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101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一痴立即下令道:“全部退下!”

  童殊再道:“还要请两位熟读佛法的高僧来当佐证,净衣系素衣系各出一位。”

  一痴应下,自净衣系与素衣系队列中分别出列一位高僧,来到近前听话。

  那素衣系的高僧是寺里的老人,童殊少时大约有见过,有几分眼熟,多看了一眼,再俯视向众人,亮声问道:“一问,酒肉穿肠过何解?”

  听到这句,一痴眸光一沉,于旁人不察之处露出精光——他知道这小公子是想要下他面子。

  一痴老练地拣着安全的话道:“此句出自《道济禅师》,下一句是佛祖心中留。意为修心重于修口。”

  童殊心中骂了一声狡猾,朗声道:“此句出处,共有四句,再下两句,大和尚怎么不说?”

  一痴脸色一变,抿口不言了。

  “再下两句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童殊直接给出答案,转而向两位佐证的僧人道,“两位高僧,我说的对吗?”

  素衣高僧道:“施主所言正确。”

  净衣高僧望了一眼一痴,见一痴面色已隐有不善,他小心地拿捏着点头:“是。”

  童殊再问:“二问:大和尚可知酒肉穿肠过的典故?”

  一痴自童殊第一问起,便已全盘料到这将会是一场佛法辩论,要对方想论什么,他心中亦是了然。他脸上保持着虚假的笑意,做思索状,却是不想再给童殊说话的机会,他于衣袖之下做了个手势,前头慧灯一直留意着,登时会意,使了个眼色。

  几名戒律僧得了指令,转变阵形,往后殿挪去。

  突然一道黑影自梁上蹿下,山猫双腿紧弓着,对着那几位戒律僧凶猛地嗞牙。

  童殊饶有兴致地看向山猫,将长明灯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上,他这番动作极其随便,带起的风吹低了长明灯的火,他受到惊吓般道:“哎啊!你们一吓我,火都差点灭了。“

  不用他说,方才长明灯险些灭火是大家都见到的,已惊得那几位戒律僧以及近处的僧人全都噤住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童殊这才缓缓坐直了,脸色陡冷,放出狠话:“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搞小动作,你们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是死,也要先将这长明灯砸了。”

  他这话又狠又绝,神情冷毅,让人不禁都要相信他是真的会与这长明灯同归于尽。

  于是有某个门派的首座便出来劝道:“不过是一无知小儿,听他说便是,你们佛法难道还会被他比下去不成?一痴大师莫要因小失大。”

  一痴只好点头,强压着怒气,听那小公子夹枪带棒的长篇大论:“大和尚不肯说,那便我来说。酒肉穿肠过的典故乃是来自一位法号破山的禅师。战乱年间破山见一将领嗜杀成性,他心中难忍,劝解将领戒除不必要的杀业。然将领见破山严持戒律、不食酒肉,反而说‘你只要吃肉,我就不杀人。’破山当即与将领立约,含泪开了酒肉之戒,心中默念以酒代茶、以肉代素当着将领的面吃尽酒肉,破山此举挽救了一方生灵,此句从此传为千古名言。”

  佛门中人哪有不知道这典故的,在场僧人听得皆是垂下头去,童殊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转身向两位佐证高僧道:“两位高僧,我说的可有错处?”

  素衣高僧答:“施主正确。”

  净衣高僧已冷汗簌簌,然而这典故知者甚多,没有强行争辩的余地,在所有人等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道:“没有错……”

  童殊目光再转向一痴:“三问:酒肉穿肠过,犯了何戒?”

  一痴只硬着头皮道:“若心中有佛,并无犯戒。否则破山禅师又怎可流芳百世?修心重于修口,心好心善才是修行要义。”

  童殊没料到对方身为方丈,竟能如此厚脸皮地强辩,他不由提高了声,不留情面地道:“强词夺理!若按你所说,那我问你,若一杀人者,自称心好,杀人只是以犯戒来修心,其可有罪?”

  一痴面不改色道:“不可作比。”

  童殊反诘:“同样以修心为遮掩而犯戒,有何不似之处?那我再给你举一例,我见你与几位净衣高僧的禅房里所供水果,比这给佛供的还要个大鲜美,请问这般修口重于修心,可是犯戒?心中可还有佛祖?”

  一痴没料到这小公子竟还去摸过自己禅房,当下脸色一变,心想也不知这小公子还有没有其他证据,他心中飞转着掂量着,正待开口。

  那边慧灯身为监院执事,脸色一膻,立刻否认道:“寺里供品皆由典座执事负责,全是挑最好的呈供佛祖,各殿各堂一视同仁。方丈日夜理佛,禅房里亦是供了佛祖的,那些果子亦是供品,与别处的并无差别。”

  童殊凉凉瞥慧灯一眼道:“你待强自狡辩,不如请现场宾客去方丈禅房一看便知。你们连对佛祖都缺少敬奉之意,举轻以明重,你等所谓的修心又能剩下几分好心?”

  经慧灯抢言,一痴已缓了心思,道:“小公子若要裁脏嫁货,贫僧便是有口也难辨。我寺上下对佛祖之心,天地可鉴。而且,小公子借法家之言,并非佛家之义。”

  童殊笑出声:“混淆视听!圣人曾言戒除杀盗淫妄酒,才算心好,这是天下共识之理,你怎不知。那便让我来教教你这个方丈——酒肉穿肠过共犯四戒:其一,酒肉下咽犯酒戒;其二,酒壮人胆犯妄戒;其三杀其身、食其肉犯杀戒;其四个人用度取之香油,犯盗戒!五戒之中已犯四戒,大和尚还敢说是修心?”

  一痴对此早已颠来倒去论证多次,皮笑肉不笑道:“小公子此言差矣。你方才几问,像是论法,其实是听信市井之言来嘲弄我寺。我便据实告诉你:一来酒乃素粮所酿,没有杀生,况且我寺并未存酒,何来僧人饮酒?二来我寺食肉事出有因,十六年前曾收一刚出生小儿,稚子可怜,只好煮奶烹肉喂养长大,并非人人皆食。”

  说到这里,一痴有意无意望了一眼傅谨,期待傅谨出面替他解围,然而傅谨只是目视前方。此事知者甚多,也向傅谨投去征询的目光,傅谨亦是事不关已般不为所动。

  落在众僧队尾的情空猛地听到一痴以自己为由拿来强辨,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被拿出来当挡箭牌了,然而他还是难堪的低下头去。

  尤其这一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屈辱无比。

  明知不能期待那个人会替他说话,却还是不由抬眸飞快的看了傅谨一眼,果然对方岿然不动。

  他无声地攥紧了手,指甲深陷进掌心,却有熟悉的轻拍落在他肩头,他强忍着不敢抬头去看念空。

  眼泪已无声的滑落。

  手却被握进一个满着茧子的温暖掌心。

  那边,一痴只好咬牙继续:“三来,我寺用度取自香油只占少数,贡奉之资我寺均以布施百姓。而寺内用度大多乃僧人自产自制,何来盗用?小公子莫要听信流言而来诋毁我寺净衣僧。净衣僧,本是取心净之义,并未放松戒律。甘苦寺上下一心向佛,其心可鉴。小公子空口无凭,便要坏我寺千年之名,是何用心?贫僧无能,才让小公子有机可趁,以长明灯来要挟债款全寺上下,此乃我之罪过,未在此向历代先僧请罪。”

  一痴说得痛心疾首,做势便要下跪。

  童殊早料到既敢明火执仗划出净衣系,绝不可能一朝改口认错,然而当看到一痴如此强行狡辩、死不认账,他还是深深的震怒了。

  他双目冒火,看向两位佐证僧道:“悠悠众口难堵,今日所言之事,不日必将传遍全界。两位高僧怎么说?”

  素衣高僧早在听到童殊铿锵批驳时已眼含热泪。

  此时他迎着众人目光,看那些各怀鬼胎的面目,仰天一叹,忽地跪地,朝着佛祖长拜起身道:“佛家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贫僧自幼恪守五戒,并将毕生奉行戒律。佛法自在人心,世间自会有评说。”

  能说到这等地步,已在童殊意料之外。他日这位高僧还要在一痴大师座下讨日子,这一番话于他而言已是引火烧身,未来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然而那位高僧面色大无畏,似闪着佛光。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这令童殊为之一震,看到了甘苦寺的希望。

  众人的目光转向净衣高僧。该人正纠结地愣在原地,一会看向一痴,一会看向慧灯,在众目癸癸之下,没有谁能给他明示,迎着无数评判的目光,他忽然颤抖跟着身旁素衣高僧一秀跪下,对着佛祖拜了又拜道:“佛祖在上,弟子佛心可鉴,断不敢犯戒。”

  这般模棱两可的说辞,听得众人意兴阑珊,不由都有几分鄙夷,再不看该人。

  童殊冷笑着望向一痴:“大和尚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痴全然不为所动,他高深莫测道:“ 成道者则无戒可守,从心所欲不逾道理。小公子并非佛门中人,佛家至理你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童殊冷哼道:“冥顽不灵。”

  一痴却只垂眸不语,而后猝然变色,厉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公子以灯要挟,百般胡搅蛮缠,置我寺上下一千二百余名僧人于世人口诛笔伐的水深火热之中,其心何忍?”

  你强我更强,童殊冷斥回去道:“你说我胡搅蛮缠,怎不说自己蛮不讲理?”

  一痴气得白胡子抖蔌蔌的,碍于在人前,也只得咬牙道:“小公子牙尖嘴利,贫僧不与小公子做口舌之争。”

  而童殊已经没了耐心,他恹恹看向这形形色色的人,道:“我看大和尚是无理词穷罢!向佛之人以茶代酒,向奢之人以酒代茶,是非对错自有世人评说,各位好自为之。”

  他最后这句掷地有声,在场之人鸦雀无声。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在场僧人与旁观诸派之人各有面色,童殊冷眼看着这番人情世态。心中烦恶得很,懒得再耗,说道:“我的第二个要求是,拿紫金钵来换长明灯。”

  紫金钵只是一嗔大师私宝,而长灯明是全寺传承,孰轻敦重,一目了然。

  一痴大师听得此言,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道:“小公子一番胡闹,却是为此物而来。你今日坏我寺大典,又要抢我寺宝物,与强盗又有何异?”

  童殊冷嘲:“大和尚大可不必借题发挥。若你觉得方才辩论意犹未尽,我虽恶心你至极,倒也还能辩上一辩。”

  一痴早恨不得结束辩论,他嘴角抽了抽,压着气道:“小公子因何求紫金钵?”

  童殊问:“一嗔大师圆寂之前并非交待紫金钵传于何人,此事可是真的?”

  这件事仙史里有载,一痴没有否认的余地,道:“一嗔大师圆寂突然,后事并未有交待。”

  童殊:“那么今日传授紫金钵于你,并非一嗔大师之意。”

  虽然这件事众人皆是心知肚明,但从未有人敢挑明了说。童殊此言如同一巴掌甩在一痴脸上,一痴眼中现出怨毒之色。但因着此事事关于他,由他来驳并不合适。

  慧灯早等着帮腔了,及时抢道:“一痴大师乃一嗔大师同门师弟,又是本寺现任方丈,受此钵天经地义。无知小儿,体得胡说!”

  “竹竿和尚,你这走狗当得可真尽责,轮到你说话了吗?”童殊轻蔑地看了慧灯一眼,转向众人,“在场各位多为仙门之人,通晓衣钵传承需得有衣钵所有人之意。那紫金钵乃一嗔大师私物,既无一嗔大师禅令,怎可所托非人?”

  围观之人本就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应和。

  慧灯呛道:“被你抢去,难道便是合了一嗔大师禅令?”

  童殊早等着这句话:“我至少光明磊落,世人要骂便骂,总不至于像你们这般既要做得难受又要立牌坊,搞个大典不觉得臊得慌吗?”

  童殊嫌弃的收回目光,他的耐心已然耗尽,将长明灯托至身前,朝众人展示道:“我以此灯换金钵。今日必定要将紫金钵带走,来日若你寺有新的受钵人选,大可来找我。若我试过新人可受此钵,自会将钵奉还。”

  毕竟是一嗔大师遗物,心系紫金钵的弟子有不少,听童殊此言不由都鼓起勇气喝问童殊:

  “你凭什么测试受钵人选?”

  “你若来日不肯归还,又待如何?”

  ……

  能有这许多人出来问话,说明寺里还是有有良心之人。童殊被喝问,却反而心中畅快。他不怒反笑,众人反而拿他没办法了。

  一痴已是心力交瘁,道:“给他罢……待我圆寂那日,自会去向师兄请罪。”

  见一痴那番惺惺作态虚情假意,童殊恶心非常,催促道:“快将紫金钵拿来!”

  一痴道:“小公子先还长明灯,我们再给紫金钵。”

  童殊道:“若我还你长明灯,你不给我紫金钵,如何?”

  一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众多修士在场,可以做个见证。”

  童殊道:“可是我不信你。你们人多,还怕我一个人不成?我要先拿到紫金钵。”

  一痴道:“也罢。”

  十八罗汉自大雄宝殿后殿转出,坐鹿罗汉手托紫金钵走在中央,见到童殊大喝一声:“紫金钵乃我寺之物,长明灯亦我寺之物,今日施主强抢我寺二宝,我等便是追及天涯,也要擒你回来。若施主此时罢手,尚可回头。”

  十八罗汉全是武僧出生,性情刚硬,面色凶狠,此时皆是瞪着铜铃般的眼,虎视眈眈看向童殊。

  无形的威压已荡了过来,压得童殊喘不过气。

  看到这十八位出来,童殊便知道很难全身而退了。他心中对这十八罗汉颇有敬畏之情,此时被喝问,不由想起少时每每碰到这十八位都要心惊胆战,转而失笑道:“今日事已至此,已然不能罢体,紫金钵我是要定的,还请尊者拿它来换长明灯。只是我手上这长灯明,容不得失手,还请尊者温柔些才是。”

  坐鹿罗汉虎目一瞪,收了威压,周遭空气顿时一轻。随后又掐住了手底下已带起的掌风,改为凌空一托,紫金钵缓缓飘来。

  童殊二话不说,单手捞起紫金钵。

  他早备好一只小口乾坤袋,眼疾手快将紫金钵收入。

  山猫已默契地伏在他手边,他一手高举着长明灯,一手将乾坤袋的绑绳套到山猫颈间,嘱咐道:“你将此物带走。”

  山猫嘶鸣了一声,身形如弓般绷起,深瞄向童殊,童殊对它道:“我此行大费周章,所求之物唯此一件,猫兄,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