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奉旨搅基 第47章

作者:唐不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强强 穿越重生

  “是是,侯爷辛苦,侯爷委屈。”蓝湄一迭连声地顺着他,顿了顿,冷不丁又云淡风轻地补了句。“此去长安路途遥远,据侯爷方才说,在城隍庙遇见的这起子贼人,已是叫侯爷杀了。”

  “那当然。”

  “哦!”蓝湄捋着颌下三缕须悠悠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天,不急不慢地给他火上浇油。“本官是怕,侯爷方才杀的,估计只是第一波。这往后……”

  往后,卢阳范家派来的杀手还多着呢!

  “这还用你说?”郝春又呲牙得意地笑了声。“小爷我连那贼首的刀都夺来了,瞧,这玩意儿蓝大人应该也认得。”

  郝春把刀掷给蓝湄。

  可怜蓝湄是世家子弟出身,活了半辈子,两只手握笔的时候多,握刀?郝春那把钢刀扔过来的时候险些把他砸死。

  哐当一声,钢刀砸落在黑花毛驴背上,惊的那头小毛驴嗷地长吼一声,险些把蓝湄老骨头都给颠碎了。蓝湄定了定神,颤巍巍地接过钢刀,望着郝春,嘴皮子哆嗦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侯爷是让老夫看啥?”

  “看族徽,那刀柄上刻着呢!”郝春不耐烦地大声道:“蓝大人惯来在大理寺待着,总不至于连这个也认不出。”

  认,自然是认得。

  蓝湄捧着那把钢刀,就像捧着一团灼人的火。他虑及自身,倒是巴不得郝春能一路跟着,又或者,最好能和那个人缘极差的陈景明分开走。但是郝春与陈景明俩人那样情浓,怕是不好开口让陈景明那个麻烦精滚蛋。

  “侯爷,”蓝湄笑着打哈哈。“恕老夫眼拙,这把钢刀上刻的印,您觉着……能信?”

  “怎么不能信?”郝春抱臂望着他,笑不嗤嗤的。“还是说,蓝大人你不敢信?”

  “没有没有,下官只是觉着……”

  “捉贼捉赃,捉奸在床。小爷我一向以为,这是路人皆知的道理。”

  “是是是,侯爷教训的是。”蓝湄压根不与他争,只皱着一张愁苦的老脸,捧着刀犹豫道:“依侯爷看,陈大人这是彻底把那家给得罪狠了?”

  “不然呢?”郝春不答反问,又催了催马,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难不成是范家爱他人才,舍不得他孤零零一人在世上,所以得杀了他给范勋陪葬?”

  蓝湄纠结了半天不敢捅破的窗户纸儿,一瞬间就叫郝春拿刀戮了个窟窿。

  蓝湄苦着脸,迟迟艾艾地仰头望着他。“那,侯爷,您看这此行去江南?”

  蓝湄怕死,当然是巴不得他跟着。

  郝春一眼看穿蓝湄心思,越发觉得无趣。他懒洋洋地放下双臂,双腿夹了夹马腹,冷眼乜着蓝湄笑。“别光让小爷我看啊!蓝大人您看这事儿怎么弄?陈大御史可是跑的鬼影都没了。”

  成吧,就是让他去做个和事佬,替郝春在陈景明面前搭个□□呗!

  蓝湄自认为很懂。他捏着鼻子咽下这口苦水,哭丧着脸道:“不怕,有老夫在。老夫必得劝劝陈大人,让他今后不能再这么拧着性子,得考虑到自身安全。”

  “哎,就是这么个理儿!”郝春笑得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他一个书生,谅他两条腿也跑不远。蓝大人,上驴吧?”

  郝春嘴里说着不着急,身下却一直催着马,越跑越快,到最后直甩出蓝湄半里地儿。

  “哎,侯爷您可慢着些!”蓝湄急的也顾不得掩饰身份什么的了,在官道上扯着嗓门就喊。“您道儿走错啦!那是回城隍庙的路!”

  郝春只当听不见。

  他要去的就是回城隍庙的路!刚才与陈景明置气,他可不就是把人丢那儿了。万一那伙子贼人再次返回,陈景明那家伙的脑袋可就没了。

  郝春倒是当真后悔起来,恨不得腋下生双翅,眨眼间就飞到城隍庙去,拽住那家伙就掳上马背。其余的,管他娘呢!

  一盏茶后。

  郝春飞马奔到城隍庙,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庙门前荒坡上静悄悄一片,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首,血迹淋漓地染红了青草,先前跟着贼首牛山的那吊梢眼少年也赫然在列,睁着青白的眼还在蹬脚,显然还没彻底咽气。

  坏了,那伙子贼人果然去而复返。

  郝春拔出腰间钢刀,拿刀鞘拨了拨那吊梢眼少年。“谁杀的你们?”

  那吊梢眼少年从喉咙里赫赫喘气,倒还能认得出郝春,两脚用力蹬着草皮,恨恨地咒骂道:“别、别得意!你那个相好,也……活不成了。”

  那就是还没死。

  郝春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刀尖轻转,在那吊梢眼少年身上擦干净血,急忙就要往庙内冲。

  身后传来那吊梢眼少年愤恨的诅咒声。“告……告诉你那相好,地狱黄泉,我范兰芝,等着他!”

  郝春倏地回头。

  那吊梢眼少年蹬着脚赫赫地惨笑连声,只嚎完了这句,便也死透了。

  夏季特有的雷暴说来就来,天空西南角刮起一阵阴惨惨的风,黑云压着头顶,只剩几缕阳光从黑云罅隙里逃逸而出。郝春再去看时,只见那座城隍庙门虚掩着,风一吹,长久失修的户枢便腐旧不堪,嘎吱轻摇。

  “喂!你、你在不在?”

  郝春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惧意,迟迟不敢下马,空急出一身热汗。他夹紧马腹,手里空鞭落了又扬起,却始终鼓不足勇气入庙门去看一眼。

  论理不应该啊!

  倘若陈景明那家伙当真遭了难,他得冲进去救人,指不定还能救回那家伙一条命。这样磨磨蹭蹭,可真不像他平乐侯爷。

  郝春一边儿暗自唾弃自己,一边儿又拨动马头打旋磨儿,心里头怦怦乱跳。“是我!小爷我来接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庙门木枢吱嘎声。

  “喂,陈大御史?陈御史?”郝春又咬了咬牙,突然高声喊道:“陈、景、明,你个窝囊废、小心眼儿,你、你丫就是个针尖大的屁!……喂,你丫要是还活着,好歹给爷吭个气儿啊!”

  他接连喊了几声,庙门内始终都寂寂的,无人答他。到最后自家反倒一口气泄了,气短了三分,话语也明显慌张。

  蝉鸣声忽然躁起,铺天盖地而来。

  操!这家伙别是真被弄死了吧?不然就他刚才那样嘲他,以那家伙的小性儿能忍住不吭气儿?陈景明没事儿还得找个茬儿跟他吵架斗殴的人,必定不能忍。

  那为啥不吭气儿?

  ……死了?

  ……真死了?

  郝春焦灼地来回拨转马头,眼睛发直,心里头怦怦地乱跳,气都喘不均匀。他这辈子都没对谁这样关切过,论理儿陈景明与他交情也谈不上多深,虽然年岁相仿,但两人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五年来就只见过匆匆几面,要不是被陛下赐婚后他醉酒闹了个乌龙局,陈景明也不至于搬来他的平乐侯府。

  陈景明要不来平乐侯府,他与陈景明之间,不过是两个挂着赐婚名义的陌生人。

  勉强,点头之交吧?

  那他为什么这样慌张?在听到嘎吱风声时,郝春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那两扇虚掩的城隍庙门,心里头乱的像麻,刺啦刺啦长草,又拼了命地劝自己不要慌。可气还是透不上来。

  啪!风突然把那两扇庙门掩上了,从门槛缝隙里潺潺渗出一行变黑的细血。方才他没仔细看,此刻风吹门震,那血迹瞬间便在阳光下显现出来,鲜明的,简直触目惊心。

  郝春脑门子轰地一声,血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景明:喂,你睡过第一人是谁?

  郝春:啊!亲你还活着?~(≧▽≦)/~

第47章 ——

  一扇隔着生死的门。

  门内,被郝春误以为已经行将咽气的陈景明赤着上身,松墨烟般的长发披覆肩背,正皱眉与人说话。

  “先前恩师明明说过,此去江南,一切依计行事。”

  一缕淡而白的烟喷过来。月南华唇边斜斜叼着支白铜杆烟斗,木质白托的异域欢喜面盖住了神色。“程家五郎的心思,这世上惯来没人能猜着。”

  陈景明抿唇,突然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扭头,恰好对上建业侯十四郎冷淡的脸。

  “且先忍着,这毒须剜肉剔骨才能除尽。”十四郎顿了顿,又淡声道:“但你虑及皮囊,便解不清,只能先拿药压制。今后每逢蝉鸣之夏,便会忍受这虫蛊蚀骨之苦。”

  陈景明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左肩头下大块淤紫。“平乐侯爷生平爱美色,下官一无所有,所仰仗者,不过这具皮囊。若是剜了块疮,怕他觉着恶心。”

  “啧啧,龙十四,你听听!”月南华笑着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磕了磕烟袋里的烟灰,闲闲地刺了十四郎一句。“人家这小情儿当的,可真是,尽心尽力。”

  十四郎面不改色地将手掌按住陈景明那块伤口,内力暗催,不片刻便从那处淤紫皮肤下拱动出细小如芥子的黑色虫卵。大股腥臭味弥漫在庙内,神像下陈景明的脸色都变了。

  嘶嘶,从陈景明齿缝间漏出一丝两许的忍痛声。

  “嘘——!”月南华突然停下动作,掉头侧耳听门外动静。过了几息后,笑道:“这可不是平乐侯爷?这么快就寻来了?”

  “还快?”十四郎手底按住陈景明伤口,嘴里咬了块三尺长的白布条,白布条垂下,末端浸满月氏族人特有的引蛊药草。听见月南华居然在夸赞郝春,立即口齿不清地嗤了一声。“要是阿月你同我吵架,我绝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更不会过了这许久才来寻你!”

  是不快。

  再来晚一步,恰好能赶上替他收尸。

  陈景明垂下眼皮,点漆眸中神光晦暗不明。

  “你可别搁这挑拨离间,”月南华笑吟吟地拖长了语调,话语里就像掺了蜜。“中原有句俗话,叫做劝和不劝离。阿四你得替那位小侯爷转旋些个。”

  十四郎抿唇不说话,单眼皮微扫,显然不屑。

  门外又传来郝春嘹亮而又热切的少年嗓音,一声声问陈景明在不在,又问他是不是还活着。

  陈景明垂下眼皮始终不吱声。

  “哟,”月南华瞧得有趣,又在红衣腰间的白玉带上磕了磕烟灰,雪白欢喜面后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微眯。“你怎地不应他?刚不是还一直盼着他来吗?”

  “我并不曾盼他。”陈景明静静地抬起眉,望着月南华,一字一句,说的分外凉薄。“我知他于我并不上心,又怎会盼他。”

  这次月南华沉默了一瞬。

  当年与十四郎相遇后,十四郎也不曾拿他当真,两人于江湖隐门宗首神龙山头一夜情迷,回头十四郎就悔了。他千里迢迢追至河间,又撞见十四郎正护送着程怀璟上京赴考。

  那些年,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倘若我明知那人于我无意,为何却要像那逐火的蛾,不死不休?

  “那人于你无意,你便不再逐他了吗?”时过境迁后,月南华噗地吐出一口袅袅白烟,仰起头,雪白欢喜面后窥不清神色。

  陈景明蹙眉,片刻后猛地扭过左肩头。

  “别动!”十四郎恼怒地低斥一声,手指如钳,按住陈景明。“你是想死吗?”

  陈景明当然不想死。若是当真想死,方才那个吊梢眼少年带着十几个贼人持刀动杖地冲进来时,他就不会拼死逃入城隍庙,以身子抵死门闩。

  他只想活。

  他只想,为了那位骄矜不可一世的平乐侯爷多活几日。

  “再忍着些,等这些虫卵破皮而出,只消拿药草压制住就成。”十四郎见他沉默,以为是被自己训斥的缘故,便难得多说了两句话。“只是虫卵年年初夏都会复生,在仲夏时节,必得再有这药草替你除尽。还有一则,得有个人帮你用内力催出虫卵才成。其中种种艰辛,都只因你眼下不愿剜去这块死肉的缘故。”

  月南华忍不住笑了。“龙十四,你这是安抚他呢,还是吓唬他?”

  十四郎在叮嘱陈景明时,已经顺势将浸满解毒药草的白布条缠住陈景明后背,此刻口齿间不再咬着布条,他便抬头认真地望着月南华道:“只是说实话。”

  “噗!”月南华一口气喷出,险些笑岔了气。“不愧是龙十四!实话总是这样难听。”

  十四郎抿唇,略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