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20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若非亲生就罢了,如今他确信他们骨肉相连,哪里还能再忍得住被至亲所嫌弃。

  想明白之后心里反而对厉狗蛋这种细微的变化有了些许庆幸,厉执顿了顿,也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心知他们已到了临近都城的北郊山谷,伸手在厉狗蛋额头轻弹一下:“起来。”

  说完,也不理会厉狗蛋立刻好奇瞪大的双眼,他猫起腰率先出去,一屁股坐在外头司劫身旁,翘腿欣赏这连赶车都仙气飘逸的冷冽美人半晌,余光终是瞄见远处峰峦叠嶂之下格外蓊郁的大片绿树。

  厉执忽地抬手牵住缰绳,兴奋吁了几声,对司劫道:“司掌门,咱们歇歇脚?”

  司劫略感意外地看向他,显然不懂他为何快要到了地方反而停下来。

  “我好像听说,这附近有些温泉汤池,”厉执挺直腰板儿站在马车顶,往前方眺望着,“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如泡泡去?”

  厉狗蛋正从马车里出来,原本新鲜地四处张望,闻言一愣,缩了回去。

  厉执意料之中地哈哈大笑,知道他是过分怕水,除了他家那只破木盆,再浅的池子都下不去脚。但每到冷天,给他洗一回澡实在麻烦,厉执身强体壮,随便找处小河便能洗了,厉狗蛋可受不了冬日河水,只得一遍遍烧了热水,又要谨防他生病,每回都火急火燎地赶快洗完。眼下好不容易遇到天然温汤,他不能错过。

  谁知他跳下来,伸头进马车里抓出厉狗蛋,牢牢抱着,抬头听司劫面无表情道:“有是有,但大多属于皇室禁地。”

  “啧,”厉执撇撇嘴,“南郊碎星宫里头的大池子才是,这边可都是些天子看不上的小汤池,你一个五派之首咋还不如我有见识?”

  “……”司劫眸底微微闪动,“但你既然着急去金楼——”

  “不差这半日,”厉执挥挥手,并没看出司劫稍显复杂的神情,迫不及待道,“我先带臭小子探探路,你等他那小友一会儿,醒了带去找我们。”

  话音未落,厉执已经转身,猴子般大步往山脚密林蹿去。

  这里距离金楼确实不远了,而厉执之所以直奔金楼,一是他记得几年前的神酒轶榜曾提到,枯花掌法创始人被金楼楼主搭救,为表谢意,将枯花掌的解毒之法赠予他。所以厉执只要能找到金楼楼主,便有希望取得解药。

  二来也是巧了,由于先前被杀的弟子全部来自于神酒和金楼,神酒总坛又较为偏远,因此公开处置凶手的地点便选在了金楼,再有三日举行。

  尽管心中更加确定是有人在刻意引他入局,但想要活命,厉执别无他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对方到底存了什么目的。再有李二柱真正的亲戚已然半路遇害,他顺道带上他,不管怎么说也算金楼弟子的遗孤,想必金楼不会不管他。

  深一脚浅一脚地总算走至他大老远便看中的山洞附近,还未过去,厉执便感到前面飘出的阵阵温热气息,隐约夹杂矿水的味道,嘿嘿一乐,不由加快步伐。

  待他走出密林,果真眼前一亮,看见山洞前方便有一处由大大小小石头围起的露天池子,显然住在山脚的寻常百姓也经常来此,能看到周围有明显的活动痕迹,而池水极浅,一眼望到底,都不到他齐腰的地方,更不宽敞,最多能容纳十人左右。

  将厉狗蛋从身上放下来,厉执捏捏他第一次见到温泉难免写满惊诧的脸蛋,蹲下来慢慢朝冒着热气的水面伸去,入水并不算烫,只有浸透心底的暖意,仿佛能顷刻融化了满身寒凉,他急忙拉过厉狗蛋冰冷的小手,目光炯炯地问他:“暖不暖和?”

  厉狗蛋有些迟疑地感受厉执湿漉漉的掌心,隔了半晌蹲下来,不太灵活地也拨动几下水面。

  “舒服吧?”厉执见他拨得起劲,赶紧继续道,“泡进去更舒服。”

  “……”厉狗蛋一听这话,不太舍得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厉执叹口气,挺闹心地看着他,慢悠悠撸起袖子。

  当然,一把给厉狗蛋摁住,厉执正准备扒他衣衫之前,到底稍微催动内力,忍住腕间枯花蔓延的灼痛感,仔细巡视了一遍周围。

  原本他只是习惯性使然,其实并不觉得这荒郊野外的清晨真会有什么人出现,没想到他凝神听去,竟好似听到若有似无的响动,就从不远处山腰传来,他静静等待片刻,以为只是路过的村民,却愈发不对,只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即便心下不甘,也再不犹豫,厉执抱起厉狗蛋隐回密林里,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透过茂密的枝叶眯眼朝汤池方向看去。

  没过多久,便见对面山腰果真走下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戴着鬼脸面具,身着兽皮,上头脏污不堪,甚至沾有血迹,其中一人扛着个麻袋,径直走向山洞前的汤池。

  “嘿,”扛麻袋的大汉心情明显不错,将麻袋往池边一撂,脸上面具随他开口而颤动,“真没想到咱们老大还好这一口,那老脸乐的,啧啧,我看恨不得晌午头就洞房——”

  “你只管吃喝就完了,别他娘胡说八道,”另一个大汉猛地踹他一脚,低头去解麻袋,“你以为这次抓的是普通人?”

  二人说话间,厉执眉头紧蹙,已然猜出了他们的身份——鬼头寨的山匪,据说这窝山匪在北郊盘踞已久,烧杀抢掠,毫无人性,官兵剿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反而越来越嚣张。

  眼下定是又抓来哪家的可怜地坤要做压寨夫人,厉执看着麻袋,心中可惜,却并没有动作。

  他自己就是挨剿的魔头,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哪有心情去管官府都无能为力的山匪,只希望他们赶紧离开,把池子给他腾出来。

  不过他又看了看,另外让他觉得新鲜的,是那两个山匪虽然各个膀大腰圆,但确实,只有先前扛麻袋的是天乾,另一个则为地坤,且从身上气息来看,他们是一对结了契的夫妻。

  只见被踹倒的天乾一骨碌爬起来,并无半点怒意,而是凑过去一起解开麻袋,一边帮他的地坤把人扯出来一边又开口问道:“这不就是个有点儿姿色的小天乾?”

  天乾?

  厉执意外地瞪眼看向地上昏迷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不等看清地上人的脸,又听那地坤粗声道:“蠢虫,你看清楚,这他娘是金楼楼主尉迟慎的姘头,以咱们老大跟金楼的关系,别说他是个天乾,他就是条狗,只要跟尉迟慎有关,也得给他办了解恨!”

  说着那地坤手一用力,便将地上脏兮兮的人推进汤池,厉执脑中仍回荡着那句“金楼楼主尉迟慎的姘头”,却蓦地看到那人在落水一瞬间偏过来的脸,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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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断更了还要厚着脸皮求评论的坏淡作者1551(Д`)

  42.晏琇

  犹如晴天霹雳般,厉执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胸口阵阵闷痛,仿佛有千斤巨石不断下坠着崩裂炸开,眼前变得模糊,狂风卷着各种各样的杂响狂涌着灌入耳膜。混乱中,少年清高孤傲的嗓音遥远又清晰。

  ——你一路跟我许久,还不现身?

  ——我没跟着你,我顺道来找鬼老大,鬼老大,我要同你一起护送这些弟子出教。

  ——我叫晏琇,我知道你是我哥哥,你可以和爹娘一样叫我阿琇。

  ——晏琇?可这些天墟弟子咋都管你叫晏如星?

  ——那是爹给取的字,取自“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你没有字吗?

  ——有,有啊。

  ——什么?

  ——娘也给我取了,叫……厉铁锤,希望我身强力壮,大杀四方。

  ——呵,倒挺特别的。

  ——那是。

  ——我走了,后会有期,铁锤哥哥。

  ——我叫厉执!

  带了些许稚气的针锋相对自耳边回响,说来可笑,厉执与晏琇只见过那一面,还是在晏琇带领被沈悍抓了的十余名天墟弟子离开九极的路上,他死皮赖脸跟着,才统共说上这几句话。而七年前九极教被五派围攻,晏惊河与厉白儿双双毙命,厉执确实没见晏琇出现,那时他自然顾不上在意他,过后想起来,兴许对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曾经短暂相聚时傲然明媚的模样,便下意识觉得,他定然与那时一样,鲜衣怒马,仗剑天涯,做他风光无限的晏少侠。

  却万万想不到,时隔十二年,再见到他,会是这副光景。

  想到那两个山匪的话,厉执又强按住激烈鼓动的心跳看去,眼看着晏琇原本凌乱的面容在池水浸泡下更为明晰,一如少时白净如玉,只是眉头不似原先的舒展风发,昏迷中仍紧蹙在一起,与此刻厉执的神情如出一辙。厉执的确不如晏琇长得隽秀精致,尤其这七年又糙了许多,但他们毕竟是亲兄弟,细看眉眼之间,总有几分相似。

  厉执一时想不通的是,晏琇既是分化为天乾,怎么会和金楼楼主扯上那种关系?如果厉执没记错,那尉迟慎分明同为天乾才对。且更匪夷所思的,晏琇再不济,十二年前的身手已是人中翘楚,现今为何如此狼狈地被山匪绑来成了压寨夫人?

  这些年,他究竟又经历了什么?

  却不容厉执再细想,他抱着厉狗蛋的双手蓦地一紧,急忙抬起衣袖,挡住厉狗蛋一直安静看过去的视线。

  只见其中一个山匪已然动作粗鲁地扯去晏琇碧蓝的外袍,热气弥漫中,厉执透过氤氲的池水,依旧能看清他赤裸的白皙皮肤间遍布着青紫痕迹,竟是骇人不已。

  那两个山匪显然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视一眼,面具下的猥琐神态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来。

  “啧啧,”谁知那地坤又看了看,一边发出明显的唏嘘,一边扬手“啪”地给了面前天乾一巴掌,差点把面具打掉了,“这尉迟慎可比你强多了!”

  “你还嫌弃我?你也不看看你长得黑黢黢的,我揍你一顿都不见血——”那天乾脱口而出的话没说完,眼见他的地坤叉腰,举着手扑通跪了下去,“我错了,那咱们先干活,等干完了嘿嘿……”

  对方显然也没真要跟他一般见识,“啐”了他一口,一手扯着池子里的晏琇,让他趴在了周围的石头上。

  “我看也不用给他洗太干净,说不定老大瞧见这一身更他娘的有劲!”

  “你懂个屁,”那地坤拍了几下晏琇,“得洗干净!”

  “那我洗。”

  “滚一边儿去!”

  便在这时,那地坤骂骂咧咧地已将手一路往下,就要探入晏琇身后,却突然一道劲风传来,不等他们两人看清什么方向,叭叭叭几声,一颗颗石子凶猛砸过来,被灌入浑厚内力,力道大得几乎可敲碎他们的骨头,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连滚带爬地躲避。

  “什么玩意儿!”只听其中天乾嚷嚷道,“是人是鬼,有种出来,报上名号!”

  厉执咬牙靠在树后,怀中厉狗蛋仰头看着他额头滚下的汗水,胳膊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替他擦一擦,却被厉执抱得死紧,根本无法动弹一下。

  没事。

  厉执以嘴型无声安抚他,大口呼吸着平复几乎渗透血肉的灼痛,着实想不到这枯花掌蔓延起来要比传说中更为猛烈。

  奈何他方才实在看不下去,即使说不清自己对晏琇存的是哪种情感,但就是忍受不了他被人那样对待。本以为能坚持到将那两人解决,眼下情形却是不可能再动用内力,否则暴露了位置,他当真没把握能带着厉狗蛋全身而退。

  而闭目静立半晌,直到体内烧灼感终是有所减缓,他再看过去,发现看似虎头虎脑的两人竟然行动起来训练有速,不出片刻,已经搜寻至几尺开外的地方,再往前几步,便是他的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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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对不起四姐明天才能放出来,我恨我的手速!!!

  43.鬼话

  以防遇到其他山匪,厉执不敢贸然叫厉狗蛋独自回去找司劫,可他们在这里一动不动更不是办法。

  心脏咚咚跳动,厉执目光闪烁着看向厉狗蛋,只见厉狗蛋也在紧紧盯他,被他压在胳膊下的小手死抓住他腰间的布料,由于攥得太过用力,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颤抖。

  想了想,厉执难得温柔地亲亲厉狗蛋的额头,示意他不用紧张。

  果然,厉狗蛋紧绷的身体似乎微有放松,厉执轻拍他单薄的背,等他终是呼吸平稳一些,掌心缓缓向上,试探性地按在了他的颈后。

  就在窸窣的脚步声距离他们已不足三尺之时,厉执眸底蓦地一变,狠下心,掌刀极快地落下。

  怀里的身体立刻沉下来,软绵绵趴在他的肩头,他匆匆看了一眼,确定厉狗蛋已然昏睡,将他迅速置于地上,心知那两个山匪必是听到动静,不敢再多停留地率先现身。

  不出所料,他人刚从树后冒出,便觉耳边刮来凶猛的掌风,被那厚实的一掌打中,脑浆子都得飞出去,他急忙就地滚了两滚,惊险躲开的同时也与厉狗蛋躺着的地方稍微拉开距离。

  两个山匪大略朝他现身的树后扫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树根处被茂密草丛遮挡的小小身影,扭头便朝厉执再扑过去。

  厉执眼见他们全被自己吸引了视线,心下舒一口气,倒没有继续躲避,而是瞅准了天乾的方位,不顾对方飞来的一脚,拼命将他粗壮的大腿抱住。

  “狗蛋他爹!”

  这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落下,震得四周树叶扑簌直抖,而厉执再忍不住,胸腔仿佛有熊熊烈火,烧得他满脑子噼啪作响,剧痛之下猛地呕出几口鲜血。

  原本被他喊得一头雾水的两人再次愣住,应是不理解他们还没怎么下手,这人怎么看起来像要见阎王了。

  恍惚间,厉执用力看一眼手臂,见腕上的枯花灼痕虽向前扩散,却并未过半,不由轻笑了一声。

  然后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呆愣的天乾,不再动用内力,哑声又说了一遍:“他爹,我可算……找到你了。”

  “……”

  “你咋进了山,吃香的喝辣的,就把我给忘了……”

  却在厉执继续得寸进尺时,头顶铁拳忽地砸下,他再难提气躲闪,只得硬着头皮往旁边笨拙挪动,双手仍不肯松开。

  “你个骚东西身上还带着其他天乾的味儿,就敢勾引老子的人!”那地坤显然要比天乾反应得快,一拳挥过去,又一手抓起厉执,破口大骂着要将他从天乾腿上挪走。

  “你傻愣个屁,还不赶紧踹开他!”他粗暴扯了厉执两下没扯动,气得又给了他的天乾一拳,“你他娘的该不会真认识他!”

  厉执的确自从中了枯花掌之后,这一路都没有再以内力掩藏他的地坤气息,本打算待进了城强行隐去,只要在毒素彻底发作之前拿到解药即可,没想到又横生这些枝节。

  而那天乾挨了地坤的胖揍,此刻终于回过神,抬腿便是一脚,重重蹬在厉执腰腹,毫不留情地将他踹了几个跟头,力气果真要比同样壮硕的地坤大了许多:“什么玩意儿!谁跟这干巴猴子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