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奉旨搅基 第5章

作者:唐不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强强 穿越重生

  念头里,那人又如往常般扯着嗓子唤了他一声,姬十八。十八,你把孤的蛐蛐儿藏哪儿去了?十八 ,明日先生要温书,你先替孤把那段《左氏春秋》背熟了,夜间无事在枕边与孤说说。十八……孤要去荆门成亲了。

  姬央目光落在袅袅扑起的沸茶汤,眼神迷蒙了一瞬。“我与他,本不止是伴读。他曾许过我结发之契。”

  啪嗒一声,夹在陈景明指间的黑玉棋子仓促落盘。

  “世人皆不知晓这桩秘密。宫闱之内,有诸多不可对人言。”姬央垂着眼,似乎也陷入了当年朱红色高墙内的往事。

  往事历历在目,他为秦阆所做下的事,自问并不比程怀璟为秦肃做下的少。所不同者,程怀璟择对了人,而他的王……负了他。

  秦阆那夜来伏龙寺,告诉他要离开长安投奔妻族时,他就知道,完了。他和秦阆之间完了!秦阆为了争夺龙椅,仓促去了荆楚成亲,借妻族势力举事。后来,于九龙夺嫡时死在了潼关。

  当时的燕王秦肃杀了他。

  再后来,燕王成了永安帝,燕王枕边人程怀璟做了大司空。往事已矣!

  “不说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姬央垂眸笑了一声,岔开话题。“你数次去长安,说找个人举荐。如今可有着落了不曾?”

  陈景明敛眸苦笑。“学生家贫至此,读书都只能寄住于山寺,哪来的银两去各权贵家中拜会?去了,也须没钱打点。”

  姬央缓缓地啜了口茶,欲言又止。许久后,终于还是说道:“你同我就莫要扯谎了。听闻当今圣上久思改制,要开科举。你是想等那个机缘吗?”

  陈景明张了张唇,还不及搭话,僧寮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长风卷入室内,案几上两盏热茶都微微漾起涟漪。

  “好啊,哪里寻不着你个和尚,却原来在此处吃茶!”

  郝春冲进来时,见到君寒与方丈姬央相对跪坐在窗边,中间只隔着一张棋盘,那个叫君寒的少年倾身往前,似乎正要凑到姬央面前说什么,却叫他打断了。

  “君寒”与个和尚跪坐下棋,本来没什么。可他今儿个清晨才叫这人陪他一道出去遛马,对方回他没空。

  郝春心里头莫名不是滋味儿。

  “侯爷,”陈景明愣了愣,脸色苍白了几分,不自觉攥紧袖底双拳,冷淡地道:“侯爷乃贵人,怎会寻至此处僧寮?”

  郝春气咻咻地抬手指向自家鼻尖。“怎么着?你来得,小爷我就来不得?”

  一见面就吵架。

  姬央倒是有些意外。他缓缓地整理灰色僧袍起身,右手轻捻佛珠,垂目单手立掌朝郝春念了声佛号。“不知小侯爷寻贫僧何事?”

  “无事!”郝春呛了一句,随后却又勾唇笑了。“小爷这趟来,是想找你借个人。”

  姬样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伏龙寺内就贫僧一个和尚。”

  “不要你。”郝春把手放下来,斜眼乜着陈景明,挑衅地笑道:“小爷我要出去遛马,正缺个牵马喂草的伴当。小爷我瞅着,这个君寒挺合适。”

  话语轻佻,一双剪水双瞳内春色微漾。任谁都能听出郝春言外之意。

  陈景明果然气的脸色煞白,薄唇如含了蜡般抖个不停。

  姬央微愣,这位新受封的小侯爷骄矜肆意,倒是莫名令他想起了长安——王孙公子,逍遥坦荡绝忧愁。

  因为这点子隐秘的怀念,姬央唇边不免带了点笑。他难得起了促狭心,居然开了个昔日世家子间惯常的玩笑。“侯爷如此执着于君寒,难不成,竟是要与他结契兄弟不成?”

  郝春眼眸一亮,笑嘻嘻地接口道:“这个,须先考校过他是否有那个本事再说!”

  到底是牧马喂草的本事,还是下头二两肉的本钱,郝春没挑明,但是眼珠子却往下溜了一圈。

  下流至极!

  隔着一层月白色僧袍,陈景明倏地觉得身下凉飕飕的,整个人都被这下流胚看了个精光。他立刻怒冲冲地提高声音呵斥道:“侯爷,请你自重!”

  啧,又来了。郝春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然嬉皮笑脸的。“嘿嘿,你替小爷我牵马,到了僻静处,爷让你掂掂……”

  郝春凑前一步,几乎擦着陈景明鬓边,压低嗓音轻笑道:“爷让你掂掂,爷到底重不重,嗯?”

  虽说话语声压低了,但到底当着姬央的面,陈景明一瞬间耳根子下起火,整个人都炸了。

  “浪荡子!”陈景明猛地揪住郝春衣领,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郝春倒没料到他会动手。他一直当这个叫君寒的少年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这下子猝不及防地,叫这个“读书人”推了个趔趄,面子顿时下不来。

  “哟呵,怎么着,你还要打人不成?”郝春涨红了脸,立刻拧眉竖眼地开始捋袖子。“来来来,小爷我就陪你玩儿两招!”

  姬央一见情势不对,后悔自家嘴贱,和这两个小少年开了个莫须有的玩笑。他赶忙上前拉架。“阿弥陀佛!千错万错,都是贫僧的不是。这么着吧,侯爷若是缺个牵马的小厮,呃……贫僧虽老了些,勉强还能健步如飞,这就陪侯爷去后山成不?”

  “不要你!”郝春一把推开姬央的手,整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气咻咻地喘了口粗气儿,怒道:“哼!都是不识抬举的!”

  一跺脚,转身就往外走。

  “哎,侯爷您慢着些。”姬央在后头作势要追,实则脚步都没挪半寸,口中却殷勤的很。“侯爷?侯爷您当真不需要贫僧替您去牵马?”

  这个光头和尚,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傻子似的,怪不得当年八皇子作乱时陛下诛了几十个世家家族,却唯独放过了姬家。敢情是个傻的!

  郝春愤愤地骂了句,又转而恨起“君寒”。这厮几次三番地推拒,到底是在跟他玩欲拒还迎呢,还是欲拒还迎?

  为了掩饰,也是为了他平乐侯爷的面子,郝春离了僧寮后就当真去了后山跑马。陆续有纨绔跟来,一路迎合着他说笑,但郝春总觉得心里头不得劲儿。

  “再跑几圈,小爷我就不信了,这山里头居然连只野兔都没!”

  郝春愤愤然带着人满山头地乱转。到了申末,他率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骑马回伏龙寺,马腹两侧沉甸甸挂着猎来的鸟兔。隔着几里地儿,耳边又听见了寺内传来的钟声。少年“君寒”散发穿着僧袍,正站在夕阳下一板一眼地敲钟。

  夕阳暖色裹着少年挺拔的身姿。啧,越看越挪不开眼。

  “呸!”郝春暗恨自己没出息,又恼这少年不识趣,暗自啐了口,打算索性回他的平乐侯府继续混吃等死。“都收拾了,小爷我要回长安!”

  沈虎头等一众纨绔都愣了愣,试探地问他。“侯爷,咱现在就回?”

  “回,现在就回。”郝春不耐烦地挥手。“这山里空气潮,床也硌得慌,小爷我睡不惯。”

  “可是侯爷……”

  “走走走,你们不走,小爷我先走!”郝春脾气上来了,故意掉开眼不看夕阳余晖里眉目生辉的敲钟少年“君寒”,赌气般地拨转马头,索性连伏龙寺都不进去了,从半山腰直接奔入官道。

  “哎,侯爷您慢着些——!”

  郝春绝不回头,但是耳尖子却迎风竖直了,捕捉山寺内动静。沈虎头一众人策马狂奔入钟塔,为了讨好他,特地揪住“君寒”来与他送别。

  乌黑骏马奔下山道时,陈景明已经在山道口候着他了。

  郝春居高临下地望着陈景明,啪的甩动空鞭。“呵,怎么着,你要留小爷我在寺内过夜?”

  陈景明强耐住心中厌恶,皱了皱眉,声音冷的掉冰渣。“学生不敢。侯爷身份贵重,听闻侯爷昨夜也不曾睡好,旧疾犯了。此处乃山间野寺,一无良药,二无良医,还请侯爷早日回长安将养。”

  就连临别赠言,这家伙也说的像是在赶人。毫无半分留恋!

  远处山寺廊下新雨后的芭蕉叶片片鲜翠到刺目,山间鸟鸣啁啾,陈景明穿着一袭月白色僧袍立在几步远的地方,微低着头,风吹动僧袍,那抹月白色的僧袍衣角就在微风里荡了荡。

  郝春似笑非笑地注视陈景明,片刻后,啪地又甩了声空鞭。

  “去、你、妈、的!”

  郝春咬牙切齿,提高嗓门恶狠狠地骂了声,猛地俯身策马冲撞过去。陈景明大吃一惊,忙不迭抬脚往山道旁闪避,身子歪了歪,险些栽到草丛里头去。

  郝春回头看去,“君寒”月白色僧袍染了尘,就连松墨烟般氤氲的散发也沾了些许草屑。

  郝春心里头说不出的快意。

  “驾——!”

  半盏茶后,郝春刚趁夜离开伏龙寺,天色突然间全部黑下来。月亮大的像座云山,清辉遍地。

  天黑了。

  郝春勒住缰绳,蓦然回头看了眼,伏龙寺隐在夜色里朦胧成了团黑影,飞檐翘角,依山而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明明距十五还差着两天,今夜的月亮却大似银盘,半张脸从长安西郊山顶的伏龙寺阴影后头爬上来。他又想起了那个叫君寒的少年。“君寒”也有双月色清辉般的眼睛,对他总是冷着脸,冷言冷语,三句里头答不了一句。

  君寒,果然人如其名,冷的比幽夜月光更寒。

  呵!

  作者有话要说:

  郝春:??说好的这家伙对我有意思呢?

  陈景明(傲娇冷淡脸.jpg):呵呵

第6章 雄麒麟

  郝春憋了一肚皮的委屈、愤怒、心酸,蔫不拉叽地回了长安。

  到了兴庆坊正是丑时,阖府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攘攘地起身端茶伺候马匹入厩。永安帝赐下的老内侍换了衣裳,领着几个小仆在廊外隔着门请安。

  “侯爷,您回府了?怎地深更半夜儿地回来?没有人跟着?您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您这还病着呢,那头的人怎么敢放心您一人骑马回来?”

  老内侍唠唠叨叨,前头几句郝春都当是在放屁。他回府后连衣裳都不高兴换,一路骑马入府,把青骢马扔给看门的门童,头也不回地噔噔噔入了内室。

  然后就躺着。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他就睁着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斜躺着,和自个儿怄气。

  老内侍是陛下赏赐给他的,贴身管着他侯府里头的事务,也帮他打点长安城官家人情来往。平常郝春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喊一声王baibai,显得亲切。但他今夜心情糟糕透了!死鱼一样躺着,直到老内侍那句“那头怎么敢放心让您一个病人深更半夜骑马回来”,立刻戳中了他的心。

  “他敢呢!他舍得的很!”郝春从鼻孔里头哼哼了两声,啪,又往青砖地上抽了记空鞭。鞭风呼呼地落地,可恨抽不到那个叫君寒的少年!

  门外寂了一瞬。

  “侯爷说的谁?谁又给侯爷气受了?”老内侍说着先自家否决了。“不对,自打去岁侯爷受了爵,这长安城内外,谁还敢给您气受?”

  又不曾进宫。

  再说了,就算小侯爷进宫那也只有领赏的,从没见过陛下罚他。

  陛下无子,又与程大司空做了不入婚契的一对儿夫夫,眼看着还得从皇室秦家子中找个宗室过继。郝春年岁小,正是半儿半臣的年纪,陛下对他可真是宠爱到不行。

  老内侍张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侯爷您这是?”

  郝春猛地拉过锦被遮住脸,瓮声瓮气地憋了句。“小爷我要睡觉,明日进宫,没精神。”

  耳内一声声人语都刻意放轻了声响,烛火被侍女用纱罩笼着,香炉内是宫禁内特制的御香。因怜惜郝春年幼失怙,早年在育婴堂时身子骨又糟蹋坏了,永安帝但凡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头一个赏赐平乐侯府。

  香气氤氲而淡,初闻似草木间落了雨的清甜味。

  郝春又再一次想起那个立在雨后新晴的山寺内的少年,墨发氤氲散开,垂着眼,声音清凌凌自带凉意。

  这个君寒,约莫也是这伏龙寺待的久了,沾染了傻气。方丈傻,君寒也傻。他白日在伏龙寺外打猎,别的都不稀罕,倒是瞅见了满山遍野的彩绘地狱百鬼抄,各个儿断手断脚戴着镣铐,争抢焰食。那些鬼,不晓得是否也会有梦。据说死了的人在望乡台能瞅见阳世光景,他老郝家那些个惨死的鬼,不晓得是否……也会偶尔来梦里会一会他。

  呵!

  郝春蒙着脸,渐渐地昏沉睡了。颊边挂着一滴半干不干的泪。

  **

  第二日辰时,九龙殿。

  永安帝一袭玄色常服,坐在金边宽椅内微微往前倾身,含笑与郝春闲话。永安帝身后立着两个年轻内侍,均不言不动,神光内敛,显然都是武功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