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 第91章

作者:我即江湖 标签: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穿越重生

  新泰帝点点头,在一旁坐下等候。

  赵太医取了一只小瓷勺,小心翼翼从药瓶里倒出一些药来。只见这药呈半流质,质地极为粘稠,灰黑色,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刺鼻的气味。

  “这药真的没问题吗?”皇后屏住呼吸,困难地问。

  “臣查阅了药经,又对照了孙大夫寄来的方子,圣人放心。”赵太医也下意识往后仰,这味儿实在太冲了,连他都有些受不住。

  他示意皇后扶起太后,一勺勺分次将药喂给太后,然后赶紧命人端来一个深口的唾盆。

  太后原本沉睡,喂过药后大约过了一刻钟,忽然皱眉,喉咙上下吞咽,人便慢慢挣扎着醒了过来。她一醒来,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呕吐,稀里哗啦的,比药还要难闻的气味充斥整间寝殿。

  赵太医低头去看,只见那盆里都是黑色液体,液体里翻滚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和白色的虫卵,让人一瞬间从天灵感麻到尾巴骨,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连忙移开视线,展开方子再看一眼,吩咐那个捧着盆哆嗦的宫女:“赶紧去,连着盆一起扔进炉子里烧透!一定要烧一晚上!然后整座炉子砸了,石头带灰烬一起深埋!”

  新泰帝脸色发白,他不太放心,让赵义清着人去看着处理。

  “娘娘,”皇后拿了湿布给太后擦拭一番,服侍她漱口,才轻声唤,“你怎么样?”

  太后昏昏沉沉地半躺回去,眼神茫然地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显得极为虚弱。

  “我给太后娘娘施针吧,让娘娘睡一觉。”赵太医小声道,“她再睡一觉,才算真的醒了,神志也就清楚了。”

  太后这一觉从午后睡到黄昏点灯。

  她睁开眼,一瞬间觉得空空荡荡,疲倦万分。她侧头看去,就见新泰帝正坐在床前的椅子里拿着本书在看,烛火昏黄,气氛安宁。

  “修稷……”

  她低哑地唤了一声。

  新泰帝惊讶地回头,没想到她醒得这么快。他忙放下书,伸手扶起太后,坐床边问她:“娘娘可有哪里不舒服?渴了吗?还是饿了?”

  太后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看了半天,嘴唇颤抖:“我,我对不住你父皇。”

  新泰帝一时无言以对。

  他与这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对视,很想问她,‘你只是觉得对不起父皇吗?那我呢?’

  这么多年了,他无法孝顺亲娘,对太后纵然有几分戒备,但两人母子相称多年,他对太后也寄托了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却没想到太后最终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娘娘,”他叹息道,“卫修恪与白寨的巫祝联手,不但害死了荣太妃,还差点害了您。要是秦指挥使没有拿到解药方子,您只怕就醒不过来了。”

  太后原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老泪纵横。

  她确实是惜命的人,只是挨不住亲儿子的哀求,才答应假作中蛊,却没想到……她当时喷血的时候,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修恪是连她也不信了,连她也怨恨上了。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太后羞愧地低头,又抬头哀求他,“官家,你看在先帝的份儿上,别杀他,你、你就把他关起来,好歹让他活着……”说罢失声痛哭。

  新泰帝看这老妇,说是恨,又觉得她可怜。

  “娘娘,卫修恪现在还没闹出来,”他沉声道,“您去劝服他吧,现在住手,我能保证他可以在魏王府里活到终老。”

  第三日。

  魏王来勤政殿之前,西境的战报先一步送到。

  “皇爷,”那兵卒双手递上战报,急道,“西境大急!马监军战死,褚将军中毒昏迷,马喇国大军压境,边境线危在旦夕!”

  “马玉死了?!”新泰帝震惊,“褚志海中毒……中的什么毒?”

  兵卒痛声道:“军营混进了奸细,军医说将军似中蛊,若是没有解法,只怕——”

  新泰帝和赵义清对视,顿时明白,这便是魏王等待的时机。

  假如太后没有解药,一方是朝臣相逼,一方又面临前线危急,新泰帝别无他法,最终必然妥协。而魏王刚一继位,便解决了内忧外患,谁能不说他是天命所归?

  打得好主意!

  新泰帝命兵卒暂且退下休息,他沉吟片刻,决定传召魏王。

  卫修恪听到小内侍的传唤,觉得十分可笑。

  “去慈安宫?”他看向慈安宫的方向,“难道想借娘娘令我心软,让我羞愧?”他想到这点,忍不住冷笑,“拖延了这么久,也不过如此!”

  他带着人一路行至慈安宫。然而距离越近,他的脚步就越迟疑。

  这条路他走过多少次?

  实在数不清了……

  “殿下?”身旁的亲卫低声提醒。

  卫修恪定了定神,大步走进慈安宫。

  他既然已经跨出那一步,就决计不会再回头,也许他往后的日日夜夜,都要抱着愧疚难以入眠,那又如何?

  只要他能坐上那个位子!

  可惜他的决心,只维持到进入寝殿的前一刻。

  卫修恪一眼看到那个坐在床上的身影,整个人完全惊呆了,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生根似的立在那里。

  太后就望了一眼儿子,心中大悲。

  她儿子见着她,竟然一点喜色也没有。原还自欺欺人,总想着,也许是她想差了?也许修恪也准备了解药,他们可是嫡亲的母子,修恪总不至于不管她死活啊?

  可原来,他真得没盼她活。

  太后怔怔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想,她一辈子养尊处优,从前见那女人心如死灰一样地吃斋念佛,一直不大瞧得上。

  如今,她算是知道何谓心如死灰了。

  亲生的儿子都希望她死,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娘……”

  太后抬头,见魏王满脸扭曲,又是惧,又是愧,一步一挪地过来,隔着几米就跪了下去。她突然心头发酸,眼泪砸了一手。

  “修恪,咱娘俩做错了,你……你改了罢。”

  十月十一。

  京郊大营数十将领下狱,吏部协同九府衙门,彻查官员档案,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按照新泰帝的要求,尽量不扩大,不深究。

  秦凤池和褚楼等一行十几人,于深夜返回了京城。秦凤池带着鹰羽卫返回近卫司,他还带回了西和的骨灰,等新泰帝封赏后再行下葬。

  褚楼则回去了褚府。

  “小楼,你别瞎胡闹!”褚远忙着收拾行囊,焦头烂额地看着幺弟,“西境现在局势混乱,正在打仗!你一点经验也没有,爹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到时候顾不上你啊!”

  褚楼一屁股坐在他行囊上,坚持道:“两个你都打不过我,我要你顾什么?我就问你,你了解蛊毒吗?会用药吗?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把咱爹弄死了,咱娘就得守寡了!”

  褚远啪地拍了他脑袋,无奈地骂道:“童言无忌!快呸几声!”

  “……”褚楼敢怒不敢言,只得冲他吐口水。

  褚远拿他没辙,对峙半天,思来想去,服了软。

  “你就守在爹的营帐里,哪儿都别乱跑!”他警告褚楼,“我告诉你,你万一出了事,全家会拿我祭旗知道吗?!我还想娶媳妇儿,你别害我!”

  褚楼使劲翻白眼。

  “还有一件事。”

  褚远看着一脸无辜的弟弟,有些难以启齿。

  “你和……秦指挥使,没什么……那什么吧?”

  “什么什么?”褚楼一脸雾草,差点跳起来,“你听到什么了?”

  “……”

  那就是有什么了。

  褚远捂着头,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娘会杀了你的,”他肯定地说,“你完了。”

  褚楼却满脸无所谓,把自己的外衣裤衩随便叠了叠,丢到了兄长的行囊里。他转过身得意洋洋地冲兄长挑眉:“娘不敢杀我,秦大佬说了会请圣旨赐婚!”

  哈?

  褚远目瞪狗呆。

  “这……这怎么可能?官家哪会同意这等荒唐事?”

  说实话,褚楼也觉得不大现实,可秦大佬说没问题啊。比起他们这等屁民,秦凤池定然更了解官家。既然他说可以,那肯定可以嘛!

  褚楼摸下巴若有所思:“其实你想,秦凤池那等身份,让他一辈子孤家寡人,官家只怕也做不出来。可要是准他成家立业,又难免刀子生锈,利益牵扯太大……若是他大张旗鼓搞断袖,岂不两全其美?”

  他一抬头,就见自家大哥脸色铁青。

  褚远越听越难以接受,秦大人或许很厉害,可他弟弟多简单的一个人,难道要跟着秦凤池一起孤寡一辈子?

  结果褚小楼这厮,没心没肺地发出浪荡的笑声,还冲他挤眉弄眼:“大哥,秦凤池马上就要成你弟媳了哎,见到你要喊你大哥,爽不爽?”

  “……”

  褚远拒绝去想。

  当天深夜,一支驿骑从京城疾行,要日行三百里奔赴前线。

  褚楼一身轻骑铁甲,口覆面巾,迎风策马疾驰。不多久前,他还是一个骑马三两日就走不了路的人,如今也像鹰羽卫一样,大腿内侧长了一层薄茧,对于扑面的尘土习以为常。

  接下来,他还要迎接西境风沙刀戟的考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眼前又浮现秦凤池暗含忧虑,又平静无波的脸庞。秦大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了很长时间。

  褚楼在黑夜里眯了眯眼,有点想笑。

  他猜,秦凤池可能是被他说的那些flag吓到了,怕任何期待重逢的话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只能用力握手,以表期许。

  等他们得胜归来,他就要娶媳妇儿啦!

  永庆十年十一月初八。

  大军大获全胜,西境三国重订盟约,划分国界。

  十一月末,大雪纷飞,大军班师回朝。

  京城褚府。

  东厢房烧着炕,一屋子暖香扑鼻,女人们围坐在炕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针线,听宁氏念西境传来的家书。

  “……毛皮……冬虫夏草……藏红花……扎染土布五十匹?”宁氏皱着眉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臭小子乱买什么,药材也罢了,土布怎么做莜娘嫁妆?罢了,只能填进去全当个新奇好玩了……”

  裴姨娘听着主母絮叨,忍不住笑,一旁的褚莜小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