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30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刚才我还不敢确定,这下看来传言不假,他确实为了享受虚荣当了尉迟慎的玩物!”

  “这、这跟娼妓有什么区别,果然是厉白儿所生,魅惑人的本事不得了……”

  耳边顷刻倒向一边的讥讽言论犹如无形的利刃自四面八方袭来,厉执想起他先前还曾疑惑金楼弟子所说,不明白即使晏惊河死了,何至于将晏琇逼迫到需要投靠他人的地步。

  眼下却是看出来了,无论晏惊河是生是死,有个魔教的娘,便是晏琇最大的错误,他这一辈子,只会永远被人审视。

  晏惊河在时,这些人碍于晏惊河的光芒,夸赞他出淤泥而不染,以一副不去计较他身世的大义姿态,强行将他捧至天际,看似真诚,却一切都基于他没有与他们心中的形象背道而驰。而晏惊河一旦不在了,更被传出是为厉白儿殉情而死,正邪两道的天平骤然失衡,晏琇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这些人原本对他的俯视,只会愈演愈烈。

  而若连正眼相待都算是施舍,与其步步相退至泥沼,不如自己先将尊严碾碎了,送到真正的强者面前,总比被跳梁小丑整日指点任意踩踏得强。

  以晏琇当时的傲气心性,大抵便是因此……而找上了尉迟慎。

  只不过那个被他亲手掩埋的自己,却在与厉执重逢后成了横在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他并不是不愿与厉执这早被万人唾弃的魔头相认,恰恰相反,他自卑得害怕,怕极厉执知道真相后反而会嫌恶了他。

  初见时的“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他早就不配。

  “哈……”

  四周挖苦不断之际,厉执却突然发出一声极为违和的失笑。

  引来一众注目的同时,晏琇毫无波澜的眸底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可并非有望得救的喜悦,而是唯一的一道城墙崩塌,他再也无处闪躲,刚才被千夫所指都不曾动摇,偏偏此刻崩溃得不敢睁开眼睛。

  厉执将怀中厉狗蛋换了姿势抱紧,迎着那山匪投来的犀利视线飞身而去,足尖踏上二楼栏杆的下一瞬,飞扬的天墟外袍被他一把扯下,将晏琇遮住。

  61.山海

  那山匪自是一眼认出厉执,目露凶光地提剑与厉执纠缠,长剑并不算趁手,却来势凶猛,劈砍间剑锋掠过厉执发梢,厉执忽地看清靠近手柄处剑刃所刻的小字——山海,俨然为晏琇先前被夺的佩剑。

  那其实是晏惊河所赠,剑名山海,意寓心怀山海,方可执剑天涯。

  眸底满是裂隙的笑意更甚,厉执以破竹之力一掌横扫对方,心想晏惊河说尽侠义,可定然没有告诉过晏琇,山海广阔,却无情。

  而此刻那山匪与厉执对峙了片刻,明显看出厉执内力恢复,硬碰硬已经并非厉执的对手,转而盯准厉执怀里的厉狗蛋,不顾一切地刺向他以扰乱厉执步步紧逼的招式。

  “刚才叫你这残废的小崽子给跑了,还敢再送上门,老子这就成全你!”

  嘴上放着狠话,那山匪在愈发被动之下看向厉执的目光又蓦地疯狂,似是终于想起来,厉执身手即便再强也是个地坤,几乎毫不犹豫地,劈头盖脸的天乾信香一刹那释放,充斥厉执鼻息。

  厉执与司劫已然重新结契,司劫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倒不至于叫他完全抵抗不了其他天乾的恶意压制,不过天性使然,他多少仍会受到一些影响。且厉执一手牢牢护住厉狗蛋,本就只能用另一手与那山匪相搏,若是速战速决尚有胜算,眼下被信香拖住,动作却是不由放慢下来。

  随着山匪又一剑惊险擦着厉狗蛋头顶而过,厉狗蛋脑后束起的几缕乌黑发丝无声落下,厉执神情一凛,趁眼前接踵而来的剑尖再次逼近,纵身跃起,竟是朝着晏琇而去。

  “阿琇,信香!”

  急切对晏琇喊道,厉执不管他是否能听进去,翻身便又迎着那山匪正面与他交锋。

  而或许是那一声“阿琇”瞬时勾起十二年前初见的光景,晏琇低垂的额头稍微动了动,闭紧的双眼间睫毛轻颤,恍惚之下,竟是短暂地挣脱了深陷的沼泽。

  他视线有些呆愣地落上身前所披的霜白外袍,后知后觉,才感受到上面残存的余温。

  那是一种虽然微薄,却无论外界再如何风饕雪虐,都可抵御一切的温度。

  便在那山匪的信香攻势愈加猛烈,就连大堂内看热闹的众人都有些无法忍受,更有无主的地坤已是仓惶逃离之际,厉执正欲再次催促晏琇,忽觉一阵天乾的强大气息陡然四散,虽不及那山匪的味道浓重,但意外的同样充满力量,倒真的可与对方相互制衡。

  厉执飞快看了一眼晏琇,只见他也在望着他,于是咧嘴笑了笑,转身继续与那山匪打斗。

  说不清晏琇这信香该如何形容,厉执原本不过抱着冒险一试的心态,以为即使是晏琇,在牵制住那山匪些许的同时,自己也断然不会好受。结果没想到的是,鼻间萦绕的佩兰幽香清烈圣洁,其中又好像隐约夹杂熟稔的苦涩,不知是否是亲兄弟的缘由,他眼见周围人群在两种天乾信香的夹击中纷纷不爽,可自己身为地坤,竟然没有再感到一丝艰难。

  来不及深想,趁着那山匪失去信香的优势,厉执猝然加快攻势,灼灼的眸底闪烁着淋漓的快意与狠戾。

  “你他娘的!”他一掌终是打落那山匪手中长剑,“被你老大骗得团团转,又跑到这儿来撒泼!敢欺辱我家兄弟和崽子,也不掂量自己这屁大点儿能耐!”

  下一刻已将长剑夺回,厉执凌空而起,剑锋毫不犹豫划过那山匪壮硕的胸口,血花飞溅,伴随浑厚的剑气挥洒,硬是将那山匪从二楼看台打落下去。

  他视线紧随那山匪,也便没有看到,他话音刚落,晏琇一直凝望他的眼眸再克制不住,水雾弥漫中慌忙低头,凝聚在睫毛的泪珠无声滴落。

  而健壮的身影轰然落地,大堂碎裂的桌椅发出巨大响动,众人慌忙四散,分明有很多江湖中人,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将他制住。反倒那山匪心知自己彻底不敌厉执,迅速爬起,躲过厉执又一击,随即冲向人群。

  “再动一下就杀了他!”随手抓过一名逃窜的看客,山匪恶狠狠吼道。

  “道、道长……”喉咙遭到钳制,随时都会被捏碎,那看客瑟瑟发抖地向厉执求救。他并没听清厉执在二楼与那山匪之间的对话,只见厉执身着天墟云袍,自然将他当做路见不平的天墟弟子。

  厉执闻言只有一瞬的迟疑,却随后冷冷一笑,只觉极为讽刺:“我心里可装不下山海,你们愿意凑热闹,死活跟我有啥关系?”

  说完,并不理会周围涌上的纷纷指责,厉执只趁那山匪再无暇捣乱,忙不迭地回身,挥剑斩断晏琇与李二柱之间的绳索,晏琇与李二柱霎时坠落,厉执一剑投向李二柱,速度之快,剑尖及时挑住李二柱衣角,在他坠至二楼时牢牢钉于栏杆。与此同时,也已飞身将晏琇稳稳接下。

  那山匪目眦尽裂地爆出一声怒吼,极度愤恨之下掌心果真用力,便要捏碎手中人的喉咙。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出乎众人意料的,不是那看客依旧完好无损的喉咙,而是山匪正欲使力的肩头骤然血肉崩裂。

  随着汩汩鲜血无止境一般流淌,那山匪再顾不得别人,喉间涌出极力压抑的痛哼,粗喘着与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同转向门口。

  暮色苍茫,不知何时屹然出现在大堂门前的一道轮廓犹如压城的黑云,来人身形非常高大,双目狭长深邃,紧抿的唇角线条冷硬,气势鸷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令人生畏的刺骨寒栗。尤其他掌间一柄笼罩在凌人气息之下的紫铜手铳仍泛着咄咄杀机,与他居高临下的威严神情一并将众人震慑,满场鸦雀无声。只十余名金楼弟子毕恭毕敬立于他的身后,不用开口,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正是金楼楼主——尉迟慎。

  察觉到背上晏琇猝然紧绷的神经,厉执一把握住他垂在自己身前的手,力道极大,像是在告诉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

  便在这寂静之时,尉迟慎却并未看向二楼一眼,只最后将视线投向人群中咬牙切齿的山匪,负于身后的另一手臂随意抬起,飞影闪过,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在他的脚边。

  是他的地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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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确实不是啥好人,但这个地坤不是他杀的先不要误会鸭。

  另,这章虽然没有提到四姐,但他确实在,能抠到线索就吃糖,抠不到也没关系,这颗糖很快可以吃到~

  62.哥哥

  饶是厉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残忍情形震惊得一时僵住,愕然看向那山匪。

  那山匪看清脚边人头的下一刻呆愣了半晌,显然还不能接受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犹如定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般。

  “你以为你将功补过,阎老大就能饶了你一家。”而尉迟慎神色不变地向前几步,周围人自动让开,他径直坐在距离那山匪不远的长桌前,居高临下地摆弄着掌心手铳,语气分明不带丝毫情绪,却字字如他周身气场一样叫人胆寒。

  “殊不知,你一出山寨,阎老大立刻砍了你这地坤的头挂起来,告诉寨里其他人,都是因为你们,才害死了几个当家。”

  “我如今替你将人头抢出来,你打算如何谢我。”

  “……”听尉迟慎不紧不慢地说完,那山匪似是终于恢复意识,猝然抬头,眼底血红一片,紧盯尉迟慎粗声骂道:“狗贼!我他娘跟你拼了!”

  并不相信尉迟慎所言,嘶吼间,他已然抄起身边碎裂的桌椅一头冲向尉迟慎。

  可惜不需要尉迟慎出手,破空的几道飞爪自尉迟慎身后飞出,噗嗤几声便深入那山匪全身,紧接着数名金楼弟子手握飞爪另一端绳索,身影如疾风地几个来回,便将他牢牢捆成趴伏的姿势,踩在脚底下,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山匪一抬头便与地上的人头相对,于是不顾身上鲜血淋漓,开始破口大骂,句句污浊狠辣,俨然已是一副情绪崩溃的疯狂。

  尉迟慎面无表情看他稍许,像是极具耐心,直到对方在狼狈不堪间一点点失去力气,粗重喘息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沙哑的碎音,明显被不断汹涌的巨大悲痛压垮。

  这时尉迟慎才又道:“看样子,你不信我说的话。——那就问问他们。”

  说着,他微微抬手,便有金楼弟子又上前,手上竟是拎了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不怎么客气地扔到那山匪面前,毫无疑问,是他家的两个小山匪。

  “爹……”两个小山匪连滚带爬往前凑了凑,又猛地看见地坤的人头,应是回忆起不久前亲眼所见的场景,再也绷不住,相继嚎啕大哭起来。

  “鬼头寨山后有个蛇窟,”尉迟慎对那呆滞的山匪继续开口,“你这两个小东西,叫你老大扔进里面,差点就被咬死。”

  “……”

  那山匪崩塌的神情微动,眼看两个小山匪哭得泥泞的脸上没有任何反驳,胸口极速起伏,想要伸手碰碰他们,奈何身体被紧缚,努力许久,似乎终是放弃一切挣扎,面容灰败间,原本充斥残暴的双眼突然陷入茫然。

  他大概无法理解,他一心追随的阎老大,怎么会真的对他一家下这般死手。

  “不会是老大……不是……”

  而过了半晌,一连串模糊的低语又自他口中发出,只见他干裂的嘴角开合,再次奋力挣动着,眼中猛地迸射浓烈的恨意:“是军师!一定是他怂恿的老大!”

  听到他激动提起的“军师”二字,尉迟慎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眸底极快地闪过不易察觉的精光。

  与此同时,正将李二柱扯到安全地方的厉执眉头一皱,想起先前在阎罗厅时,以阎老大和几个当家的反应来看,确实十分在意他们的军师,只可惜他们直至离开山寨也未能见到那军师的模样。

  只听尉迟慎沉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前不久出了趟远门。”

  “他回来了!”那山匪愤然道,“他回来吃老大的喜酒!没错……就是他……自打他一进山寨就唬得老大团团转……什么都听他的!你他娘的放开我——”

  “怎么,想不自量力去报仇?”

  “关你屁事!狗贼——唔!”

  就在那山匪又一次痛骂之际,尉迟慎倾身向前,一直被他摆弄的手铳瞬时砸在那山匪嘴角,看不出怎样用力,却是血沫横飞。

  尉迟慎以铳筒拍拍他的脸:“你尽管再骂,我不保证这么砸下去会否走火,到时伤了你的两个小东西,正好让他们跟你的地坤团聚。”

  “……”

  那山匪满脸狰狞地低吼几声,可到底顾及他的小孩,果真被逼无奈地闭了嘴。

  “我问什么,你只管回答,问完了,自然放你们离开。”尉迟慎便坐回去,不容拒绝道。

  “呸!”那山匪闻言却忍不住又道,“我动了你的小姘头,你能放了我!”

  “他自己不听话,活该得教训。”

  谁知尉迟慎毫无在意的一句话,不止周围人群一愣,厉执也不由猛地抬头,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晏琇。

  晏琇为了替他拿到密道图不惜豁出性命,而看他的态度,竟当真只当他是个玩物,厉执气得正欲张口,却只觉掌心一紧,晏琇那一只被他紧握的手竟是反将他用力攥住。

  紧接着,晏琇似是对他这副面孔早已习惯,只有些费力地抬起另一边手臂,自怀中一阵窸窣翻动,终是将那一张已经发皱的密道图纸拿了出来。

  “你,你如今还要给他——”

  “哥哥……”结果厉执忿忿不已的话不等说完,忽然被晏琇这极轻的一声打断。

  于是眼底呼啸的风雪刹那融化,猝不及防将厉执打湿,朦胧中他愣愣站在原地,只听晏琇在他耳边又道:“把这个给他,我们就走吧。”

  “……好。”

  纵使仍有许多疑问,更不知尉迟慎与那山匪又有如何打算,但厉执笃定答应着,抬手迅速抹了下脸,转身自楼梯另一侧下去。

  而路过尉迟慎之时,厉执已是做好与他一搏的势头,可他将那密道图扔至他手上,不等说什么,尉迟慎竟看都未看一眼,便将图纸震得粉碎。

  “愚蠢。”

  低沉却清晰的一句话随着纸屑飘向厉执,尉迟慎依旧不曾转头,始终看着那山匪,仿佛他震碎的不过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不论晏琇何去何从,对他来说也都无关紧要。

  客栈内细小的窃窃私语渐起,厉执咬牙看他片晌,感受到背上晏琇迫切想要离开的心情,只得作罢。

  “他们说的没错……”

  而当他们逆着众人各色的目光终是踏出那一片灯火通明之地,厉执背着晏琇缓缓走在傍晚晦暗的街面,怀里厉狗蛋仍是未醒,却好在呼吸变得均匀平稳,身旁紧紧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李二柱,又听到晏琇低低地开口。

  “是我当年不甘被人瞧不起,主动找了他,想寻他做靠山。”

  “……”厉执不语,只向前走着,难得默默地听晏琇说下去。

  “虽然与他成了那般龌龊的关系……有违初愿,但后来的事,大抵如他们所说,我确实……与娼妓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