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60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这便让童殊反对的时机也没有了,童殊只能默默地咽下身份错乱的不适之感,转而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童殊原本想要前往芙蓉山寻找大师兄的线索,眼下这情景怕是不能带着景决涉险,最好是带景决往安全的方向走。这里往西走三百里,有一座甘苦寺,乃千年古刹,在佛修界地位超然,住持一嗔大师更是人人称道得道宗师,童殊与甘苦寺颇有些渊源,往甘苦寺去,既保安全又能见故人,一举两得。想定,童殊便道:“我们去甘苦寺,那里有又大又甜的灯笼柿,是这世上最好吃的柿子!”

  景决眼里放光,却又矜持道:“不吃。”

  不是“不去”,而是“不吃”,然而童殊并没问吃不吃。孩童心性,心思最多藏一半,小景决能做到“拒绝”,已是超出寻常小孩了。自律克制不足,尚存着凡人脾性,亦有常人喜好,可爱三分,天真三分,剩下四分如半染的白纸一般待画笔描就。能见到这样的景决,于童殊而言,千载难逢。他一开始是存了几分揶揄打趣的心思,这会却是纯然的庆幸。

  童殊一时满心欢喜,面上和颜悦色,诱问道:“你今年几岁?”

  景决大约是觉得这问题景昭居然不知、且一问再问,面露责斥之意,装作大人样,皱起眉,摆起叔父的谱道:“你平日被俗务缠身,忘记我年龄也不为过,我便再告诉你一回,往后莫要再问。”

  童殊被训得连连点头,显然这举动极大的迎合了小景决,景决微微展颜,露出满意的神色,忽闪着大眼睛,道:“我今年六岁。”

  六岁?!不可思议!童殊猜想到是黄发垂髫小儿的年纪,但没想到这般小。所以,他面前这个长相清隽、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里面装的其实是一个六岁娃娃的灵识???

  景决竟然回溯了七十余年?

  这是正常的回溯?童殊在上邪经集阁中看过不少仙史,不敢说过目不忘,但对有关异象记载还是有印象的。他努力回想一番,只隐约记得曾有一仙者回溯期近百年,但缘由记载不详,除那一例之外,再无回溯期超过五十年的。原是可从上邪经集阁再查其他相关记载,可不知为何,他于上邪经集阁的权限越来越小,如今只能打开一小块,凭神识粗略查了索引,已无权限查阅异象一栏,眼下是无从考证了。

  童殊叹了口气,看景决正背着手有模有样地在踱步而行,童殊低声沉吟着:“也不知你是修为过高,还是有所疏漏才导致这奇长的回溯,福祸难料,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景决约摸听到支言片语,回身询问道:“方才已定往西走,又有变故?”

  耳朵还挺好用的!童殊心道。然后笑道:“不变了!咱们就是往西走,去摘大柿子!”

  景决满意的点点头,勾起唇角,带了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童殊一下便怔住了。

  宜笑遗光——这是童殊脑海里应时冒出的词。

  这是童殊第一次见景决笑,不曾想这张冰冷的笑起来竟如此生动和惊艳。那笑里仿佛有光,如清泉漾动微漪,如星河映着皎月,让人一时不知身在何方今昔何昔,世间只余那清漪与月华。童殊怔忡道:“你该多笑笑的。”

  不想,这一说,景决倒板起脸道:“我没有笑。”

  童殊道:“你笑了。”

  景决大声重申:“没有笑。”

  童殊投降道:“好好好,没有笑。可是,笑有什么不好吗?”

  景决道:“不好。笑则忘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不以物喜。”

  童殊:“……”景行宗育人极严极苛。今日算是见识了,才六岁的小儿,已经被“盅毒”到这般境界。

  正感叹间,忽听景决又道:“侄儿,尊长有礼,你不得再叫我‘你’,你当唤我小叔父。”

  童殊:“啊?”

  景决道:“你已经数次直呼于我,之前的既往不咎,之后必得以长序称我,否则——”

  童殊有些头疼,道:“否则,你还罚我不成?”

  景决年纪小小却思路清晰,知道出门在外,无人倚仗,人小力薄,罚是肯定罚不了童殊的,想了想,道:“你既要我唤你侄儿,那么你当唤我小叔父,否则无以对等。你若不唤,我便也不唤了。”

  竟然还威胁我?童殊一个头都两个大了,这还是六岁孩子的思路吗?童殊方才还腹诽景行宗的育人之方过分,此时不得不由衷叹服,唯有景行宗,才能教出天才一般的执道仙使。

  回溯至六岁景决,已难对付如斯,童殊对自己未来带孩子的时光变得悲观起来。他咬着舌头,认输道:“好的,小叔父。”

  于是,在往西的大道上,便多了这么一对身形相近,却辈分混乱、对话怪异的路人。

  “侄儿,你身为成人,却行路缓慢,甚至不及孩童,照你之速,便是半月也到不了甘苦寺。我几次提醒于你,你皆顾左右而言他,此番你再不正视此事,我便不去了。”

  “好好好,本侄走起来还不成吗。”

  “此去,还有多远?”

  “以此脚程,尚需七日。”

  “慢了。”

  “不慢。”

  “慢。”

  “其实不慢……”

  “慢!”

  “小叔父,您别生气,我是慢,我这就快点!”

  童殊这两日累得快要散架了,以他那脆弱的四肢,再走下去怕是又要废,这还不算难,更难的在于带孩子时时刻刻都是挑战,尤其是带着一个有着成年人体力的孩子,简直是对身体和心志的双重考验。

  景决虽说较寻常孩童懂事,到底还是孩童心性,碰见新奇之物,新奇之人,不免都要询问一番、试探一番,每每语出惊人,一路鸡飞蛋打。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童殊为了能护卫景决周全,从不肯放下的姿态也放下了,难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一路贴着笑脸,赔礼道歉。原想着,等景决长大些便好了。可天不遂人愿,他越期待什么,便越是反着来什么。

  唯一的好事,便是景决很是争气,每日长大两岁,两日以来共长大了四岁,今日已经十岁了。

  除此之外皆是忧,随着年岁的增长,景决不见收敛,反倒越来越我行我素。

  就好比此时,此事,已经是今日第三出了。

  童殊在景决起身时拉他不住时,便知道,今日这顿晚饭怕是又吃不好。

  隔壁桌四位食客,一脸不屑,目露凶光,其中一位傍大腰圆,满口黄牙,撸起袖子,口吐飞沫喝骂道:“你怎么说话的?”

  景决退开一步,偏头,避开唾沫星子,冷着脸道:“我便再说一次,你听好了,你们倒卖法宝有违仙规,当立即停止,缚手伏罪。”

  “呵——我们还犯了仙规?请问谁家的仙规?又是哪一条?”

  “戒妄律下篇,第二百三十三条。”

  “戒妄律?哈哈哈,我们这等小门小派,哪是景行宗看得上的?你算哪颗葱,敢来管我们的闲事?”

  “我乃——不平之事,匹夫有责,你等触犯仙规,宜当速去戒妄山领罪,奉劝一句,自告在先可减其罪;否则待景行宗来缴拿,刑重一等。”

  “哈哈哈,景行宗来缴拿?你给我指指,景行宗在哪里?景氏自诩仙使,看不上我等下九流的门派,几十年也见不上他们一面。我等做养家糊口的生意,哪条碍着你的事了?!莫非是你也看中我们这档子生意,想要横插一杆?你左一个景行宗,右一个景行宗,不若你给我请来景行宗替我长长门面,回头我生意还好做点,我倒请你吃酒!”说着不由分说,举着酒杯逼近,污酒洒溅,湿了一大块地方。

  景决皱着眉避开几步,酒水一一落在他脚前,他面色冰肃,冷眼扫视那四人,颇有几分威势。但到底内里装的是十岁的孩童灵智,说出的话气势减去大半,一看便是硬撑的,不像从前只言片语便能叫人颤抖。

  以童殊的了解,景决此时已是十分不悦,竟还能克制着,同时一手掀翻了身侧的酒桌,制造声响,引来围观之人,对着众人,面不改色,仍有节有律地道:“罪行之下毫无怜耻之心,刑责面前妄想强行抵赖,不分是非,不知对错,甚至渲染歪理邪说,枉为修者。”

  群众闻声围聚而来,交头接耳打听所为何事。那四人凶神恶煞,言语污秽;而景决清隽挺拔,谈吐有度,相比之下,那四人立时显得不堪无理。

  四修者在景决一番义正严辞之下,面皮一阵青一阵紫,又在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恼羞成怒,青筋暴起,面色狰狞,一同举起兵器,对准了景决。

  面对危险,景决却仍是不急不徐道:“聚众闹事,身藏利器,你们想当街行凶不成?”

  “好一张利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今日你空口诬陷,我等要叫你知道多嘴的后果。”这些人此时见众人倾向景决,生恐事情闹大当真传到景行宗耳朵里,见景决不退不让仍是滔滔不绝,眼中现出杀机,欲要强行颠倒黑白,混淆事非,拿下景决。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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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招秽

  而童殊在一旁, 没有半分担心,反倒是饶有兴致、两眼放光地欣赏起来。

  其实每每景决“多管闲事”之时, 童殊半拉半劝只是做做样子, 从未想过干涉阻拦景决。只因他怀有恻隐之心——难得景决重活一次,想让景决痛痛快快释放自我,也不枉他陪着这一遭。

  孩童天性,贵比真金, 能纵着一时便是一时, 倘若真惹出乱子,大不了他再出手摆平。而且, 以这两日的经验, 景决是绝不肯吃亏的主,别看年纪小,主意却正得很,已有几分成年后洞察时势的气魄。

  小小年纪,不卑不亢, 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童殊心想:这便是人各不同,若我少时少几分胡闹, 肖几分景决, 说不定如今也大不一样。

  变故就在他感叹间发生。

  领头那位肥脸圆肚的棕衣修者发现了景决总能轻易避开他的接近, 于是动用了术法。童殊在那修者扬手时,已察觉异样,闪身飞去。

  招秽散——并不致命, 却极是臭名昭著,是令人听之变色的极恶之物。只要沾上它一点,那东西就能侵蚀进人的皮肤,一口一口咬掉人的血肉内脏,化成摊摊污血。更厉害的是,它能引来附近的毒虫蛇蚁,驱赶不了,极为难缠,无比恶心。

  童殊一开始并没往这等秽毒之物上想,毕竟修真之人到底还是有几分仙骨,大抵不肯与此污物有所沾染;再者此物早年在令雪楼和他的清理之下,已基本销声匿迹,想要寻得极不容易。没想到五十年过去,这东西竟然死灰复燃,而且还敢这闹市中堂而皇之运用。

  前有六翅魂蝉,后有招秽散……这些他曾禁过的邪、恶之物,一样一样的出现,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了。若非说背后无有心之人的布局,已然解释不通。

  在那棕衣修者张开五指的瞬间,童殊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之味,那味道混着奇怪的血腥之气,若换旁人未大抵判断不出是何物,但童殊对这气味印象极深。他一闻便知,然而,既使如此,在辨识那是招秽散时,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闹市之中、无辜百姓、且近在身后便是景决——童殊投鼠忌器,激进的术法概不能用,于是他选择了对其他人最稳妥的术法,当下五指成爪,一把包住那棕衣修者的手指,五指束紧,合掌一推,将那一把招秽散反推进了棕衣修者的掌心。但这样,他自己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许。

  招秽散作用极快,一经沾上便吃进皮肤,只听那棕衣修者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两手乱抓,满地打滚。

  童殊一脚踩在他胸口,喝问道:“说,这等秽乱之物,哪里弄来的?”

  棕衣修者全身颤抖,牙齿战战,口角流出白沫,正在艰难开口之际,与他同行之人见此变故纷纷祭出兵器杀将过来。

  对付几个不入流的修者,童殊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忌惮那几位身上有招秽散,恐伤及无辜,他选了最费灵力的方法——他双手飞舞,在虚空中画出符阵,正下压之际,对方果然各自出手,洒来粉状物。童殊眉心一紧,额间有红光闪现,这是他强行运行灵力的表现。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自他身后伸过来,一股纯阳灵力如清泉般汇进他的阵法,虽不算强劲,但足以助他快速罩住飞散的粉沫。

  景决如今只有十岁孩童的修为,单这一手,已是竭尽灵力。童殊一手握上景决手腕,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拿开了景决的手腕。

  他只来得及飞瞥一眼景决,并不抱希望景决能理解他的用心。然而,景决却当真顺从地收回了手,并且退开几步到达安全地域,对他点头。

  就应该这样,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想来,景行宗长盛不衰,于审时度势、量力而为的生存之道上,教育不浅,是以才十岁的景决便知何时出手,何时收手,何为当做,何为不做。

  只是,童殊两辈子加起来也明白不了这般家族智慧。一是没有人教他,二是他从来无有选择。

  但凡有退路,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些心思只在飞转之间完成,童殊手中动作不停,他强行罩住了飞散的粉末,亦困住了四修者,他厉声喝道:“你们不仅倒卖法宝,还滥用邪物,不顾百姓安危,便是这几条,已足够叫你们一辈子出不了戒妄山。方才稍有不慎,便是贻害乡里,罪大恶极,届时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便行个善,教训你们,叫你们长长记性!”

  说完,童殊手花一转,双掌前推。

  半空中的粉沫如有赋了灵识般听话的聚集到一起,在虚空中渐渐化为四条灰色蛇线,扭动着身躯,张开了毒牙之口。

  围观之人无不叹为观止,纷纷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些舞动的“灰蛇”朝四修者而去,一口咬住四肢末端,而后蛇体一节一节消失,侵入了修者身体。四修者惨叫着倒下,翻滚哀嚎,痛不欲生。

  童殊本意是让他们痛上片刻,感同身受往后才不再敢滥用此等害物。片刻之后,童殊见那四人已是哀求连连大叫不敢,他便回手收势,站定之后朗声道:“你们已知此物之害,以后还敢滥用此物吗?”

  那四人得到片刻喘息,痛苦应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童殊再喝问:“这脏东西你们从何处而得?”

  只是,这一问下去,却再无人应答了。

  这便怪了——四修者分明脸上已褪去痛苦之色,手脚也不再乱抓,他们身体弓成虾米,方才还有放松之象,然而休整之后却无人站起,童殊问话也不答应。

  童殊眉心一紧,心中顿生不祥警兆,他一个箭步往前,翻开一人查看。只见该人七窍流血,已是暴斃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