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18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是那种绵如细雨的吻,唇与唇轻轻碰触,并不多么激烈,也没有释放丝毫天乾气息,只动作十分仔细,带着令人舒适不已的安抚意味,完全覆着在他柔软的唇瓣,让原本叨叨个不停的厉执瞬时安静,在这温柔到仿佛所向披靡的亲密中不知所以。

  即使他们这一吻总共不过片刻功夫,趁厉狗蛋二人看过来之前司劫已然与他分开,却直到翌日酒醒,厉执仍记得当时突如其来化开的悸动,不知为何,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接近都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明亮的朝阳透过窗间油纸照射进来,他一手遮着仍有些发酸的眼,自指缝中看着一旁静坐的司劫,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自己分明吃了满嘴的肥肠,以司劫的脾性,竟然没有嫌弃他。

  “司掌门,”他沙哑着嗓音,干巴巴开口,“你是不是其实很喜欢吃那玩意,碍于掌门的面子平日里不敢吃?”

  “……”

  这人酒醉后蒙头大睡一宿,睁眼第一句话,还不如醉时中听。只不过司劫沉默半晌,却好像并没有太多意外,缓缓开口:“从没吃过,更不喜欢。”

  “哈,那你果然醉得不轻——”

  “醉的是你,”司劫淡然看向他,一边道出昨晚事实一边又似在解释,“人之齐圣,饮酒温克。我天墟弟子向来饮而有礼即可,而非一味克制。”

  言外之意,他千杯不醉。

  “……你他娘!”厉执愕然不知说什么,便低骂一声,正熟睡的厉狗蛋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往他暖融融的怀里拱去,又让他稍微收敛。

  只怪他打错了算盘,本以为能看到司劫不为人知的一面,未成想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厉执难免有些郁闷,暗暗琢磨着他果真就没一样能胜过司劫?

  却见司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许,忽地俯身,自他唇角蜻蜓点水而过,将他越来越偏的思绪强行掰回来:“我喜欢的,是这个。”

  “……”厉执一阵怔愣,随后才明白过来,司劫是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

  ——因为喜欢吻他,连不喜欢的肥肠味道都可以接受。

  掌心无意识攥紧,厉执这回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心头潮涌间,硬着头皮细细体会这让他一度感到无所适从的紧迫感,且因咚咚的心跳过快,特意将厉狗蛋小心从他胸口挪开半寸,以防吵醒他。

  奈何他这一思索,便是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连司劫都已不再等他回应,静坐之后正欲起身,厉执依旧没法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又实在憋不住,干脆一把扯住司劫袍角。

  实话实说道:“那我也愿意跟你亲嘴儿,要是以后干那事的时候你也能多亲几次,我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司劫闻言神色微滞,显然这一次厉执的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咋的,你不愿意?”见司劫没有开口,厉执不由忐忑道,以为自己摸错了司劫的心思。

  经昨日那一番比酒,尽管结局不尽人意,但厉执确实痛快将心事悉数倾吐,他与司劫先前的不快也似乎在不知觉中烟消云散了,眼下司劫又这般示好,他自然不会继续扭捏。

  “愿意。”

  于是直到听见司劫这一句笃定的回复,厉执脸上笑开:“够意思。”

  司劫看他舒一口气,终于也一改前几日阴霾的模样,伸手拉住他仍攥着他袍角的手,沉声问道:“今日想吃什么?”

  厉执眼一亮,不过又立刻想起昨晚没怎么吃就下了桌再没出现的师徒二人,若有所思道:“要不你待会问臭小子,但别叫他再吃油腻的东西,我出去一趟。”

  “曲锍与他师父已经离开了,”却见司劫一眼看透他心事地道,“曲潋会错了意,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你,让我暂代他向你道歉,待解决曲锍的事情,他自会亲自登门谢罪。”

  厉执愣了愣,没想到他们这就启程了,曲锍那傻小子果然如他所言,等他同司劫讲和便走。只可惜,九元归期凝露实属稀罕,不知他们能否顺利找到。

  “肖青山呢?”厉执忽地又挑眉问,神酒弟子遍布江湖各地,他或许能打听到那药的一些消息。

  结果他随口提到肖青山,却看到司劫眸底蓦地一闪,又有什么被他迅速按下。

  “他也回去总坛了。”隔了片晌,才听司劫淡定道。

  厉执眯起眼:“他不是昨日还找你商议事情?怎么也走得这样急?”

  “门内有事。”司劫简单道。

  厉执却转念一想,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是……他已经找到凶手了?”

  “……”司劫目光闪烁,明显被厉执一语说中。

  厉执早就知道神酒必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否则肖青山这些日子不可能三番五次找上司劫,但他从没开口问过半分,便是表明了他并不想插手此事,只要最后这口锅不落在他的头上,他自是安静过他的太平日子。

  可眼下他静静注视司劫,等了等,仍看不到司劫再开口的打算,到底忍不住一笑:“司掌门,你在紧张什么?”

  38.金楼

  司劫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但恰因为此,厉执才更加觉得他在掩饰什么,毕竟事情涉及魔教,如今找到凶手,按他们正派的惯常做法,定然要以此为名头聚集在一处,既可扬名立威,又能笼聚人心,而司劫作为五派之首,这种场合必不可少,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他这破村子,只替他一早吃什么做打算。

  “不说就算了。”厉执见他坚持不肯再透漏丝毫,心想反正过不了多久江湖传开了,他也能听说一二。

  不料他正要抽回被司劫一直握着的手起身,又见司劫反手将他握紧,目光直视他,突然开口:“你真的想知道?”

  “想。”

  听闻厉执这般肯定,司劫微一皱眉:“不是希望安稳活着么?”

  “那当然也想,”厉执笑了笑,“可是,我不问世事,就真的能远离是非?要是麻烦找上门,我总得有个准备。”

  不过厉执又无所谓地蹭了蹭司劫温暖的掌心:“但你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打紧,你本就没必要对我事无巨细,你刚才问我,我只是照实回答,以免再说两岔了,都自找不痛快——”

  “他的爹娘,”司劫却突然打断厉执,“曾拜入金楼。”

  “……啊?”

  显然没想到司劫忽地就松了口,厉执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直到看见他视线浅浅扫过与厉狗蛋一起睡着的李二柱,心绪一动,立刻明白过来。

  他们早已猜出李二柱爹娘的身份非同寻常,竟原来是金楼?

  厉执当然知晓作为五派之一的金楼,尤其这金楼顾名思义,可以说是五派中最为财大气粗的一派,地处繁荣的南隗皇城脚下,并非单一的一座,而是由整整十二座外楼错落排布,犹如神兽般守护藏在最中央的一座以纯金镶嵌的辉煌楼阁,里头堆金积玉,网罗天下至宝,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且它能在江湖中屹立多载,自然不止倚靠无尽的金银财宝,更在于它自开创以来,便有一套极其惑人的规矩——但凡江湖中人,报上名号,即可进入金楼随意寻得一样宝物,不需任何钱财,条件只有一个,打败十二名外楼高手。

  其实也算是变相的以命相搏,因为能撑到进入金楼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一旦输了,按照事先约定,人要由楼内处置,即使被夺去性命,也不得有违,当然,大多数都成了金楼最底层的苦力。

  但是尽管如此,多年来仍旧不停有人尝试,也让金楼的威名越来越响亮,包括七年前,金楼与其他四派联手灭了九极教,更彻底稳固了它的地位。

  “他们夫妇七年前都参与了那场围剿,随后离开金楼,在此住下。”

  而随着司劫又一句话落,厉执诧异抬眸,心底隐约有了几分眉目,只等司劫最后道出关键。

  “现今死去的几人,除了李家夫妇与三名神酒弟子,另外还有两名金楼弟子,皆死于九极教的逢鬼,旁边无一例外放着同等数目的木人。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部与七年前一事有关。”司劫目不转睛看着厉执,稍微停顿,终是开口,“肖青山查出李家夫妇的身份之后,已能确定是魔教余党意欲复仇,干脆利用先前江如算胡编的故事,故意放出消息,称活捉了教主。”

  “那人果真前去救你,中了埋伏。”

  司劫看着厉执陡然染上寒意的眼眸,继续道:“如今杀人者已经束手就擒,也对他的行为供认不讳,正是九极教四鬼之一,沈悍。”

  厉执本就冷下来的面容骤然一变:“不可能!”

  司劫看着他,没再说下去。

  而厉执心中汹涌,眼前浮现七年前那一晚沈悍惨死时的模样,他还记得他脸上猩红的血已经浸透鼻梁狰狞的疤痕,眼看着他在他面前咽气,涣散的双眸再没有平日叫人生畏的狠戾,空剩下半生孤寂与苍夷。

  教主,节哀。这是他最后对他说的话。

  “不可能是他。”厉执语气稍微平复,又笃定对司劫道。

  而他正欲再追问司劫,目光一紧,忽地越过司劫,看向门口。

  果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厉执敛神过去,门外迎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妇,衣衫粗陋,神情朴实,写满远地而来的风霜,他几乎马上猜到,这是来接李二柱的远房亲戚。

  “少侠可是姓厉?”那男人率先恳切开口,“我们是二柱的叔父和叔婶,有位姓曲的公子叫我们来找你。”

  厉执强将沈悍一事暂且压下,不动声色打量二人,倒并未看出任何不妥,由于都是和元,气息也较为寻常,想了想便道:“稍等。”

  厉执回头望去,见李二柱仍在最里侧熟睡,而厉狗蛋应是才醒来,正揉着眼睛坐起身,被子挪向一旁,将李二柱遮住了大半。

  只见那夫妇偏头朝里看了看,脸上带着歉意:“叨扰这么久,实在是麻烦少侠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叫醒他,路上再睡吧。”

  “倒也不急,”厉执说着,稍微让了让,“二位先坐一会儿。”

  于是那二人有些拘谨地走进来,在厉执示意下坐在桌边,双手无处安放地来回搅着,像是不知道再说什么,气氛微微尴尬,尤其他们看到与这破屋子格格不入的司劫负身立在炕沿,也不出声,宛如一尊神像,更紧张了。

  厉狗蛋却已经停下揉眼的动作,小脸紧绷地看着他们。

  厉执见状心知他不太开心,毕竟他向来没什么玩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与李二柱结下小小的情谊,却突然得知要就此分别,定是失落的。

  但没办法,他总要接受有人离开,这一次是李二柱,往后还不知道是谁。

  厉执正紧盯厉狗蛋低垂的眼角,却见司劫终是动了动,依旧不发一言,将厉狗蛋抱了起来。

  厉狗蛋难得像个同龄的孩子般,毫不犹豫抱紧司劫,寻求怀抱里的温暖。

  这时被褥间一阵窸窣响动,李二柱也睡醒了。

  “二柱?”桌边的女人急忙站起身,往前几步,“你……不记得婶婶了吧?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送了你长命锁,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说着,她又靠近几分,朝李二柱伸出手:“快过来,不用怕,婶婶这就带你回家。”

  厉执看着她热切又小心与李二柱讲话,而李二柱满脸茫然,一边心想才满月的娃娃怎么可能记得她是谁,一边往腰间摸了摸,将曲锍先前为让他收留李二柱而给他的钱袋摘了。

  他统共只买了一副猪下水,眼下还剩许多,此刻不太舍得地掂量两下,藏进袖口,打算找机会偷偷还给李二柱,万一有什么事,也算是个保障。

  然而微不可闻的铜钱碰撞声音自他袖口落定,一刹那仿佛与他脑中忽闪而过的念头重合,让他蓦地变了脸色,不带一丝犹豫,掌间凌光闪现,三枚飞钉乍然冲向那距离司劫与厉狗蛋只有一步之遥的女人。

  与此同时,余光看到一直坐着未动的男人猛然拍案而起,掌风极快地朝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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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看出荔枝为啥动手吗?

  39.枯花

  事实证明厉执所想非虚,他先前思绪未能集中,差点被这不知是何来路的两人蒙骗过去,实属惊险,否则遭到突袭的定是他和司劫。

  果不其然,那女人也早有所戒备,在厉执猝然出手的下一刻便向旁边迅速闪去,出其不意地直取司劫怀中的厉狗蛋,只可惜相比来势凶猛的厉执,动作仍旧慢了几许,只见她掌心距离厉狗蛋后心不到一寸,肩头已被一枚飞钉自后方没入,厉执毫不犹豫催动内力,仿佛有无形的绳索牵引,伴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尖锐的暗器飞速穿过血肉,直应那句缝人如逢鬼,迫使女人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不再受控,由内被强行扭至身后,发出筋骨错位的声响。

  而厉执身后的男人虽然与厉执同时出手,萦绕黑雾的掌风如疾速猎捕的毒蛇扑向厉执,却在厉执正欲分心避开之时,已先被一道气势非凡的剑意半路截断,冷冽莹澈的紫微七斩裹挟着寒光而至,斩开他掌间毒雾,满目飞光,他捂着被剑气所伤的掌心,十分狼狈地躲过这第一斩。

  却也不带任何迟疑,男人转而步伐婆娑,忽然在狭小昏暗的房屋内晃出无数虚影,厉执正抓起女人废掉的半边臂膀,回头看去,见司劫一手紧抱厉狗蛋,另一手风驰云卷,宽大的袖袍随他动作起落,如刃烈风依附紫微七斩朝其中一道虚影呼啸而去。

  只听一声墙土被破的闷响,玉刃准确找出男人所在之处,穿过他再次聚集黑雾的袖口,闪电般一路拖着他,将他钉于身后壁墙。

  厉执冷哼,眼底闪着浓厚的戾气,手上用力,将已无力反抗的女人也扔了过去。

  “是假冒的,”他并未回头,对司劫道,“他们根本不认识他。”

  “……”司劫面容沉静,显然也已看出端倪。

  而厉执则是在女人哄劝李二柱跟她回去之后才意识到了问题,她若只在李二柱满月时见过他一面,时隔多年,怎么可能一下认出他如今样貌,又在厉执打开门时,仅仅凭借往里头望那一眼,便立刻判断出没睡醒的那一个就是李二柱。

  尤其,他记得厉狗蛋坐起时,几乎将李二柱的半边身子挡住,不走近了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们却不带迟疑地做出反应,那更有可能的解释——是他们认得厉狗蛋。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接走李二柱而来,他们的目的,实际是厉狗蛋。

  思及此,厉执正要上前不管不顾撬开他们的嘴,又突然身形一顿。

  他转身看向厉狗蛋,见他此刻安安静静趴在司劫怀里,反应并不是很大。想起上一次与神酒柳乾对峙的情景,他对这种打斗场面也是没有十分恐惧,只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厉执,担心他会否受到伤害。

  神情收敛几分,厉执又不经意扫过炕上的李二柱,眉头一皱。

  他正将半个身子严实扎在被褥里,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哆哆嗦嗦地不停念叨什么,听不清楚,但明显受惊吓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