋死。他们家的破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师忘昔又不待见我,这一声哥哥,我还当真叫不出口。”

  华笙道:“可为师瞧你唤师风语二哥,唤得亲切无比。”

  “那又怎么样,他终究是不肯认我,到头来还恨上了我。”

  贺九卿语气阑珊,将包子整个塞嘴巴里,还不忘记给师尊也塞上一个。

  华笙嘴里叼着包子,足足愣了有半刻钟。直到贺九卿把包子都吃完了,又回头打他的主意,才缓过神来。

  “师尊不吃啊?不吃的话那给我吃吧!”

  “吃。”华笙将包子捏在手里,优雅无比地小口啃包子皮,“还挺好吃的。”

  贺九卿吞咽着口水,目光瞟过去一眼,又瞟过去一眼,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师尊,这事可以翻篇了吗?”

  华笙并不回答,待把一整个包子啃完,这才垂眸瞥了贺九卿一眼,反问:“你说呢?”

  “……我就知道师尊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贺鹌鹑垂着头,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哪一只手都很舍不得。咬了咬牙,才把左手伸了出去。

  “做什么?”

  “砍手。”

  华笙将他爪子拨开站起身来,随意拂平衣衫处并不存在的褶皱,直到踏出房门,才淡淡道:“留着罢,我不养残废。”

  

  ☆、都怪世间凉薄

  若是正儿八经的算, 这约莫是贺九卿第一回来凤凰。

  凤凰着实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人杰地灵。修真门派多是坐落在某座山峰,或者是某片峡谷中, 而沐家的府邸据说以前是哪位开国皇帝的旧址, 自然是金碧辉煌, 贵不可言。

  一路行来,无论是城镇还是街道, 皆是热热闹闹,老百姓安居乐业, 全无半点邪祟出没过的样子。就连头顶的天空都是蔚蓝色的。

  同前来镇守凤凰边塞的弟子交接一番, 说明了来意,对面一听说华南的蘅曦君过来了,早早就派人通知门内,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行来一众门客弟子们恭迎。

  贺九卿暗猜, 他们此行并不算低调, 目的也甚明确, 想必沐家也知晓他们的来意。若换了旁的家族,即便不敢公然同华南叫嚣,可耍点脸色总归是敢的。哪会像沐家这般, 门户大开的邀请他们下榻,一副拱手要把神器献上的架势。

  此前魂千便跟他说过沐霜的为人,据说是个很有城府的公子, 早年丧父,被沐夫人一个人拉扯长大。像这么大的宗门并不好管理,更莫说当年才刚刚经历了仙门围剿的沐家。其中艰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

  可当贺九卿第一眼见到沐霜时,还是着实诧异了, 并且满脸花痴地盯着人家足足半刻钟。

  彼时,沐霜正在殿内同门客们商讨事宜,得知蘅曦君大老远的过来后,立马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赶至门口迎接。乌泱泱的一群人过来,贺九卿立在华笙身侧,随意一瞥,就见一锦衣公子阔步向他们走来。

  穿得齐整,腰系白玉织金软带,手里攥着把青骨玉扇,微风一吹,衣衫伴随着踏出殿门的动作上下起伏,姿态闲适惬意。

  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不及师风语温润,也不及华笙冷清,介于两者之间,既不让人觉得他性子软好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性子清高孤傲,再配上一副俊美的容貌,很容易就让人放松警惕,心生好感。

  “蘅曦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真是蓬荜生辉,请!”

  沐霜攥着扇子拱手见礼,华笙微颌首算是还了一礼,余光瞥见小九眼珠子往人家身上乱晃,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感受到了师尊的目光,贺九卿赶紧拱手还礼,这才跟在华笙后面亦步亦趋地踏进殿门。

  眼前这位沐霜公子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比起梦桓不知道清贵了多少倍,贺九卿自己更是自惭形秽,不肯与他相提并论。

  落座之后,便又是一番闲谈。沐霜此前约莫是同门客们商讨什么事,眼下见华笙过来了,遂让众人退下。场面话说得漂亮极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贺九卿轻抬眼皮,暗暗揣摩,当年的华笙约莫就是眼瞎,看不上梦桓,那是理所当然。不选师风语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不收沐霜,这便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皮子一抬,悄悄瞥过去一眼。结果没曾想沐霜警惕性那么高,立马把目光扫了过来。目光相接,贺九卿又想起那架小弓,颇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

  可沐霜偏偏不肯放过他,满脸微笑地望了过来,口里道:“多年未见,贺公子还是这般风度翩翩,只是与我生分了不少。”

  这话着实虚得很,遥想当年小九穿得破破烂烂,抽着鼻子,跟条小尾巴似的来到华南山。同周围的光鲜亮丽一比,就像是人脚底下的泥,哪有什么风度翩翩一说。至于交情,那更是没有的事。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贺九卿放下茶杯,笑得腼腆:“是啊,算算时间,我已经拜入蘅曦君座下十二年了。我家师尊管我太严,若不是如此,我还能下山找沐公子喝个酒什么的。”

  华笙抿了口凉茶,神色淡淡的。

  沐霜笑道:“好说,好说。”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叹惋道:“只可惜了师二公子。原本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我们四个还可以在一处聚一聚,没曾想就传来了噩耗。当时骤然一听,我还有些不敢置信,如今想想,还是觉得心痛不已。多好的一个人啊!”

  贺九卿脸色一变,面上的笑意褪了下来。他笑不出来,觉得唇舌都苦得慌。下意识地想要伸手问师尊要颗蜜饯甜甜嘴,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得涩然道:“是啊,他人很好,就是死得太早。”

  沐霜这才后知后觉一般,拢起折扇拱手,满脸羞愧道:“对不住了,居然提了这个,惹贺公子难过,在下失礼了。”

  顿了顿,才又道:“可能世间凉薄,留不住他。化作烟云随风散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贺九卿听了,心里极不是滋味。哪里是世间凉薄,只不过是他凉薄,害苦了师风语而已。

  华笙将杯子不轻不重地往桌面上一磕,众人的目光便立马聚集过来。

  沐霜轻唤:“蘅曦君……”

  华笙道:“想必本座的来意,你已经知晓。本座看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芳华伞现下在何处?”

  沐霜笑道:“既是蘅曦君亲自过来取芳华伞,我自然没有掖着藏着的道理。只不过……”

  他面露难色,拱手道:“只不过,再过两日,我便要成亲了。我家娘子出生时打娘胎里带了点毛病,见不得太阳。寻常时候,她都是坐在家里。届时,我想用芳华伞替她遮一遮太阳,风风光光地迎接她进门。不知蘅曦君可否再多等两日?”

  贺九卿眨眼:“你要成亲了?这么巧?”

  沐霜点头:“是啊,的确是挺巧的。正好,各位可以留下喝过喜酒再走。届时,我定然双手将芳华伞献上,但求蘅曦君体谅我这一番深情。”

  既然沐霜都同意把芳华伞交出来了,华笙若是不同意,那未免也显得太过刻薄无情。当即便点头同意。须臾,才问道:“本座想同沐家主打听个人。”

  沐霜正色道:“蘅曦君请问。”

  华笙道:“陈悯生此人,不知你可还记得?”

  沐霜点头,表情凝重,蹙着眉尖,语气颇为嘲讽:“自然记得,陈悯生此人好高骛远,阴险狡诈。原先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门生,靠着巴结其他门客才入了我沐家门下。要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他大老远地跑华南山告密,也就不会有仙门百家为剿凤凰台一事,而我父亲……”

  说起陈年旧事,沐霜的神色越发难看,仰头喝干了杯里的茶,这才重重地砸在桌面,冷冷道:“不知蘅曦君现在问这个,到底是何意?陈悯生杀害了师陌寒,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在了赤玄君的手中,这事天下皆知。蘅曦君何必再提一遭?莫不是觉得我们沐家现在无人,想要再联合其他门派声讨我们一次?”

  贺九卿听不得任何人同华笙夹枪带棒地说话,当即就出声道:“我师尊并非那个意思。你又何必冷嘲热讽?当年仙门百家围剿凤凰台,我师尊年岁也不大,甚至并未接掌门之位。况且当年的为首的三位仙门仙首,老天师暴毙,梦家家主死于魔族之手。只剩下个赤玄君了。你若心中不愤,也该是去找赤玄君说理去!”

  沐霜冷笑,细长的眸子底下藏着几丝冷意:“瞧贺公子说的,我父亲也算是罪有应得,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许念。虽说许念曾是赤玄君座下首徒,可她到底是魔族之人,赤玄君清理门户也是无可厚非,我怎么敢有意见。”

  他一点点地推开折扇,半掩着唇,慢条斯理地笑道:“好了,怪我失礼了。这陈悯生怎么了?”

  贺九卿看了华笙一眼,得了应允后,这才把先前陈家庄的事简单的复述了一遍。说起陈悯生掳走年轻公子时,又少不得往沐霜的脸上多瞧了几眼。

  华笙轻抬眼皮,眉尖蹙起,右手曲着三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外间的风一吹,满殿都是清脆的风铃声。这是他一惯生气的前兆,贺九卿愣了愣,赶紧垂眸,假装若无其事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