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第9章

作者:琉小歌 标签: 仙侠修真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童殊看了眼天色,再粗略数了数坐了满地的人,认命道:“看来今晚没得睡了。”

  说完席地坐到最前一位大哥面前,正要动手,手上却无趁手的利器,不由转身唤娘子道:“大姐姐家中可有短刃?”

  那娘子泪痕未干,听到童殊的话,如梦初醒般顿了一下,随即十分顺从起身往屋后去了。再出来时,童殊正托着从那盏血染风灯里抽出的蜡烛,照着光端详那大哥的手腕。

  娘子递了短刃给他,没有他进一步吩咐,楞楞地站着不敢走开,眼中现出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

  她方才还骂的痛快,哭得悲切,之后被童殊支使着转了一圈竟忘记了之前自己在做什么,茫然四顾一圈,脸上泪痕滑落,她伸手接了一下,费劲地端详半晌,似乎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液体,又是为什么流的,于是求助地望向童殊。

  童殊正举着烛光,回应她的目光。夜色重浓,烛光曦弱,他拿手挡了挡风,烛光便被他拢在手里,暖亮的一小团,却好似捂亮了整个夜,捂暖了深秋。

  娘子怔怔地看了片刻,不由走近了,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明亮了些。

  童殊温声道:“大姐姐,你手拿来。”

  她听话地挽了袖子伸手,递到童殊眼前。

  童殊,举刀,落手。

  手起刀落,娘子手腕上豁开一道口子,黑血奔涌而出,落进童殊备好的碗,直到接了小半碗血,那黑血才显出些鲜红色来。童殊拿捏着分寸装了大半碗,再用布条绑住止血,布条上洇出血渍已是红多黑少,但这不够,还得再放几回血。

  其他人中术较娘子轻,童殊一一照此放血,基本都流干净了,到最后一个时,正值破晓前最暗的时刻,豆腐铺子前挂的灯笼烧了一夜,打了最后一个火花,寿终正寝了。

  失了光亮,童殊手上一顿,没能下去刀,努力睁了睁眼,适应了黑暗之后,对着自己腕子比划了一下,抬手待要落刀,却落不下去了。

  他的手被人握住了。

  “你做什么?”耳畔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

  童殊抬眼,对上一双冰冷的眼。

  他知道辛五误会了,想到辛五种种相瞒,起了对付心思,道:“我不想活了!我日日被你所囚,生不如死,不如早做了结。”

  辛五显然不相信他的胡话,道:“正经说话。”

  童殊稍正色道:“你何时能放了我?”

  “不能。”

  童殊撇撇嘴道:“就知道不能,不跟你讲了。”

  说着要抽回手,被辛五掐得死硬,他们离得近,童殊看到辛五的脸色异常苍白,知晓这是重伤之人强行运转灵力的后果,心想他又何必跟一个重疾之人过不去,于是实话实说道:“我是在给他们放血解毒。”

  辛五这才放开他。

  眼看天快亮了,童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瞧着呆满地的人,直叹气。

  这些人若是醒来看到自己坐在街上,肯定吓个半死,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得赶紧把人都送到家去。他手边没有趁手乐器,眼珠子一转,高高举手击了三掌,所有人应声望来站起。童殊并指在唇打了一个长哨,随即轻轻唱了起来。

  他唱的曲子,只有调,没有词,轻轻缓缓的,像乡间小调,像牧人归来唱的晚歌,众人踩着他的音符跟着他走。从镇尾走到镇头,人人各进各家,终于安排妥当。

  童殊元神初醒,一夜下来,脑袋早已疼的直嗡嗡,四肢也渐渐无力,痛感攀升,忍着一口气回到客栈,脑袋沾枕头就睡了。

  疼到极处睡着,便又是那个梦境,他灵力微薄,又实在太疼了,支撑不起那个梦境,只能隐约听到女子小声而耐心地唤他:“殊儿。”

  勉力撑着凝集念力,便又似能听到低低的上邪小曲。

  “一座上邪经集阁,半部浮沉修真史……”

  女子的浅唱,小曲忽远忽近,穿过迷障。

  忽而来一阵风,将他停在清冷的小湖边。

  湖水沁凉舒适,环抱着他,好似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哄一般,熨贴得他一身疼全熄了。

  终于睡实了。

  此时,破晓的第一缕光升起,冲破层层夜色。

  再醒过来,已是过午。

  屋外,窗外,街上,皆是闹哄哄的,不时有高声惊语。

  童殊并不意外大家在吃惊什么,恁谁醒来发现手上多了伤口,都要惊骇不已,更不必说全村大半人的手腕上都在一夜之间被划了口子,定是会奔走相问,人心惶惶。

  好在,童殊当时留了心眼,在调子里加了点料,足够大家拼凑成江洋大盗月黑至此采血补阳的故事。

  “外边这么吵,我居然也醒不过来?”童殊疑惑地起床,屋子里只他一人,他绕到窗边,看街道上孩子你追我赶,大人们询问求证,好不热闹,不由心中更惑,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我何曾睡这么死过?”

  目光落到手腕上,昨夜勿勿一瞥,此时举腕细看,才发现手钏每颗珠子皆是通体乌黑,凝润清透,像是常年近身佩戴之物,近闻有馥郁芬芳,香味淡雅韵长,与辛五身上的味道一样,童殊啧啧连叹两声:“居然是一整副奇楠手钏。”

  开了眼了。

  奇楠沉香有安神定心之用,不仅价值连城,还是极其珍贵的炼器材料,只要辅以少许,就能成就一把绝好的木质仙器,这等名贵之物竟然拿来当手钏!

  手钏一不能攻二不能守,在对敌守阵中十分鸡肋,拿头等材做末等灵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人穷志短,鼠目寸光,童殊觉得说的就是自己,穷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钱还能这么花的。

  他大概命里无财,从前炼器捉襟见肘,最看不得铺张浪费,对着这手钏唉声叹气半天。一边叹气,一边又非常没出息地一颗一颗数珠子,数完之后,不由疑云顿生:“手钏不都讲究单数么,怎才十八颗?

  单数为阳,双数为阴,阳聚气,阴招邪,手钏这等随身之物,更要讲究聚气,多爱取十九之数以求长寿。那么,这手钏是故意少了一颗,还是丢了一颗?”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阴了下来,再沉心细细算了一遍,脸色陡然一变——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辛五给他这手钏,没安好心。

第8章 霉运

  童殊试着捋下来,果然手钏紧紧束着手腕,拿脱不得。

  知人知面不知心,辛五这种清高凛然之人,竟然也用旁门左道。

  一转念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又想起昨夜那一声剑鸣,震聋发聩却毫无森锐之意,能用剑如此,非剑修不可。

  而辛五昨夜那一声剑意,几无森然杀伐之意,而是平和冷酷,竟似已到“开锋”境边缘,快到进入到“藏锋”境了。

  喊打喊杀的“开锋”剑修,在童殊看来不过是一群以剑犯禁的屠夫,只有进入“藏锋”境,才算是个能运剑自如的剑修。

  了不得,了不得。

  辛五看着端方矜束,竟是个藏锋境的剑修,这倒叫童殊另眼相看了。

  藏锋境,遇神杀神佛挡杀佛,已经到了不屑用旁门左道的境界。

  少年热血,修士大抵都做过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梦,童殊年少时曾契而不舍地尝试以剑入道,梦想着做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大剑修。然而,造化弄人,他至死也没有一把可以自己做主的剑。

  辛五有一把剑,那把锈剑破破烂烂,现在看来也绝不是块废铁,童殊思索半晌,他曾将天下剑谱看得七七八八,印象中从未见过如此“奇葩”之剑。

  正想着,门被推开,辛五端了食盘进来。

  童殊这回看清了,来的是青草粥,奇道:“你到底带了多少青草出谷?”

  辛五一贯地无视了他的问题,把食盘往桌上一放,也不叫他吃,也不管他。

  童殊晓得了这青草粥的好处,早练就了一张厚脸皮,自己动手,吃饱喝足后,对辛五微微一笑道:“你平白送我手钏做什么?”

  辛五直视前方,并不理他。

  童殊一针见血道:“只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们既然把锁魂钉、缚灵绫和镇元珠都给我用上了,再加这一串追魂索,其实用处并不大。这东西贵重的很,取下一颗够我吃喝好几年,你既给我,我可就收下了,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怨不得我。”

  “不许摘取。”

  童殊笑道:“哪天穷困潦倒了,摘了珠子换酒钱这事儿可保不准。”说着把带了手钏的手腕护起来,怕被抢了钱似的,又哈哈笑道,“只一样不好,这东西女气得很,倒像是婆婆传给媳妇的压箱宝贝,不衬我的英气。”

  午后,再去粟子店。

  小孩儿老远见着童殊便跑过来“哥哥,哥哥”的叫,童殊一把将人提起来,托在肩上,小孩儿被举高,兴奋得手舞足蹈。

  小孩儿一身的劲,一会举高,一会拍掌,上蹿下跳,童殊四肢无力有点受不住,却不肯喊累。

  店家在一旁看不过眼,过来拉了儿子,见童殊脸色有些发白,忙又唤妻子端茶倒水,叫领儿子进屋,妻子低声不知哄了什么,小孩儿一听,眼睛亮着,跳起来道:“大哥哥,我们有东西送给你。”说着跑着往屋里去了。

  得了空,童殊问店家:“昨夜睡得可好?”

  店家神色复杂道:“我们家倒是都睡得好,只是……镇里出了怪事。”

  童殊明知故问:“何事?”

  “村里大半人家一夜之间都着了盗,被盗的却不是钱财,而是人血,许多人都被割了手腕。”

  “我来的路上也听说了,竟有这等奇事。”

  “还有更奇的呢,大家一早要相约去报官,因有伤在身,便去先去了村里郎中家里,结果郎中看了却说不打紧,不仅不要害怕,反而要庆幸。说这割腕放血就像医家给病患放血排毒是一个道理,说是大约村里来了高人,将村里一处隐毒给排了。大家半信半疑,又请了郎中的老父亲来看,也是这么说。”

  “我看那些手缠绑带之人,面色红润,不似有疾,细想起来,真比昨日更精神些,倒真像是大病初愈。不过,大多都是男子,只有少许女子手上有伤,不知那郎中怎么说?”

  店家忽然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说。

  这时,旁边豆腐店里走出一个人,接话道:“女子每月行经将血中毒素排出体外,毒症较男子轻。而本次镇里中毒女子多为孕妇老妇,正是因为她们不能行经,无法排血。”

  童殊闻言望去,见说话之人三十岁上下,背一个药箱,穿一身粗布衣衫,经过他身前,拿医家的眼神打量童殊。

  童殊听他此言,心中豁然开朗,对这郎中生出些佩服来,心想:莫不是在这乡野之地,遇上世外名医了?

  郎中颇有些兴致地问道:“我看公子不是本地人,路过此地?”

  童殊答:“是。”

  “来本地多久了?”

  “昨日才来。”

  那郎中听了,眼中闪出些失望之色道:“即是昨夜来,应是尚未中毒。”接着,看向童殊身后的辛五,又问:“这位公子何时来的?”

  辛五淡淡道:“一样。”

  朗中不掩失望地摇了摇头,断定在这两外地人身上无利可图了,便连多一句话的工夫都懒得花在他们身上,说了句“借过”便径直往前走,又被从屋里追出来的娘子叫住了,于是扭头吩咐道:“娘子照着我的方子吃药,每日来我药堂扎针取血,如此一月,待下次行经过后,此毒必解。”

  那娘子正是豆腐娘子,她今日发髻挽得比昨日简单些,摘了贴花,浅色的花布束着,这娘子眉眼底子好,轻衣简饰也自成媚意,加上病体虚弱,更生出些弱柳扶风之态,她对那郎中盈盈一拜,又是谢。

  美人当前,那郎中却眼瞎一般,忙不迭的挥手要走,只道:“皆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那娘子再拦道:“这不成,再怎么着草药钱也总该给的。”说着往郎中手里塞了一封红纸包。

  那郎中这才顿住了赶着去挣钱的脚步,耐着性子向娘子又交代了一二,才急急走了。

  童殊瞧出那纸包份量有限,最多两三枚铜板,确实只够草药钱的,心想:这郎中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却没有趁火打劫,对外地人不好说,对乡里乡亲却还算实在。经他这么搅合,化解了担忧,治娘子留毒的事也有了着落,倒是好事。

  童殊沉吟间,感到有束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侧头去看,是豆腐娘子正若有所思望着他,童殊对她轻轻笑了笑,那娘子款款走近道:“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本镇?”

  童殊答:“回大姐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