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 第39章

作者:李狗血 标签: 古代架空

  阴飕飕的山洞内,长时间被摧心锁禁锢的身子早已薄弱无力,靳离静坐在地上,强撑起双眼看向厉执,下意识将锁链朝后拨动,尽量远离他。

  而紧接着,他又发现有些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靳离就着昏暗的烛火惊讶注视厉执,“你的脸——”

  “假的,”厉执俯身凑近靳离,呲牙一笑打断他,神色是进山洞之前便已整理好的镇定,轻手撕下横跨过眉眼的一道长长疤痕,摊在掌心里,“有意思吧?是不是与你脸上的一模一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靳离疑惑道。

  便见厉执自怀里摸索半晌,动作似是稍有迟缓,就在靳离眉头微皱,欲开口询问之时,掏出一只鼓溜溜的锦囊,又引去他的注意。

  垂着眼,厉执手指小心翼翼探入锦囊内,在靳离好奇的目光中,将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

  原是一只不足三寸的精致瓷瓶,以及一卷极薄的绢布。

  “啵”地拔开瓶塞,厉执递到靳离眼皮底下:“你可知道它?”

  一股淡淡的清香自瓶口溢出,靳离不禁低头看去,自是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物,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倒能看出一点透白的流质。

  正迟疑的眼神不经意又落上厉执方才撕下来的假皮,靳离蓦地一怔,显然想到什么,伸手去轻触放置一旁的绢布,指腹碾过薄如蝉翼的一角,神情震撼无比。

  那不是真的布料,摸起来才知,触感分明与人的皮肤无异。

  “千机婳?”靳离诧异问道,“你哪来的?”

  ——千机婳,其实也作千“肌”婳,顾名思义,是世间最为珍贵罕见的易容之物,以材质称著,不同于普通的易容工序那般繁复又耗费时日。尤其若欲扮作他人,只需事先将药胶涂于对方脸上,待凝成形后取下,与假皮相融,便可与被易容之人的模样不差毫厘。

  如此稀有宝物,也只在金楼这等富可敌国的地方才能找到。

  说着,靳离似是立刻明白过来:“你去闯十二座外楼了?”

  “当然没有,”厉执面不改色地反驳道,“有司掌门在,哪里需要我去冒险?你再看这个——”

  而这次从袖袍内又取出一颗金灿灿的丹药,厉执两眼放光地在靳离面前一晃,不等靳离看清,便宝贝地收回去。

  “隐息丹,”厉执笑道,“你应是见我娘吃过,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我就能助你出去了。”

  听出厉执说到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靳离敛神看他:“我说过,不需要你救。”

  “我自从知道遭人诓骗才入了局,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你如今好不容易摆脱过去身份,能与司掌门那样的人物在一起,便老实呆着,不要再生事。你先前在苍生令上做的小动作,真以为没人怀疑?”

  “你先别急着否定,”厉执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听我给你解释。”

  “我今日来找你,自是与司掌门商量妥的,保证万无一失。”

  “他们眼下正对付鬼头寨,可就算抓到你说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定还要再议论对你的处置。不如我易容成你的样子来将你换下,待你脱身,再找个机会撕去面具,只称是被你劫持,他们奈何不了我。”

  “这隐息丹可助我抵御摧心锁,我不会有任何问题,反倒是你,再这么被锁下去,等他们处置完,就算你还有口气,也跟废人没有区别了。”

  眼看靳离眸底仍存有疑虑,厉执紧盯他的眼睛,咬牙最后道:“而且,你不想知道害死你师父的真正仇人是谁了?你不报仇了?”

  靳离蓦地抬头:“是谁?”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一个字,”厉执却迎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语气不容置疑,“除非你答应我的安排。”

  便隔了许久,靳离沉默着与厉执相对,眉头紧蹙,上面深长的疤痕被拧得更加可怖,与他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违和不已。

  直至几番挣扎,思绪终是不再游移,为伏寒报仇的恨意占据上风,松口问道:“你确定……不会发生意外?”

  “你走了之后,只要藏好你自己,不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用理会,更不能暴露行踪,安心等着我与你汇合,便不可能有闪失。”

  厉执笃定与他说话间,已然将瓷瓶内晶莹剔透的药胶倒入掌心,低垂的双眼再掩不住悲戚:“到时我一定告诉你……你师父到底是如何死的。”

  82.陷阱

  这千机婳尽管不似寻常的易容术那般几日才能完成制模,但要使得药胶与假皮完全融合,至少也需半个时辰左右,厉执便将各自脸上初凝成形的药胶取下,仔细与假皮贴合,难得耐心地等待。

  在这期间,服下隐息丹的厉执也果真在靳离不确定的神情下,以飞针将那摧心锁慢慢撬开。

  “你没事吧?”见厉执额头似是有细小的汗珠,靳离顾不上终于得以自由的手脚,询问着欲上前碰触。

  “这破锁实在难弄,”厉执啧啧两声,用力擦了把汗水,不着痕迹地避开靳离的手,“累死我了!”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二人又皆是一怔,凝神细听,竟是洞外隐隐传来不同寻常的风动,好在似仍有段距离。

  “他们回来了,”厉执皱眉又看一眼手上面具,没有其他选择,率先朝脸上覆去,“我看这玩意也不差剩下那么半刻,你赶快戴上,扮作我的模样离开,鬼头寨西南方不出一千步有个山洞,洞口有汤池,你在那里等我。”

  说完,随着厉执指腹迅速将边缘按压平整,一张与靳离难分真假的面孔赫然已成。

  不可思议间,靳离也松开五指,厉执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还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自己的样貌,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怪异。

  “原来我严肃起来……确实有男人气魄极了,怪不得司掌门如此稀罕。”

  捏了把靳离的脸,厉执挺猥琐地一乐,直将靳离给捏跑了。

  便见靳离远去的背影彻底消失于前方,厉执原本眯起来的眼睛倏地睁开,嘴角笑意收起,袖袍下紧攥的拳头骨节发白,他以先前靳离的模样坐在地上,长时间受摧心锁压制的虚弱感连装都不用装。

  金楼的规矩向来只能赢取一件宝物,他既拿了千机婳,隐息丹自然是假,那不过是他与十二座外楼高手过招时,从对方身上顺来的疗伤奇药,与隐息丹外形相似罢了。他若不这么说,只怕靳离不会答应离去。

  而如砭骨锥肤般的内腔早已麻木,兴许是这一次厉执做好了思想准备,且情期才过去不久,倒不至于像上回般猝不及防,果真瞒过了靳离。

  急促且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厉执并未抬头,视线所及的地面便已投下一片阴影。

  他稍稍抬眼,只觉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是尉迟慎金色暗纹的玄袍一角,那上面沾满血污,不由再往上看去,视线蹭过更被血水浸透的前襟,忽地对上尉迟慎一双充满暴戾的双目。

  心下顿时发紧,几乎在一刹那意识到有些情况超出了掌控,却不等厉执有所思考,尉迟慎已凶神恶煞地抬手,将弥漫火药味的紫铜手铳抵在他的额头。

  “算计我?”令人遍体生寒的阴冷质问自他没有张开的唇间挤出,带着不加掩藏的杀意,仿佛下一刻便要崩了厉执的脑袋。

  啥意思?

  险些以为是自己冒充靳离被看出了破绽,厉执稍作冷静,飞速将洞内众人尽收眼底,这些明显都是跟随几派首领前去攻打鬼头寨的弟子。

  而叫厉执不可置信的是,他们竟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各个狼狈不已,面容愤恨。

  怎么会这样?

  鬼头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应只剩下阎老大和他的军师,而这边却是各派高手如云,又熟悉他们的密道分布,可以说实力相差悬殊,尤其,此次出发按道理应是临时决议,正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鬼头寨根本毫无胜算。

  可现今各派竟是损失惨重,这,这除非——鬼头寨事先得到消息,并设下了万全的陷阱。

  厉执脑内乍然一闪,震惊之下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集中精力思忖,心知若真如面前所见,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从靳离被抓就是一个圈套,目的不止引他入局,更为了让靳离在合适的时机透露背后之人就隐藏在鬼头寨,以便今日这给予各派一记重击。

  要么,则是有人及时给鬼头寨通风报信。但据厉执所知,只有司劫、尉迟慎、魏渊淳以及肖青山四位门派首领才知晓此次攻寨的详尽计划,如果说有人传递消息给鬼头寨,难不成还能是他们四人中的一个?

  却无论如何,眼下尉迟慎待他的态度,显然是倾向前者——且尉迟慎认定,靳离事先与他背后那人联手合谋,所以刚才一上来便说“靳离”在算计他。

  然而思绪继续飞转中,厉执最为关心的不是谁是谁非,而是他找了半晌都不曾在人群里找到的司劫。

  细看之下,尉迟慎衣袍上的血迹倒并不是他自己的,可分明那般惨烈,都能想象得到对方血沫横飞的样子。

  便在厉执心底狂跳着根本顾不得头顶的铳筒,一心想要问出司劫的下落之时,十分意外的,倒是有另一人突然上前。

  “尉迟楼主!”只见擎山掌门魏渊淳竟是将尉迟慎拦下,神色凝重道,“此次我等遭人埋伏,真相尚未明晰,肖坊主又身负重伤,我看还是待司掌门找来霁月道长,再一同询问更为妥当。”

  闻言又是一惊,确定司劫并非是出了什么事之余,厉执也瞬时明白,他们为何一定要让司劫将自己找来。

  关于靳离受人唆使一事,毕竟是厉执最先提起的,更是他说出了对方就隐藏在鬼头寨,假如当初靳离真是故意向他透露此事,那厉执俨然也成了帮凶。

  当然不信靳离会利用自己,厉执只难免紧张地想,司劫回去客栈找不到自己和厉狗蛋等人,定要心急了,且自己若就此失踪,各派定然更加怀疑自己。

  “魏掌门,”此时被阻拦的尉迟慎又开了口,“如今还看不清局势?”

  “此役我等原本胜券在握,却落得个两败俱伤,鬼头寨阎老大虽已被除,偏偏跑了那最为关键的军师,”他一边说着,一边凶狠看着厉执,咬牙切齿道,“这不过就是,魔教残党为能复仇,将我等与鬼头寨一同算计进去的骗局!”

  话音一落,整个山洞内罡风四起,悉数是尉迟慎怒极而释放的天乾信香,加之摧心锁的几度折磨,剧烈翻腾间,厉执再忍不住一口猩红蓦地呕出,想来他尉迟慎一向不择手段地将他人玩弄于股掌,眼下却一朝踏入他人陷阱,除了为手下那些伤残弟子而怒,更多的,应是极度羞愤和不甘,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

  无疑,这发泄口便是“靳离”。

  眼看魏渊淳经尉迟慎这番提醒,神情诧异着,阻拦力道松懈,厉执必然不能再坐以待毙。

  也幸而那摧心锁早被他之前弄得松动,于是就在魏渊淳终于收手,仅隔咫尺之遥的冷硬铳筒再次抵上自己额头,厉执掌心猝然紧握,偏头躲避间猛地发力,出其不意地挣脱锁链,一掌劈落手铳后直奔洞外而去。

  紧迫的脚步掠过石壁发出稍显沉重的闷响,厉执拼着撕扯的五脏六腑朝前方隐约照进一丝皎洁的洞口飞驰,谁知情形突变,他算尽尉迟慎与魏渊淳或许会使出的招式,最先将他拦下的,却不是那二人。

  “唔!”

  迎面一片白霜裹挟冷冽的疾风将他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心情下意识沉入谷底,却又在厉执腰腹被紧随其后的强鸷掌风紧缚之时,他整个人看似以一副就擒的不堪姿势叫人拖提着,可源源不断的内力分明朝他仿佛四分五裂的内腔涌入,暗里贴于腰际的温度无不让他霎时反应过来——

  对方正是司劫。

  他……知道他是谁?

  83.因果

  “司掌门,怎么不见霁月道长?”

  果然,司劫一将厉执抓回去,便听尉迟慎率先问道。

  而他充斥危险的视线仍不时扫过司劫手中的厉执,奈何司劫始终牢牢钳着,并不给他动作机会,只能步步紧逼道:“若他今日不出现解释清楚,怕是要引人猜忌。”

  “他遭人暗算,至今下落不明。”司劫与他平视,不断给厉执输送内力的掌心并未停歇,面上毫无波澜道。

  “……”尉迟慎眼底暗下几分,俨然不信,与明显也心存困惑的魏渊淳对望一眼,冷声道,“司掌门这话,实在不算高明。”

  “我回到客栈时,房里只剩下他。”不做任何争辩,司劫只沉声继续道。

  于是顺着司劫的目光,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司劫并非一人,还带了个矮小的身影过来。

  而有司劫的内力支撑,过度受损的内腔稍微缓解,厉执强挺起精神眉头紧蹙地看去,果然看到瑟缩站在众人身后的李二柱。

  忽地被众人的眼神包围,李二柱本就不知所措的面容更甚,看了一圈之后正欲跑到司劫旁边,却在看清厉执的模样时双腿猛地停住,表情惊恐,浑身战栗不已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心知他定然把自己当成了靳离,厉执心情复杂地垂眼,不再吓他。

  显然早就知道李二柱便是被杀的李家夫妇的遗孤,尉迟慎看到他时倒并不意外,只阴沉着脸,也不等他缓神过来,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

  “你都看见什么了?”尉迟慎似是斜睨司劫的方向,意有所指般道,“若是有人逼迫你说谎,你大可实话实说,你爹娘既是我金楼弟子,这里没人敢动你半分。”

  便见李二柱原本极力挣扎,听尉迟慎突然提到他的爹娘,似乎情绪稍有稳定,不过仍是战战兢兢,看了尉迟慎半晌,才终于听懂他在问什么。

  抖着嘴唇结巴道:“两,两个怪物,和像鬼一样的人,把狗蛋……晏叔叔……都抢走了,狗蛋爹去,去追,再也没回来……”

  “什么?”

  这番话无疑出乎尉迟慎的预料,尤其忽然更为拧紧的眉头更显整个人的阴森,吓得李二柱一下子禁了声,求助地往司劫的方向看去,但一看到厉执,又惶惶缩了回来,身体抖如筛糠。

  被司劫紧钳在身后的两臂微微挣动,厉执不便开口,只暗中以细小的动作示意司劫不必一直抓着他,他不会再跑,倒是李二柱,再不过去安慰他几下,只怕要吓出毛病。

  谁知方一察觉厉执的目的,司劫手上力道更强了些许,绝不肯间断地输送着内力,同时又掺杂几丝怒意地在他不老实的臀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虽然没什么声音,却并不轻,兴许是由于萦绕在掌间的内力,火辣辣的痛感让厉执一时怔住,没再轻举妄动。

  “尉迟楼主,”而司劫这时开口道,“这孩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便要问问他。”

  说着,司劫一手钳着厉执,让他身子朝前,面对众人。