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卧底的那些年 第93章

作者:萝卜蛋 标签: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殿门哐当一声从外头合上,随即又传来一道清脆的落锁声,华笙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我设了阵,你若今晚敢破阵,我立马便知。好生在里头待着,天亮了再滚。”

  “华笙,你就是个混蛋!你老牛吃嫩草,你为老不尊!好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养个小孩子,你丢不丢人啊你!”

  殿门被东西砸得哐当哐当,在夜色下显得尤其突兀响亮,华笙蹙紧眉头,五指收拢在宽袖中,尽量把渐渐升腾起来的火气压下去。

  待身后终于安静下来了,这才御剑出了望曦峰。直冲千纵山而去。

  山前有弟子把守,一见有人过来,当即出来阻拦,待瞧清来人是谁后,这才诚惶诚恐地拱手道:“不知蘅曦君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还望蘅曦君恕罪。”

  华笙脸色淡然得很,轻轻应了一声,抬腿便踏上台阶,左右的弟子立马上前拦道:“蘅曦君请留步,我们掌门吩咐了,这几日不见客。若是有什么事,请容许我们进去通传一声!”

  “本座的路,你们竟然也敢阻拦?放肆!”

  华笙一震衣袖,便将众人斥退,脚尖点地,整个翩然飞起,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原地。

  “快!来人,快去通知掌门!华南的蘅曦君又打上门来了!快让弟子们都躲好,快!”

  一脚将大殿门踹开,屋里灯火通明,入眼是一张冰床,上面横着一道人影,华笙缓步踏了进去,左右两排的烛光倏忽灭了大半,他目光从冰床上缓缓划过,眉头皱得更深了。

  “蘅曦君当真是好大的雅性,半夜三更不睡觉,居然闯到别人家里来!”师忘昔从阴暗中走了出来,一抬手,刚灭的蜡烛又“噗嗤噗嗤”的燃了起来,径直走了上前,冷笑道:“怎么,又是来替贺九卿打抱不平的?这一次,你还想连轰千纵山多少峰头?华笙,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连青玄剑都拿不起来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么?这就是报应,是老天对你的惩罚!”

  华笙面色淡然,问道:“师二公子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冰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师风语。面容煞白,双眸紧闭,连唇瓣都血色寡淡,两手交叠在一起,安分守己地放在腹部。原本满身鲜血的衣衫,也已经被师忘昔换过。

  可仍旧能透过白衫,隐隐瞧见血色。

  师忘昔道:“贺九卿捅了风语三剑,每一剑都横过了整片气海。事后居然还自作主张给风语渡灵力,害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华笙,你好好看一看,这都是贺九卿做的孽,也是你做的孽。”

  华笙摇头道:“我问了,小九说,此事并非他所为。”

  “他说什么,你都信么?”师忘昔语气陡然提了个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降了下来,“我们谈事情,不要吵到风语休息,你随我过来。”

  华笙点头,应了一声。同样是师家的子弟,贺九卿和师风语的待遇,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师忘昔并非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但对待师风语,的确是做到了极致。

  两人寻了间雅室坐下,屋里点着檀香,东面是雕花的月洞窗,墙面上挂着山水画,书案是紫檀木,上面仅仅放了一只青花瓷瓶,还有一套茶具。

  师忘昔亲手给华笙倒了杯茶,低声道:“我们已经很少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了。”

  华笙道了声谢,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此次过来,也并非是要同你争吵。只是小九说了,他没有伤师风语,可师风语却伤了他,这点你得心知肚明才是。”

  “风语何时伤他了?”师忘昔提了个音问,很快便察觉语气不对,仰头喝了杯茶,又道:“这个姑且不论。横竖他现在也厉害,我也奈何不了他。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华笙正色道:“自然是公事公办。这次我不会偏袒任何人,包括我师兄。”

  师忘昔点头,攥着杯子,许久才又道:“实话实说,以我们三人多年的感情,我并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楚卫所为。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完全信任贺九卿,所以一直以来都未对楚卫动手。”

  华笙默然,未出一词。

  又听师忘昔道:“贺九卿终究是我父亲的孩子,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但他撒谎成性,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都当不得真。他从前待风语有多热情主动,你不是不知。现如今都能如此待风语,何况是对旁人?倘若,他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以他的性子,定然会毁了整个修真界。”

  顿了顿,他身子微微往华笙跟前一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沉声道:“那日你也看见了,贺九卿现在可以召唤阴灵,控制群尸,一旦他丧心病狂起来,不知要有多少门派遭殃。这三年来,不少小门派纷纷罹难,无数弟子前仆后继,为的就是一举歼灭魔界。可贺九卿却一心一意维护魔界,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华笙面露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的。即便他有了那种能力,他也不会的。”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辩。最起码贺九卿从未违抗过他这个师尊。哪怕华笙对他并不算温柔。

  师忘昔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若一心维护他,来日他若铸下大错,你也难逃其咎。因为是你一手把他教出来的,也是你没有管教好他!”

  “他原本不该我管教,为何会落在我手里十多年,难道你不清楚么?”华笙语气不太好,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凉薄,“师忘昔,你没有尽到当长兄的责任。这些年,是我代替你扶养了小九。这是你们师家欠小九的,而不是他欠你们的!”

  师忘昔猛然一拍桌面,震得茶水乱颤,怒道:“什么叫我们师家欠他的!他母亲是那样的身份,这能怪得了谁?即便贺九卿真的是我父亲的骨肉,焉知不是许念当年刻意撩拨?哪怕许念只是个不入流的女修,这事我们师家都认了,可许念却是魔族的人,难不成你想让上师府也走沐家的老路!”

  华笙同样冷声道:“事到如今,何必要多找借口?小九的魂石我也给你们了,身份也已经确定了。你父亲还不如当年的沐家主。最起码沐家主为了报答许念的恩情,以死相护,可你父亲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许念自刎,甚至都没有管过小九的死活!”

  “可我父亲已经死了!”师忘昔霍然站起身来,脸色极沉,“他已经死了!我的祖父也死了!这些你敢说,跟贺九卿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如若我父亲真是楚卫所害,那我们三个人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来不是要同你吵架的。”华笙一如既往地冷静,将千年玉放在了桌面上,这才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冷漠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小九是我的人,他的事自然该我管。这个你拿去救师风语罢,从今往后,你看好你的人,我也看好我的人。”

  师忘昔追出去一步,伸手要拦华笙,结果被其一掌推出去,连退了数步才捂住胸膛停下。

  “师忘昔,从今天起,你我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倘若你以后再敢碰小九一根毫毛,休怪本座不客气!”华笙冷冷一甩衣袖。

  “可他身上流着师家的血!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看他在外头为非作歹!”师忘昔面色冷峻,严厉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骨子里透着恶,教化不了的,留着他,只会是仙门祸首。你我既是仙门仙首,就不应坐视不理!”

  华笙侧首望他:“你想如何?”

  “废了他的功力,永远关起来!”师忘昔喘了口气,自顾自道:“只要他对仙门没有任何威胁了,我便将他接回千纵山,看在风语的面子上,我会好好对待他的。对外就说他已经死了,我会想办法给他弄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继续留在人间。”

  话音未落,华笙已经勃然大怒,他一掀衣袖,直接将师忘昔震飞出去,哐当一声撞在墙面上,厉声呵斥道:“师忘昔!小九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要如此待他?”

  他伸手一指大堂,那里还躺着师忘昔的另外一个弟弟,“如果今日,躺在那里的是小九,你会不眠不休地给他渡灵力救他么?如果快要死的人是小九,你到底会不会有一点点的痛心?”

  师忘昔灵力不济,倒地呕出口血,闻言便道:“自然不会!”

  华笙脸色难看至极,须臾,一甩衣袖抬腿就走。

  很久之后,师忘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一松开,满手都是鲜血。余光瞥见桌面,华笙面前的茶杯,他连碰都没碰过。终究是草木无心,人走茶凉。

  贺九卿是被一阵闷雷惊醒的。

  他睡眼朦胧,很久之后才渐渐醒转过来,知道是华笙晚上偷偷跑回来抱着他睡,一阵欢欣雀跃。可又不肯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顺势咬了师尊一口。

  耳边立马就传来一声闷哼,华笙浑身一颤,蹙紧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见贺九卿跟个没事人似的装睡,用一根手指狠戳了一下,低声骂道:“小兔崽子,大清早的,你在闹什么?”

  贺九卿见自己被揭穿,也没有继续装下去,一下子坐起身来,双臂环胸,冷哼道:“昨晚去哪儿了?”

  俨然一副拷问犯人的口气,眉梢上扬,语气冷冽,眼尾皆是凶狠和气愤。

  华笙瞥他一眼,略微不略地蹙了蹙眉,淡淡道:“这是你同师尊说话的口气么?谁教你的?”

  “行,不说算了。”

  贺九卿见外头已经亮了,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下来,于是翻身下床,弯腰捡衣裳。可腰才刚刚弯下去一点,立马就酸了,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手扶腰,红着脸把掉在地上的衣物捡了起来,边穿,边小声埋怨道:“师尊怎么这样?昨晚要走的是你,半路折身回来的也是你。说要我反省的人是你,夜里趁我睡着,偷偷摸摸碰我的也是你。哪有仙门仙首是你这个样子的!”

  华笙早在看见贺九卿扶腰时,就微微愣了一下。眼下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其实并非是贺九卿想得那样,只不过是他昨夜把床上的被褥都丢到地上,腰是被坚硬的床板硌得。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贺九卿能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于是便道:“那让你做仙门仙首好不好?”

  贺九卿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忽而笑着摆了摆手,“我就算了罢,仙门要是归我管,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再说了……”

  他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哀怨,“即便师尊要退位,座下不是还有长思么?怎么也轮不到我罢!”

  华笙却敲敲床板道:“你想这么多做甚?为师只问,你想不想当仙门仙首。”

  “不想。”

  华笙疑惑道:“为何?”

  贺九卿把腰带系好了,随意道:“当仙门仙首有什么好的?条条框框那么多,像师尊这么厉害的人,有时候还要被各大门派势力掣肘,更莫说是我了。况且,师家会头一个不服。”

  华笙道:“服不服气,是他们的事,能不能让他们服气,是我们的事。”他也起身,两腿搁在床边,还没穿鞋,随意逡巡一遭,“鞋呢?”

  贺九卿假装不知道,暗地里一脚把华笙的鞋踢进了床底下,口中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鞋自己长腿,跑啦!”

  “是么?”华笙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忽道:“你转过身来。”

  贺九卿警惕道:“干嘛?大清早的,你想对我干嘛?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现在很厉害!我手底下的阴兵都十分畏惧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俯首称臣,魂天和师忘昔都打不过我!我特别厉……”

  “你里面穿的那件衣服,很是眼熟。”华笙语气很淡。

  当然眼熟,贺九卿浑身上下穿的都是玄色的衣衫,稍微有点其他颜色,很是明显。他刚才都很仔细地将露出领口的白色里衣往里面狂塞了,可没想到师尊的眼睛这么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贺九卿抵赖道:“什么啊,你看金子还眼熟呢,那是你的吗?”

  华笙道:“师忘昔说你撒谎成性,为师也觉得如此。”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贺九卿当即愣住。随后走上前几步,默默跪下了。

  华笙语气顿了一下,唤道:“小九,师尊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师尊……师尊错了。”

  结果贺九卿当真没哭,只是趴在地上,伸手把靴子从床底下掏了出来,然后主动给华笙穿上,闷声闷气道:“师尊,你别信他的话,他一向都不喜欢我。以后我改。”

  原本就是徒弟和师尊之间日常玩的小把戏,以前贺九卿也经常那么干,不是把华笙种的千年雪莲炖了吃,就是在他书上涂鸦,画一些花花草草,还有乌龟王八,有时候还会趁着师尊睡午觉,偷偷溜进去给他编头发,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恶作剧。

  无非就是想多博取师尊的一点点目光而已。哪怕事后师尊生气发火,罚他跪书房,或者是擦地板,事后贺九卿撒撒娇,说几句求饶的话,就能如愿以偿地跟华笙腻歪好几天。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有点不敢这么干了。于是便道:“对不起啊师尊,我就是开个玩笑。”

  华笙心里闷疼得厉害,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只是将人拉了起来,抱紧,再抱紧,想把他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用自己心尖上的血,温暖保护着他,生生世世。

  “都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

  贺九卿道:“自我想跟师尊站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不过老天爷到底是眷顾我的,只要师尊心里有我,并且只有我,那此前的种种,皆是值得的。”

  “只有你,一直都是,从前,现在,以后,都只有你一个。”

  “那师尊可不要骗我。你若是骗了我,此前种种都不算数了。我会把这个世界彻底毁掉,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华笙摇头,斩钉截铁道:“你不会的。”

  “错,我会的。”贺九卿抬起脸来,眼珠子渐渐爬上猩红的血点,皮肤下面的血管都鼓了起来,他用脸蹭了蹭华笙的耳朵,低声道,“这人间那么美好,我真的不想离开,我也舍不得师尊。”

  须臾,他才又道:“师尊,我们成亲罢!”

  “成亲?”

  “是啊,成亲!”

  贺九卿语气有些急促,“我们成亲罢!只要师尊答应跟我成亲,我就双手投降,保证魔族退居魔界,再也不会侵犯仙门的边土。我舅舅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年纪也大了,应该活不了几年了。我会把他幽禁起来,不会再放他出来。师尊,好不好?”

  华笙沉默不言。眼下这个时局,也容不得他儿女情长。倘若他真的同贺九卿成亲了,要仙门百家如何看他,以后华南要怎么管束其他门派。

  贺九卿脸上的喜色,一点点地消失殆尽,最后才失魂落魄地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师尊顾虑的东西,总是比我多得多。我虽不在意旁人如何,可终归不忍心逼迫师尊。”

  “小九,现在局势动荡,不允许师尊再出半点纰漏,你且忍一忍,师尊会跟你成亲的。”华笙伸手拉他,可却被贺九卿躲了开去。

  他闷闷地转过身去,背影萧索,许久才道:“我知道了,师尊总有那么多的说辞,其实就是不喜欢我,你直说便是了,我又不会真的离开你。”

  抬腿大步跨出殿门,外头的阳光正好。微风吹拂过面庞,撩起额前的两缕碎发,贺九卿牵了牵唇角,可惜没有笑出来,又独自站了一会儿,很快就听见长思在唤“蘅曦君”,于是,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华笙追出来时,他已经走远了。

  ☆、谁教你的~

  “弟子见过蘅曦君!”长思从长廊的另外一头走了过来, 跳下台阶,红着脸拱手道:“昨晚……昨晚弟子睡着了,多谢蘅曦君将弟子送回去。”

  华笙将目光收了回来,闻言, 这才垂眸望着长思, 点头应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淡淡道:“以后没有本座的允许,你不许过来了。这样不合规矩。”

  长思脸色更红, 赶紧点头应是。其实望曦峰根本没有什么一板一眼的规矩,只要不惹蘅曦君生气就行。毕竟规矩都是守给蘅曦君看的, 若是蘅曦君说不合规矩, 那定然就是不合规矩,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

  “对了,蘅曦君, 这几日, 我总是觉得有东西一直跟着我, 像是游魂野鬼一样, 怎么赶都赶不走。”长思面露苦恼,跟华笙大倒苦水,“晚上倒还好, 尤其是白天,不管我做什么事,背后总是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让人好生害怕。我也试过用驱魔符咒驱赶,可是半分用都没有。遂猜测,约莫是很厉害的邪祟,但他是如何上峰的, 弟子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